至此,她被封進青璃花種中,沉睡了近六萬年。
後來九陽在凡界尋到她,用靈力護着她,日日守候,終於等到她發芽的時候,卻不想一道天火焚下,將她所在之地燒得寸草不生,而她也被燒得渾身漆黑,險些神形俱滅,在琉璃盞中睡了六萬年才轉醒。
此間這一別,竟已去了十六萬年。
想到這一切,青璃踉踉蹌蹌地起身,抱着夢夢痴痴地往前走,豆大的雨點落在她的身上,泛起陣陣寒意,她低下頭,哆哆嗦嗦地搖晃身子,淚水止不住的滑落。
「九陽……九陽……九陽……」她面色蒼白得像一片紙,渾身也在不住地顫抖。
夢夢聽到她的呢喃,在懷裏不安地扭動起來,半晌,它縱身一躍,跳到了地上:「喵~」
聽到夢夢的聲音,青璃回過神來,她低頭看了看夢夢,神色悲戚,語氣卻是平靜:「夢夢……怎麼了?」
夢夢抬頭看了她一眼,神色頗為擔憂:「喵~喵~」
「我沒什麼事……」青璃嘴邊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她搖搖晃晃地蹲下身,伸手想去撫那團雪白,「你上來……」
「喵……」夢夢搖搖頭,躲開她的手,向後退了幾步,睜着藍色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她。
「我真的沒事,你快上來,否則我要生氣了。」青璃說着,神色嚴肅起來,一副就要發怒的模樣。
「喵~」夢夢委屈地低下頭,抬起小小的梅花掌,縱身跳到了青璃肩上。
「夢夢真乖,真是好孩子……」青璃搖晃着,有些站立不穩,卻勉力支撐着自己起身,就在這時,她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喵嗚!」夢夢驚叫一聲,從青璃肩上跳了下來,它舔舔青璃的手,圍着她的身體不停打轉,「喵嗚,喵嗚,喵嗚……」它用頭蹭了蹭青璃,一遍又一遍地呼喚。
雨中突然閃出一個身影,一步一步地逼近青璃。
夢夢正圍在青璃身旁打轉,焦急地叫着,突然,它寶藍色的瞳孔一閃,後退幾步,厲聲尖叫起來。
細細的雨霧中,一位鬚髮皆白的綠衣老者走了過來,他面容慈祥,銀須微撩,周身卻無半點神仙氣味,仿佛全都內斂於心,有種神秘捉摸不透的味道,而那豆大的雨珠一碰到他,就想落入荷葉的露珠般,紛紛滾落下來,絲毫沾濕不了他的衣衫。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綠衣老者的身上卻始終保持乾燥和清爽。只見他走過來,但笑不語,低頭看了一眼青璃,又掃了夢夢一眼,幽深地眸中竟浮出一絲驚訝:「月貓族?」
「喵?!」夢夢聞言一驚,急忙跳到青璃身上,目不轉睛地看着綠衣老者。
「呵呵,真沒想到,老夫今日竟有幸在此處碰見月貓族,實乃善緣,實乃善緣啊……」青衣老者說着蹲下身,在青璃眉心輕輕一點,青璃便被收入了寬廣的衣袖中,夢夢見狀一驚,縱身便要撲上去救青璃,誰知青衣老者卻轉身一指,將它一齊收進了袖中,片刻後,爽朗的笑聲從袖外傳了出來,「小月貓放心,老夫不會傷害你和你的主人,我還有辦法救你的主人,你隨我來便是。」
「喵……」夢夢舔舔雪白的梅花掌,在心裏小聲嘀咕起來:你都把我們都收進來了,我有選擇不隨着你去麼……
