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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已出,所有人都感覺到意外。◇↓頂◇↓點◇↓小◇↓說,x.這是離憂教創教以來第一次如此招收弟子。眾人都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杞難真人。
這離憂教自離憂子始招收弟子,皆要過那所謂的「三關一林一試煉」,就算是林逸之當年那麼的受到掌教杞難的重視,也還是專門取了那試煉堂測了資質。然而這次,杞難竟然將葬地之後的另外三個考核內容全盤省去了,這的確是匪夷所思。
天嗔心中又有些意見,在一旁嘟嘟囔囔,但又懾於杞難身居高位,故而迤邐不前。杞難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眼眉一挑,聲音一凜道:「天嗔師弟,有何事不滿,儘管提出,緣何在那裏小聲議論,你再怎麼不濟,卻也是一脈首座!」
天嗔這才仗着膽子,清了清嗓子道:「掌教師兄,我以為方才您的決定不妥!」
杞難聞聽,卻也不惱,似笑非笑道:「不妥?你卻說一說怎麼不妥?」
天嗔一翻眼睛,乾脆豁了出去道:「這第一嘛,我離憂教從創教以來,都是要進行三關一林一試煉這樣的考核,如果這次新進弟子不按照規矩辦事,恐怕難以服眾;……」
說罷,又翻了翻眼睛,似乎想了一會兒,又道:「這第二嘛……」他一指眼前站在大殿上的納蘭明軒道:「這個人,自稱納蘭家族家主納蘭夕風之後,據我所知,這納蘭家族因為一個女人,導致了包括納蘭夕風在內的三位兄弟反目成仇,到頭來弄得恩斷義絕,好大的家業,敗在一個女人的手中,實在是……」
說着,那眼神之中的輕浮戲謔和無比的蔑視浮現出來,甚至還帶着淡淡的嘲笑,尤其是講道因為女人,更是眉飛色舞。
只是,他不知道,他這番言語和神情,除了殿上的納蘭明軒神色憤怒之外,在清玄身後,那個帶着鐵腳鐐的白衣楚簫,低着頭,披散的頭髮遮蓋了他的眼睛,誰也不會看到,他原本淡漠的眼神之中,正透着駭人的冰冷和殺意,那冰冷的殺意中,竟還帶着些許的怨毒。
驀的,雙拳緊握,可以看得出,他在極力的克制着想要衝上去的衝動。
天嗔,你這些話,卻要記得一清二楚!有朝一日,定要你百倍千倍償還!
納蘭明軒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天嗔,眼神閃爍,看不出他的喜怒。
杞難似笑非笑,沒有表示贊同,似乎也沒有阻止的意思。
那天嗔見自己的掌教師兄並沒有反對,心中還道莫不是掌教師兄贊同了我的觀點?心中更是洋洋自得,那話音也是越發清朗起來。
「正因為這納蘭一門,迷戀一個女子,兄弟相爭,不、倫之事傳的沸沸揚揚,我們離憂教又豈能收這名聲狼藉世家的後人為我離憂弟子呢?此為其一也!」說罷,還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眾人一眼,卻見眾人也都看着他,心中更是飄飄然起來。
「再者,這納蘭家族聽說已然全族覆滅,何來納蘭夕風后人之說?因而,納蘭明軒到底是誰,恐怕身份也是一大疑問吧!」天嗔搖頭晃腦,滔滔不絕的說道。
杞難聽完,竟然呵呵笑了起來,只是從那表情之上確是看不出任何贊同或者反對,身子往前一探,依稀還帶着詢問的口氣道:「那照天嗔師弟的說法,你認為該當如何?」
天嗔如受恩寵,忙道:「依師弟我的意見,要區別對待,除了納蘭明軒之外,通過了執念火海考核之人應該繼續其他的考核,直至全部考核結束,這樣一是延續我離憂創教以來的規矩,二是優勝劣汰,保我離憂弟子都是精英!至於這納蘭明軒……」
天嗔瞥了他一眼,然後道:「應當細細調查,以免他是魔教奸細,或者乾脆不要費事,轟下山去就好!」
「呵呵——哈哈哈!」納蘭明軒忽的仰天大笑,那笑聲之中有着無比的灑脫,還有對天嗔的滿心嘲弄。
天嗔見他無故發笑,厲聲斥道:「小子,好不懂規矩,為何發笑?」
