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過清晨,便有兩架馬車緩緩駛入臨近洛城縣衙旁的一條不起眼巷弄,小城本就是好似與世隔絕的處境,一條山道要是沒好些個人結伴而行,想着要出山也是極為讓人害怕,畢竟山間大蟲可不是鬧着玩的,至於那條水路,葉如晦一直以為是只可來不可去的,後來第一次出洛城之後才知道那水道其實不是不能從洛城出發,只是所需銀錢不少,讓一般百姓承擔不起而已。
這兩架馬車在小城裏的突兀出現,沒有如何引人矚目,這縣衙里的那位縣令大人既然是沒有如何在意這政事,便實在是讓這小城裏的百姓對於這縣衙這邊的關注度一落千丈,比起來上一任縣令馮安德,自然是要差上不少。因此兩架馬車的出現,還真是沒有引起什麼太大的驚動,兩架馬車的一前一後進入這巷弄,沒多久便有其中一架馬車車廂里走出一位身着藏青色官袍,腰間佩玉的中年男人,從腰間所佩的玉佩質地來看,這男人官階應該不高,男人走到縣衙前,扣了扣門上的銅環,很快便有個睡眼朦朧的縣衙衙役來開門,本來這個地方平日裏就沒什麼百姓路過,這好不容易聽到一次敲門聲,那衙役心裏便覺得有些煩悶,只是等他打開大門看清這男人穿着之後,原本嘴裏那要冒出的幾句刻薄言語就被他生生咽下肚子裏,他拱了拱手,恭敬問道:「大人所到小縣所為何事?」
那中年男人溫聲道:「在下青山郡郡守趙守。」
青山郡郡守,這五個字好似五雷轟頂,讓那衙役有些痴傻,按理說這洛城縣既然是青山郡所屬,郡守大人理應對這管轄下的郡縣都走過一遭,可這位趙守趙郡守可是當真從未來過這洛城縣,其實不僅是他,就連之之前的好幾任郡守大人也沒來過,這原因說起來倒是簡單,便是因為這春尾一事,本來梧州各處都大力栽種,可偏偏到了這洛城縣便好似無人問津,不僅州郡里的人宣揚無果,就連這縣令大人開口好似也沒有作用,久而久之,這州郡就把這個地方完全放棄了,加之又偏遠,這許久之後州郡里就真是無人願來了,兩年前的禮部員外郎段長安來此不也是因為那一年的梧州春尾歉收麼,要不然依着這位的官職會往這裏跑上一趟?
趙守接任青山郡其實時間不長,不過才半年而已,他同以往歷任郡守不同,他算住是書院出身,對於宰輔大人推行的新政一向是認同,這一次來洛城縣,除去身後那架馬車上的兩位貴人要來讓他隨行之外,他還的的確確是生出了想看看這郡里最偏遠的小縣究竟是何種風光,也好回去之後好好鑽研一番,把宰輔大人的新政徹底落實下來才是,畢竟這些早已頒佈下來的新政,在大楚其他地方早已經是生根發芽了,唯獨這洛城縣卻是連種子都還沒丟下去。
趙守最後跟着那衙役進去之後,後面一架馬車才有位枯瘦老人掀開帘子,看了一眼外面風景,片刻之後轉過頭來,感嘆道:「此等龍興之地,怪不得能夠誕生一座國祚綿延數百年的王朝,也怪不得那些殘存的氣運還能讓一位外地人如此年輕便成了第六境。」
馬車裏與他對坐的中年男人恭敬問道:「那先生,既然此地有這般好的風水為何那座王朝最後還是毀於一旦了?」
老人臉上的皺紋堆積在一起,像極了一顆老樹,他呵呵一笑:「龍興之地又如何,天底下哪能沒有幾塊像這塊地一般好的地方,可王朝國祚綿延,哪裏是一塊龍興之地便行的,天時地利之流雖不是重中之重,但一樣不可小覷,再說了,除去之外,還有人力,雖說古來那些觀星之輩一向將其視作最末之流,可誰知道這才是一座王朝國祚綿延的最重要的地方,倘若那座王朝的歷代帝王都是如現如今這位大楚皇帝陛下一樣,哪裏有滅亡的一日?天地之間的命數道理太多了,講過去講過來都不好講,老夫記着好像是許多年前有個實在是有趣的小子提出來過一個說法,叫做什麼人力有窮時,天機一日不可捉摸。老夫咂摸了幾十年也沒覺着有半分道理,之所以一直耐着性子不去找那個年輕人,也是因為年紀大了,走不動了。」
中年人溫聲笑道:「先生是有大見識之人,自然不會為了這一件小事便和旁人糾纏。」
老人搖搖頭,渾濁視線之中有幾抹光亮,「你當真以為老夫真有這麼算無遺策,只是太多東西都見過,所以看的時候自然要淡然一些,我幾十年前從陵安走出來,原本是想着要去那座佛國的,可一把老骨頭就算是東西見得太多,可也沒能像那個用劍的後生一樣,一劍便可開天門,因此這佛國還是沒敢去,倒是卻把那陵安的爛攤子留給了我那半個弟子。他學了我兩分本事,倒是在陵安混的不錯,我也不是沒想過後來再去教他幾分的,只不過這小子的性子實在是太過於迂腐,不是我想看到的,教多了,也沒用,好在他死之前,做的兩件事都有些合乎我的心意,也就不再去想死後去刨他的墳了。」
中年男人有些無奈,這先生實在是有些怪了,明明是有大本事的人,可也不喜歡做什麼大事,他認識他的三十年來,先生一直在這世間行走,不為別的,只是為了掘墓。
而且非一般人不掘!
書聖葉曦。
兵仙韓圍。
舊北漢詩聖杜言。
大魏草聖張之。
……
……
光是這幾位,便該是鼎鼎大名的,可無一例外,這都遭過這老人的毒手。
可這位老先生掘墓之後並非為了裏面的任何東西,或許只是單純的想看看,反正在這中年人跟着他的這段日子裏,還沒看到過老先生在那些墓裏帶出些什麼東西來。
其實若不是最後那位詩仙李青蓮的墓在老先生說來最不可琢磨,說不定這位詩酒劍三絕的男人的墓地也不能倖免。
老人呵呵一笑:「前後兩事,一件是幫那王越小子御劍萬柄,後來便是幫葉長亭無顧人間之憂,明明都是了不起的大事,可我總覺得還有差點意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