正想着,袖外的老者卻唱起歌來: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水雲間?成佛無須菩提葉,梧桐樹下亦參禪。明月清風誰與共?高山流水少知音……聲音清亮豪邁,宛如九天妙音,一聽便讓人心中釋然,生出萬千極樂妙境,夢夢趴在青璃身側,靜靜地聽綠衣老者唱歌,不知不覺竟落下淚來,一時間,離開親人後所受的苦難,胸中累積下來的怨氣悲氣,都得到了釋放,被歌聲逐漸消散開了……
又聽綠衣老者唱了幾首曲子,夢夢心中更是通透,它眯着寶藍色的大眼睛,方才的急躁頃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釋懷,一路上發生的一切,仿佛也不那麼難以承受了。
轉眼便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間安靜的佛寺,月光柔柔傾瀉下來,只聽得見風吹樹葉的沙沙輕響。
夢裏,青璃聽到一陣清越的歌聲: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水雲間?成佛無須菩提葉,梧桐樹下亦參禪。明月清風誰與共?高山流水少知音……聲音清越,宛如十六萬年前的月光入夢,皎潔而無暇,而就在那片純白月光的盡頭,她看到了一個青裙女子的身影,墨色青絲如瀑,足踏百朵金蓮,正裊裊婷婷地往前走。
「等等!」青璃看着那女子,只覺得眼熟,便急忙追了過去,誰知就在即將追到那女子的瞬間,被一條張着血盆大口的紅蛇吞入了腹中。
夢境迅速崩塌轉換,變成了一間安靜的寺院,清晨的陽光明亮而溫暖,遠遠的有聲音傳來。
這聲音好熟悉。青璃想了想,循聲追了過來。
「貪嗔痴……貪嗔痴……究竟什麼是貪嗔痴呢?」青璃看見一個膚色碧綠的女子正坐在佛寺的青石板上,望着一朵藍色的花發呆。
那是……小時候的自己?青璃一驚,停住了腳,躲在一旁聽起來。
「世間萬物,皆為我有,是為貪。生死無度,此念不移,是為痴。怨毒蝕心,善惡不明,是為嗔。」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個稚氣未脫的面龐一驚,驚喜地轉過了頭。
「樹精爺爺……」她仰起小小的臉,想望一望蔚藍的天際,卻被綠葉疏影間的一束束光圈晃住了眼睛。
「小花妖,三萬年前你就該出佛寺去紅塵歷練,卻一直賴在這裏,說是想多陪陪我,如今你不來陪我喝茶,跑來這裏發什麼呆?」漫天飄飛的青黃枯葉下,面前的老人笑得慈祥。
「爺爺的茶好苦,把原有的清香都掩住了,青璃喝不習慣……」小時候的青璃說着,嘿嘿一笑。
「苦不苦不在茶,而在心。心苦則茶苦,心甜則茶甘,苦中品甜,甜中思苦,陰陽同存,日月交輝……可不知這苦,有時比甜更美妙呢!」樹精爺爺微笑看着青璃,輕撫他的銀須。
「哪裏有什麼美妙……」青璃小聲嘟囔了一句,「就像世間的貪嗔痴,就算對着好的一面,也不能掩蓋住它的本惡!」
「本惡若不存在,本善也永不現世了。」樹精爺爺搖搖頭。
「雖是如此,可佛度本惡也永遠度不完啊……」青璃想了想,抬頭看着樹精爺爺,一臉認真道,「爺爺……你說,佛知道憂傷麼?」
「我若是佛,拈花微笑也解不了我的愁。」老樹精微微一笑。