納蘭明軒神情一冷,眼神灼灼的盯着天嗔,聲音低沉道:「我原以為,這偌大的天下,只有離憂教才能摒除世俗偏見,誰料想倒是看錯了,天下烏鴉一般黑!想我納蘭世家,鼎盛之時,威壓修真多少門派,天下世家出納蘭的名頭何其響亮?如今破落敗亡,卻還要受你這等鳥人的污言碎語!若是當年那番氣象,怕就算你這天下正教魁首的離憂教也要敬他三分吧!既然離憂先辱我家門,又疑我身份,我還來在這裏不走,不是忒也的不知趣了麼,如此,納蘭告辭!」
說罷,他驀然回身,用手冷冷的點指天嗔道:「你這所謂的一脈首座,今日之言,卻要記牢了,他日納蘭再來之時,定然要在洗耳恭聽一遍,只是不知那時,你可有膽量說!」
說罷,轉頭就走。
這句話,狂傲之中帶着對天嗔的蔑視,甚至連帶着整個離憂教都非議了一下。
這話剛一說完,這大殿之上幾乎要炸開鍋了,除了林逸之、端木凝闕、楚簫這三人無動於衷,莫憂峰那些人臉色雖難看,但因為他與林逸之的關係,也沒有動作,其餘的人,不管弟子還是首座,皆紛紛動怒,胡峰、王冽、蘇知辰等已然拔劍而出,攔住納蘭明軒的去路,怒聲道:「大膽狂徒,辱我離憂教,豈能這麼白白放你走了?」
納蘭明軒見狀,卻乾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冷笑着看着他們。
就在這時,杞難的聲音再度傳來:「全都給我回到自己的位置去!這可是離憂教,不是土匪窩!」
這聲音雖然不高,卻是帶着潑天的怒意。那王冽、胡峰等人不是傻子,聽得出掌教這句話的憤怒是衝着他們來的,直嚇得紛紛收劍,再也沒有了方才的氣勢,一低頭,退回到自家師尊身後。
杞難將那怒火再度壓了一壓,聲音稍有些緩和道:「納蘭明軒,你且住一住,聽我這掌教說說可好?」
納蘭明軒聞言,忙轉身施禮道:「掌教真人嚴重了,納蘭區區一小輩,何德何能讓掌教真人如此相勸!」
杞難點了點頭道:「納蘭明軒,雖然方才天嗔說話有些過頭,有些話還是沒有任何根據,滿口胡謅,實在是與他那一脈首座的身份不符……」說罷,狠狠的瞪了一眼還在自鳴得意的天嗔。
那天嗔見杞難這個眼神,頭腦這才涼快下來,剛才的得意的神態早已消失不見,還要再說什麼,卻驀地聽杞難斥道:「還想胡說什麼?一脈首座,不想想如何教授子弟,提高你自身的心性,倒是整日對這些風言風語了如指掌,還不給我退回去,還要丟人現眼到什麼時候?」
天嗔聞聽此言,心中雖然有些不服,但是也不敢違抗杞難的話,只得灰溜溜的坐回原位。
杞難轉頭又對納蘭明軒道:「不過,天嗔確有一句說的極是,納蘭世家自那場風波之後,的確是家破人亡。你的身份卻是有着不小的疑問。」
納蘭明軒拱手施禮道:「掌教真人所言極是,然納蘭更是不知如何才能證明自己就是納蘭家主之後。」
杞難點了點頭道:「然而你在弟子考核的表現,尤其是凌天那一關的考核,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日,我與眾位師弟妹們也是知道的,若是心機頗深,或者心術不正之人,恐怕也登不上那十階天途,故而,我信你!」
納蘭明軒聞言,眼神之中一片激動,直到這時,他才心服口服的倒身下拜道:「多謝杞難掌教!小子方才言語無理,還望杞難掌教勿怪!」
杞難點了點頭道:「只是你定要莫負我這片期望才是啊!」
說罷,輕輕朝他一拂,納蘭明軒只覺一股柔柔的但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他跪在地上的身體緩緩的託了起來。
杞難笑了笑,忽的表情鄭重起來,朗聲對滿殿之人道:「諸位,我離憂教自離憂祖師創教以來,風風雨雨,皆是天下魁首,然而許多年前,我先代掌教無極真人時,因為發生了一場關乎我教命運攸關的大事,故此與我和諸位首座同代的弟子,幾乎盡數凋零……唉,這百餘年來,只剩下我們九人了!……」
那聲音越發的滄桑起來,只讓在座的諸首座也是一片的感慨唏噓。
杞難又道:「然而,幸得諸代仙師的庇佑,我杞難兢兢業業,肝腦塗地,又賴諸師弟妹戮力同心,這才有了修真一界,離憂九子壓修界之說,才有了我離憂教天下魁首的地位。」
諸首座忙起身拱手道:「全賴掌教真人英明,我等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
