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如晦將贏魚交給白髮道士,本來此劍便是李青蓮明言要歸還給終南山的,因此葉如晦也顯得並不心疼。倒是後者一臉不可置信,繼而熱淚盈眶。
他守在這二十年,為的便是把贏魚帶回道教祖庭,只是今日贏魚這一系列的表現,早讓他做好了這柄劍要被葉如晦帶走的打算,修道之人大多性子淡雅,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讓李青蓮將此劍輕易帶走。既然是認葉如晦為主,他也不會強搶。不過畢竟是先輩遺物,又是鎮教名劍,說不心疼,那是假的。
倒是葉如晦,先前受了贏魚萬劍穿心,胸中氣海一陣翻騰,此刻靜下來才發現自身境界越發穩固,轉過頭去看了看已經是碎片的那柄鐵劍,葉如晦儘是無奈悵然。
收好古劍贏魚的白髮道士從懷裏拿出一本秘籍遞給葉如晦,溫和道:「施主替我終南山取回贏魚,貧道無以為報,只是這裏有本算是道家養生的《太清真經》,不是秘傳之法,倒是可以贈與施主,算是聊勝於無的謝意。」
葉如晦沒有推辭,收好之後,告辭離去。
沒了興致繼續登山的葉如晦轉而下山,顧雨跟在身後疑惑問道:「不上山了?」
葉如晦輕輕點頭,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才轉頭看了看山上。那白髮道士仍舊是在遠處微笑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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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宰輔大人今日才請了病假沒來上朝,有輛馬車便緩緩使進陵安城門,馬夫是個長相一般的少年,車廂內是一個身材高大卻白髮蒼蒼的老人,本來在看到城門之後好不容易有了點精氣神的少年正準備好好驅車,卻聽到車廂里先生輕聲道:「聽雨,停車。」
一臉不解的林聽雨把馬車停在城門不遠處,車廂內先生走出之後,便徑直往一處小麵攤走去,根本不理會身後的林聽雨,林聽雨壓抑着自己對於這座巨城的好奇心,耐着性子跟着老人走到那處小麵攤前。
有個老人等候許久。
老人身前還有半碗已經涼透了的面。
嚴明見一屁股坐下,沒有理會這個已經等了不少時間的老人,轉頭吩咐攤主,「一碗陽春麵。」
跟在身後的林聽雨忙不迭糾正道:「兩碗。」
攤主是個樸實的中年漢子,低聲說了句好咧,不多時,兩碗份量十足的陽春麵被攤主端上來,說了句慢用,攤主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先前等着的老人被刻意冷落,也不惱,只是拿起筷子再繼續對付這半碗陽春麵。
看着這老人吃得歡快,嚴明見沒來由的生了一肚子悶氣,把手中筷子一放,冷笑道:「高老頭,你倒是沒心沒肺。」
對着這對學生先生的宰輔大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平淡道:「都這把年紀了,脾氣還這麼火爆。」
只顧着埋頭吃麵的林聽雨才不理會這兩個明顯就是舊相識的兩人,只是越發覺得這陵安的面都要比吳州香太多。
宰輔大人這副平淡的樣子更是讓嚴明見怒不可遏,「高老頭,要是老夫在年輕二十歲,也不見得不會動手。」
宰輔大人微微一笑,「不怕你。」
這數十年不見,相貌沒怎麼變化,但性子越發沉穩的宰輔大人一時間讓嚴明見有些意外。
宰輔大人輕聲道:「講點正事?」
嚴明見冷哼一聲,算是回答。
宰輔大人笑道:「摺子我已經遞上去了,皇帝陛下這兩日便要批覆,到時候在吏部辦好官碟便可走馬上任,我那新政準備的八九不離十,其實三省那邊已經沒有阻力,我之所以遲遲不動,不就是等你,這次你來之後,我便可以再無後顧之憂,最遲年末,這新政便可施行下去,按我的估算,明年夏至便可看到成效,三年之後,國庫自然充實,邊軍肅清,重整戰力,陛下若是想北上,自然也就不是難事。但最主要的便是每年至少能夠省出數百萬兩銀子來,到時候賦稅一降,百姓的日子便要好過許多。」
嚴明見蹙眉道:「世襲蒙蔭你又如何解決。」
宰輔大人平淡道:「這等頑疾已然困了大楚數十年,已成跗骨之蛆,唯有以刀削之。」
嚴明見轉過頭去看了看吃麵的林聽雨,後者露出一個滿足的笑臉,這才說道:「不怕傷筋動骨?」
宰輔大人指了指眼前的面碗,淡然說道:「自然有些怕,但更怕的便是大楚一直這樣下去,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些人就像這螞蟻,一點一點的蠶食大楚基業,若是不根治,這十年二十年之後,大楚還是現在這個大楚?雖說性子有些急躁了,但這就是現狀,我等不了了。孫右任這老小子也已經西去了,小師弟走的還要早些,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裏還有時間等?」
嚴明見感嘆道:「你可要想清楚,歷代變法之人都沒有好下場,前朝王丞相被五馬分屍,再往遠了看,商君不是也被車裂了?」
宰輔大人笑了笑,「年少時候便立誓要做這大楚的肱骨之臣,說是要名垂千古,不過現在看來,不知道會不會名垂青史,倒是怕在後人的史書里你我都是遺臭萬年的。我是不怕了,小師弟雖說和我打了個賭,但不也是為了大楚?孫右任死前我答應過他,把他的和我的和小師弟的理想一併實現了。現在就剩最後一步了,你說還能放棄不成?」
嚴明見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便做吧。」
宰輔大人笑着起身,對着嚴明見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等到宰輔大人走出好遠之後,埋頭吃麵的林聽雨才抬起頭來,憂傷的說道:「先生,看樣子,你這天下不是很好掃,可比掃院子難多了。」
嚴明見才拿起筷子,去吃那碗已經冷了的面,點頭道:「那自然是不容易,剛剛那老頭想要掃這天下,卻做了整整四十年的準備。最後還不一定能成功,說到底,這掃天下也沒什麼好處。」
林聽雨哦了一聲,托着腮幫發呆。
嚴明見吃了兩口面,笑道:「聽雨,為師聽說今年的朝試首名是個中年讀書人,倒是不常見,今日起你好好讀書,明年的朝試首名說不定就是你了。」
林聽雨自然不是那些被自家先生三言兩語就找不清東南西北的笨蛋,他扯扯嘴,不以為然的說道:「先生你以為這朝試是自己開的私塾,成為首名這麼簡單?」
嚴明見淡然道:「自然容易。」
林聽雨一臉無奈,只當是自家先生又在吹牛了,也不怎麼上心。
微微失神,他倒是有些想葉如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