「是麼?」青璃點點頭,若有所悟,「我記得佛祖曾說過:度盡眾生,方證菩提。可世間的怨毒這麼多,且這貪嗔痴又深藏於人的本心,何日才能度盡?即使神佛有意引渡,眾生也虔心跪拜,求神佛庇佑,但終究是於事無補……因為一切都是他們自己造成的,本心的惡不除,業障便永遠存在,唯有放下,自度己惡,方證得菩提……」青璃頓了頓,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所以我在想,若諸佛不度眾生,眾神也不顯世間……當他們都不存在的時候,一切信仰灰飛煙滅,眾生是否便開始信仰自己,悟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自淨此心?」
老樹精聞言,暗暗吃了一驚,他眸色一沉,低頭看着青璃:「孩子,此事爺爺不便多說,只是有些東西,冥心苦想本無意義,自在隨性些也好。放下妄思,一切皆有定數。」
青璃撥弄着手中的花,低頭道:「我也想活得隨性自在些,可我心中疑慮太多,若不能解開,便會煩憂不已。」
老樹精看着青璃緊鎖的眉頭,搖搖頭,嘆道:「你過來。看到這裏的一草一木,你心中可有什麼感觸?」
青璃走過來,不解的看着石旁的花木:「這花草樹木……千百年來,不都是這樣長着的麼?有什麼特別麼?」
「呵呵,樹影婆娑,葉隨風動,陽光灑落陰隙,涼風輕撫面頰,這一切的一切,都有他們生機盎然的一面,我們只需看着他們,用心去感受他們,他們的力量就會傳遞給我們。」老樹精蹲下身來,輕撫着身下的一簇藍色小花,轉移話題道,「有時累了,閉上眼睛,就會聽見他們的聲音,若心有塵埃,或心有煩憂,聽到的,永遠只是悲鳴。有時目空一切也是一種大智慧,虛虛實實只是須臾一瞬,不必看得太透徹……值得記住的只有歡樂,而我們的思想,也會在那一刻得到永生……孩子,放下妄思,將自己化做綠樹繁花,融於天地萬物間,自會明白空的本義……」
聽着老樹精和藹的聲音,青璃低頭閉眼,沉心靜氣起來,和煦的陽光透過樹隙,在心內蔓延出一絲光來……
「你可認清自己心裏的東西了?」老樹精慈祥的笑。
青璃想了想,搖搖頭:「認不清……」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不過,此時心裏沒了之前的急躁,已慢慢靜了下來。」
「靜了就好,靜能生慧。」老樹精的眼睛清而涼,靜靜注視着青璃,「如今你既認不清自己的心,就不要勉強自己去看。思慮太多,心便不能平靜,而心不靜,便更看不清。這思和解,本是一體的。」
青璃聞得此言,細細一想,轉而閃過一絲擔憂:「可我無法阻止自己的思緒,每當在琉璃盞中看世人受苦時,我就會想,他們為什麼受苦?他們為何逃不開怨毒?這些都是他們的錯麼?是不是神佛入世,只是為求那三柱香火?神佛們既要度世人,為何又要引他們入輪迴,受永恆之苦?這世間的苦難這麼多,我也未聽聞他們顯世救度,神佛只為世人虛無縹緲的仰望而化身世間麼?他們的存在,究竟有何意義?不如永遠不顯人世,或許世人還能自救……」
老樹精廣博的目光如大海般微微一動,輕輕搖了搖頭:「你心中所想,爺爺都明白,只是你要記住,他日你若入得紅塵,提及這些問題來,你便只道你不知,謹記,種種禍事從口出,。」