杞難擺擺手道:「諸位師弟妹,杞難卻是要謝過諸位了!」說罷,竟在掌教之位上深深一禮。只慌得諸首座忙還禮,口稱不敢。
杞難行禮後,頗為感慨道:「只是歲月變遷,風雨滄桑,如今我離憂門下弟子過萬,出類拔萃的年輕弟子也比比皆是,年輕一代更是整個修真界的翹楚。或許,諸位覺得我離憂當高枕無憂了,故而這許多年來,大家彼此心中多多少少的沒了一些同風雨患難的決心,而是增加了不少互相猜忌,甚至是疏遠打壓,明爭暗鬥。無論是方才無羈師弟與清玄師弟的爭鬥,亦或者是天嗔師弟的話,我多多少少還是能夠聽得出來的!」
一句話說的諸首座皆面色一紅,神情頗有些慚愧。
杞難嘆了口氣,似乎想將心中之事全數說出來:「這些事情,我每每想起,細思恐極!離憂教能有今日之輝煌,來之不易,若諸位依舊要將這爭鬥事態發展下去,離憂教何來輝煌,何有顏面稱得上天下魁首?!」
這幾句,字字句句震耳發聵,如一道烙印深深的印刻在每個人的心中。
「杞難雖不才,但卻不希望如此發展下去,否則待我等飛升之日,有何顏面見我離憂歷代先師?」杞難這話說的有些痛心疾首。
諸首座神情一黯,忙拱手道:「掌教師兄,教訓的是!」
杞難面色這才恢復如常,朗聲道:「但願此次風波之後,諸位師弟妹相敬相愛,共保我離憂萬年大業!」然後聲音再度平緩道:「如今我離憂弟子雖有萬餘,但是正邪各派,都在拼命發展自己的實力,我離憂天下魁首,何必要讓那門檻提的這麼高呢?如此高處不勝寒,那些天下俊才,怎會前來?故此,我一直有意,降低並減少招收弟子的考核內容及難度,今日正借這個時機,乾脆免了這屆新弟子之後所有的考核內容吧!我的良苦用心,諸位可明白!」
諸首座這才明白,心中對杞難這個一教掌教的殫精竭慮更為欽服,就是平素里從心中對杞難有些設防的陸無羈這一次,也是十分動容。
見諸首座再無異議,杞難欣慰的點了點頭,然後竟如數家珍道:「我雖閉了死關,但神識卻可以感知離憂教中事情,故而這新弟子中卻是又不少俊才,如這眼前的納蘭明軒,還有叫做劉檀衣、唐穆容、武禁俟的這些弟子,卻都是驚采絕艷之輩,一心師弟……」
一心忙應聲出列。
杞難道:「這幾個人,還有另外我不太知道的較優秀弟子,皆列為核心弟子吧,然核心弟子數目最多十五人,其餘的按資質再劃分,到時充入各脈,這十五名核心弟子的分派,由你們諸位首座商議,如何?」
這一次,諸首座再無半點反對,統統點頭稱是。
杞難點了點頭道:「如此,大家都散了罷……」
眾人聞聽,這才緩緩的朝殿外走去。林逸之朝着納蘭明軒望去,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覺得此地太不合時宜,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納蘭明軒似乎感覺了林逸之在看着他,緩緩回頭沖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林逸之也點了點頭,隨着莫憂峰的人朝外走去。忽然感覺身邊有三個人擦身而過,那淡藍色的身影就那般不經意的落入了林逸之的眸中。
心中一動,轟然抬頭朝着那淡藍色的身影望去,卻見她依舊是那般清冷的走過他的身旁,沒有停頓哪怕輕輕的一下,似乎就如從未看到他似得,腳步平靜,沒有回頭。
端木……林逸之心中悵然若失。她還是始終不肯主動看我一眼……
就在這時,忽然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人輕輕的挽住,林逸之回頭一看,正是陸汐月,陸汐月笑顏如花,粉衣輕動,更顯的輕盈靈動。
陸汐月似乎沒有注意到林逸之失魂落魄的樣子,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笑意滿滿低聲道:「逸之哥哥,真有你的,還是有驚無險,哈哈!你有傷,汐月這樣扶着你回去!」
林逸之收回心緒,輕輕的點了點頭。
說罷當先邁步,陸汐月扶着林逸之,剛走了幾步,竟似忽然想起了什麼,似乎隨意的抬頭向着掌教之位的旁邊尋覓着什麼。
那是清玄的位置,然而現在不僅是哪個位置上早已無人,就是身後弟子站立的地方,也早已沒有任何人的身影了……
他,走了麼?
…………
離憂大殿隨着所有人的離開,從喧鬧驀然變的寂靜無聲起來,這種沒有任何聲音的寂靜與方才的喧鬧相比,仿佛有些虛幻的不真實。
所有人都已離去,可是這幽深的大殿之上,卻還有一個人,一直就那般的靠在座椅之上,從未離開。
這身影滄桑、悲憫,甚至還帶着些許的寂寥。滿頭雪發,隨着那寬大的玄色道袍無風擺動。而他就那樣坐着,一下也沒有動過,那個姿勢,仿佛永恆。
他雙眼微閉,似乎是睡着了……
沒有人前來,也沒有人願意打擾這樣一個滄桑老人的美夢。
陽光從溫暖到日上三竿的強烈,又從炙熱的強烈,漸漸的向西而沉。
殘陽如血,餘暉蒼茫。離憂大殿殿門處的那角天空越發的變得昏黃,如泣血的雙眸……
終於,最後一絲光明被黑夜完全吞噬。黑暗不期而至。
今晚,無星無月。
杞難似乎微微的動了一下,離自己大約五丈多遠的一根殿柱之上的青銅燭台,輕輕的響了一下,那青銅燭台之上的蠟燭,緩緩的發出了一絲細微的昏黃燭光。
燭火昏沉,瑟瑟搖曳,似乎隨時都有熄滅的危險。
然而這微弱的燭光卻依然能夠照亮着四周左右。驅趕着本不屬於離憂大殿翻滾的黑暗。
然而燭光似乎還是太弱了,只堪堪的照亮了杞難的半張臉、半個身子。
那另外的半張臉、半個身子似乎籠罩在那離憂大殿的黑暗當中,黑暗翻滾,就如融為了一體。
那昏黃燭光下的半張臉,似乎沒有什麼表情,又似乎帶着些許的滄桑和睏倦。
他依舊半隱半現在黑暗與燭光之間,好像在等着什麼人。
終於,那燭光與黑暗相接之處,那巨大的柱子之後,似乎有一個虛浮的黑影,緩緩的飄動而出。
或許這只是一團黑影吧,由於這燭火實在是太過昏暗,總有照不到的地方。
杞難有些蒼老的聲音緩緩道:「你來了?」
那黑影恍惚之間,似乎是點了點頭。竟然緩緩的出聲道:「我謝謝你了……」
杞難似乎笑了笑道:「謝我作甚,他闖那執念火海本就無錯,就算是有錯,卻依舊還是要保他不死,不是麼?」
那黑影沒有發出聲音,杞難卻道:「今日清玄師弟……」
那黑影似乎嘆息一聲道:「執迷不悟啊,他那心結似乎比你我更為難解罷!」
杞難點了點頭道:「難解也要解,無論如何,他始終是離憂教執劍堂的主人……」
「但願還不晚……」
那黑影之中似乎自言自語,忽的又傳出聲音道:「你覺得那納蘭明軒如何?」
杞難似有深意的一笑道:「或許身份是真的,我那樣說,只不過是給所有人一個理由,但是,我曾暗中查探過他的修為,卻是凝氣修為……」
那黑影似乎一笑道:「還是防備點好!意氣太盛之人,總是不好的……」
杞難聞言,哈哈大笑道:「意氣太盛不好?他可比的上你當年那番意氣麼……」
那黑影似乎搖了搖頭道:「當年如何,提它作甚,當年之我,早已是冢中枯骨,何必相比較呢……」
杞難聞言,眼神閃動,似乎在回憶着什麼,然後驀地一嘆,神情竟然暗淡下來道:「你說,我這樣令他們各脈制約,如今勾心鬥角,離憂教表面上固若金湯,實則幾成一盤散沙。你說,我這樣做,真的錯了麼?」
說罷,緩緩低下頭去,等待着那黑影中聲音的回答。
可是半晌,也沒有聽到一句說話之聲,驀然抬頭,卻發現哪裏還有什麼黑影,那個地方,只有那昏黃的燭光,輕輕的搖曳着,如泣如訴。
「——咣當」,黑暗之中,一聲仿佛什麼東西被猛然推到的聲響,驀然劃破了離憂大殿的寂靜。
而這聲響,帶起一陣風,將那掙扎搖曳的蠟燭瞬間撲滅。
離憂大殿,再無半點亮光。
或許杞難還沒走,只是翻湧的黑暗之中,再也辨認不出,哪裏才是杞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