明亮的陽光晃得人眼花,青璃恍若未聞,只是盯着眼前的藍色花朵,失神道:「可是,世人若能自離苦海,又怎會需要滿天神佛來度?說到底,他們自己是跳不出苦海的……滿天神佛高高在上,在極樂之地享樂,卻眼睜睜看着怨毒蔓延,世人永墮輪迴,受無盡苦楚,偶爾現世引渡一二,博一個慈悲為懷的名聲,掌控輪迴之人的命輪……」
老樹精看着她痴痴的神情,開口打斷她的話:「小花妖,你思緒太多,心不能靜,免不了要入紅塵,可這外面的世界,如同沼澤般軟懦,一不留神便墮入其間……你可嚮往外面的世界?」
青璃想了想,鄭重的搖了搖頭:「人性掩飾下的欲望,萬物虛妄中的醜陋,青璃早已看破,否則這三萬年也不會在琉璃盞中不動不發,守在佛寺不出半步了……」
「你既不願,那便多半是孽緣了……」老樹精聞言直搖頭,卻轉頭看着青璃,正色道,「孩子,聽爺爺說,如今你心緒不靜,免不了要入一趟紅塵,受外界諸多羈絆,此乃避無可避之事,無關你的意願……」說着,他長袖一輝,從一旁的樹上摘下一串墨綠色的葉子,抬手將葉上亮晶晶的露珠注入瑩白的杯中,一陣奇特的香味在空中瀰漫開來,老樹精觸鬚一動,一個精巧的白瓷杯便擺在了青璃前面。老樹精看着青璃,面色凝重道,「孩子,飲盡這杯茶,先清心靜氣,再斂盡塵心,不日便入世去吧。」
青璃猶豫接過茶盞,神色有些憂慮:「爺爺,既然此事避無可避,那青璃也不會強留……只是自我有記憶以來,都是您在一旁悉心教導,如今入得塵世,不知何年何月再見……」
老樹精擺擺手,笑道:「有緣自來相聚,無緣莫道相識,你我善緣未盡,總有相見之日……只是這婆娑世界便如同七情六慾編織的大網,而其間又以貪嗔痴三毒為甚,待你前去之日,定要事事小心,處處留神,莫失了本心才是。」
「青璃記住了。」青璃點點頭,轉而有些悵然,「只是……不知入世這日何時會來到……」
老樹精微微閉眼道:「不必擔心,屆時自有人引你去塵世,你不必猶豫,同去便是……」
「知道了。」青璃點點頭。
「我有些累了,你也回去罷……」老樹精打了個哈欠,轉身隱入了樹中,「今晚月圓之時再來這裏找我。」
「是。」青璃點點頭,便回了佛寺琉璃盞中。
而另一邊,躲在門外偷聽的青璃看完眼前這一幕,心中卻久久不能平靜,她突然恍然大悟:原來……樹精爺爺早已知曉一切。只是他不說。
樹精爺爺口中那位引她去塵世的,正是星月神明和蘇子洵。
果然,三萬年後的一天,蘇子洵被尹屾所害,星月為救蘇子洵湮滅,玄龍也為星月身死萬劫之境,這本身便是一個環扣……而她因慈悲出了琉璃佛盞,答應星月將地輪珠送去神界……也是在第二日,她在天湖沐浴,繼而在九音鳳蓮上小憩,遇到了一身白衣的九陽……
自此,一切都被改寫。
這些順其自然發生的事,此時在青璃心中卻越發怪異起來,所有的一切,冥冥中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仿佛一場棋局,白子黑子錯落分明,孰輸孰贏全都掌控在博弈人之手。
想到這裏,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說來,博弈之人究竟是誰?樹精爺爺麼?
就在此時,清越的歌聲戛然而止!
青璃猛地睜開了眼!
她揉揉發暈的腦袋,翻身坐了起來,抬眼一看四下,頓時睡意全無:「咦?這不是我在凡界住的佛寺麼?我不待在琉璃盞中,躺在這裏做什麼?」看着周圍熟悉的一切,青璃有些不敢相信,她剛想下床,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不對!我不是從魔界的北冥山被陌月打落下來了麼?還有夢夢……我怎麼又回到了佛寺……難道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我做的一場夢?可若真是一場夢,這夢也太真了罷……」
「喵~」就在青璃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聲清脆的貓叫突然傳了過來,聽見這聲音,青璃一愣,急忙向外探了探頭,「夢夢?」看清眼前的白團,她欣喜地大叫起來,撲上去抱住了它,「你怎麼在這兒?太好了!看來我不是在做夢……」
「傻孩子,你當然不是在做夢……」熟悉的聲音從木門外傳了進來,青璃聞言一愣,抬眼看了過去,「樹、樹精爺爺……您怎麼在這兒?」突然看到闊別許久的故人,青璃有些發懵。
「爺爺若不在這兒,只怕你現在已經不在了……」樹精爺爺看上去瘦了不少,他穿着一身綠色長衫,端着一碗藥走了過來,「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如今感覺可好些了?」
看着樹精爺爺端着藥的慈祥面容,青璃早把方才的夢境忘得一乾二淨,此時的她,只覺得眼眶發酸:「嗯,好多了……」她點點頭,抹了抹眼淚,哽咽的喝着手裏的藥,心裏也越來越難受,「爺爺……我終於想起我是誰了……可我跟他分別了十六萬年,每次重逢都短暫而無果,恐怕天劫定數,我們註定逃不開命輪……」她眼圈紅紅的,有些語無倫次,沒有講清她這次外出發生的事。
「好孩子,你說的爺爺都明白……」樹精爺爺摸摸她的頭,輕聲安慰道,「等會兒你喝完藥,休息一下,就到佛寺後院來一趟,爺爺有話跟你講。」青璃低頭看碗裏的藥,默默點了點頭。
月夜下,流雲四散漂浮,樹影婆娑搖曳,青璃握緊頸間的玲瓏玉,忐忑不安地來到了佛寺後院,樹精爺爺閉眼坐在樹下,看樣子已經等候她多時,一旁的夢夢一見到青璃,便立馬奔過來,圍在她的腳邊打轉,對着她親熱的叫個不停。
「好孩子,坐過來。」樹精爺爺睜開眼,慈祥的看着她,青璃一愣,抱起夢夢坐了過去。
樹精爺爺看她神色不振,搖了搖頭,輕聲道:「如今,你既已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可還想回神界去找他?」
「想。」青璃抱着夢夢,將自己蜷做一團,如實答道。
「那為何不去?」
「爺爺,我怕……」青璃嘆息一聲,閉着眼搖了搖頭,「他是創世神,我是滅世神,我們註定會分開,我與他兩世重逢都很短暫,他為我受了許多的苦,我又怎能再回去拖累他……」
青璃輕聲說着緣由,也沒細想樹精爺爺能不能聽懂,卻不想老樹精聞言一笑,緩緩開了口:「你怎知這是拖累?你與他都不貪心,擁有的也不多,若你連共同擁有都覺得是種拖累,那他這十六萬的等待到底算什麼?」他摸了摸下巴的白鬍子,仰頭看了看天際的流雲,「再說了,孩子你看,這天,創世為日,滅世為月,日月交替,陰陽平衡,正是乾坤和諧之兆,豈能說孰是孰非?日月交替無常,有如創世滅世,本身無關善惡,你與九陽亦是如此,創世與滅世一同降世,方為運行之道。」
「日月降生雖是平衡,卻永無相見之日……」青璃點點頭,也抬頭看天際的流雲。
「日月雖無交匯,卻共造乾坤萬物,黎明和黑夜總有交匯,雖是日日短暫,卻也日日長久,你與九陽共同降生,豈不正是這個道理,又何必憂心?」
「可我早不是當初的模樣,我如今是膚色碧綠的花妖,不是當年的青璃神女,我與當年的容貌大不相同,我不知道他愛的到底是從前的我還是如今的我……」青璃埋下頭去,神色有些痛苦。
「他愛的是青璃,不論是青璃神女,還是青璃花妖,至始至終只是青璃……你需看清自己是誰,若你連自己都看不清,九陽又如何能看清……」樹精爺爺說着,微微一頓,神色頗有些感慨,青璃抬頭看了看他,疑惑道:「怎麼了?爺爺?」
「爺爺想到了一些從前的舊事……」樹精爺爺說着眯了眯眼,搖搖頭,神色感慨道:「孩子,他若不知你是青璃,又怎會將玲瓏玉這等寶物贈你?這是他與青璃神女之間的信物,他們相認的信物……可惜他知道你是誰,你卻記不起自己是誰……」
青璃怔怔地聽着,一道暖流在她的胸前擴散開來,她握緊手中的玉,喃喃道:「他知道我是誰,我、我卻記不起自己是誰……」
「是啊,說起這件事,我又想起一些舊事。十六萬年前,自你失蹤後,九陽便將自己關在青音崖上,日日對着玲瓏玉發呆,我看得到他的痛苦,自然也明白他對你的深情……你可不知道六萬年前,你化作的種子落在凡界,玲瓏玉放光,他有多麼歡喜……後來凡間歷了天火,天火熄滅後玲瓏玉的光也滅了,他把自己關在紫陽宮裏,三月沒出宮門,他的姐姐冰墨急得不行,強行打開了天輪罩,才發現他已奄奄一息……原來他把自己鎖在殿內,用修為聚你的元神,好不容易散了一半修為,聚出你的元神,卻因違逆天道,被天火燒了三月,後來還是冰墨度他一半修為,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樹精爺爺說着,語氣有些唏噓:「這十六萬年來,他沒有哪一天過得安穩,可他強忍着不來尋你,因怕你命輪生變,所以不敢來尋,只能暗中派我來守着你……你如今所受的苦,都是滅世來臨前註定的劫數,而他身為創世之神,完全不必承受這些,卻也心甘情願陪你受着……天劫的確殘酷,可我也沒見他如何畏懼,他只怕你熬不過劫,早早隕落於世……你既也愛他,就別讓他獨自承受所有的苦,只要你們還在一起,一切就有希望,孩子,聽爺爺一句勸,回去找他罷……」
「……」青璃睜大雙眼,一言不發地聽樹精爺爺講話,半晌才回過神來,「滅世來臨註定的劫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九陽到底替我受了什麼劫?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是誰……」聽到這一長串問題,樹精爺爺搖了搖頭,耐心道,「這些事九陽不讓我告訴你,可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因為這是你的命輪,你有權知道和選擇,而且愛不是一味的靠對方來保護,爺爺相信你能自己保護自己,所以才決定告訴你……其實,滅世之日即是你隕落之日,早在尹屾拿走你的滅世之力那一天,你就該陷入永恆的長眠,早早隕落神界,多虧九陽一直用靈力護你,你才能在後來轉醒……還有你歷天火那一次,本應神形俱滅,是九陽用創世之力聚了你的元神,自己卻被天火燒了三月,如果不是他,你早該隕落,又豈能在這裏與我談心……神女必會隕落,此事乾坤之神歸去混沌前也有預言,而今九陽多次救你,不知怎樣違逆了天道,日後也不知會有怎樣的懲罰,我卻很是擔心……」
「他這個大傻瓜!」青璃打斷樹精爺爺的話,抬手擦了擦眼,「他為什麼不來找我?見到我也不告訴我我是誰……」
「他雖不懼天道,卻怕你命輪生變,所以只能順其自然,跟着你的腳印去走,而只有在你隕落前,他才敢來救你……這些年來,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艱辛,卻很怕你難過,很怕你傷心,所以才不提你的身份,寧願你忘了前世……」
「可他卻記得,他卻記得全部……他記得我們的回憶,我們的一切!他默默度化本該由我背負的劫難……」青璃說着,眼眶發紅,卻極力忍着不掉淚。
「孩子,這不是你的錯。」樹精爺爺摸摸青璃的頭,安慰道,「九陽也有不對的地方,因為他很愛你,才會怕你受傷,怕你難過,你也不必為此事自責。」
「可是,我,我……」朦朧的月色下,老樹精的面容格外慈祥,青璃看着他廣博的目光,再也忍不住,蹲下身痛哭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抬起頭,擦了擦紅腫的眼,看着樹精爺爺釋懷的笑,「爺爺,您說得對,我有能力自己保護自己,保護好擁有的東西,也有能力變得更強,我……我想回神界看看九陽……」
「去吧孩子,爺爺也該回去了。」樹精爺爺說着站起身,摸了摸花白的鬍子。
「謝謝您。」青璃抱起夢夢。
風吹起陣陣落葉,細雨颯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