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開門之後,王麻子取了那摞書抱在胸前露出一個滿意微笑,這便歉意的對着李國風一笑,李國風點點頭,示意明了,王麻子這才抱着一摞書小跑着離去。
那座學堂離着這驛站不近,以往就算是王麻子空手而去也要走個半柱香的光景,此刻抱着一摞書想必要的時間便更多了,不過好在這個教書先生早便打過了招呼,說是今日早課會晚一些,倒也不怕那些孩子埋怨,他低着頭看了幾眼懷中書籍,有些滿意的點頭,陵安城裏傳出的新政,要改革朝試,自然也就只有那座城裏的老夫子最清楚這今後讀什麼書才有益於朝試,因此他買書之時,便刻意繞過了州郡,直接托尚在陵安的好友給買的這些書來,只不過價錢實在是不低,就這些書,價值可比得上一家小門小戶半年的飯錢了,好在王麻子有些積蓄,又是真想教出幾個學生來,因此便看得很開,不計較這書錢。
今年開春之時,學堂里又來了十幾個孩子,加上原本的三十多個孩子,這前前後後加起來怎麼也得有五十個孩子了,這是這五十個孩子中,依着王麻子來看,也大抵只有十來位能夠考上童生,邁過第一道檻,至於其他人,受限於資質,只怕走得不遠。十人之中,王麻子又獨獨看好那張三和李四家的孩子,那孩子的聰明勁實在是旁人比較不了的,若不是李屠夫一直覺着他對張三一直還有些想法,王麻子倒真是想好好把那孩子看緊一些,這五十個孩子當中,他只覺着只有那孩子有機會能走到陵安啊。
入了陵安,甭管最後能不能金榜題名便已經這小鎮子上難得的光景了。
一摞書不輕不重,若是換做李屠夫只怕抱着走遍整個鎮子也沒什麼大事,可放在王麻子這個文弱書生懷裏,便實在不是那麼輕鬆了,他抱着這些書才走過不到一半的路程,便有些乏累了,額頭上出現了好些汗珠,再走出幾步,王麻子架不住手臂酸麻,便靠在一處屋檐下歇息片刻,只是剛剛停下,他才發現此地距離李屠夫那攤子不遠,王麻子擔憂被那女子看到他如此樣子,便乾脆咬了咬牙,再度起身,等到快要臨近那街道旁的攤子的時候,王麻子竭力讓自己的呼吸平靜下來,目不斜視走過那販賣豬肉的攤子,沒去看任何人。
街道旁那身材算是高大的李屠夫從這王麻子出現開始便不曾抬頭,專心致志的對付着砧板上那一截豬腿,等到砍的差不多了,他這才抬起頭來,他其實知道那王麻子從這裏過去,只是不願意抬頭而已,等到他視線之中只剩下王麻子的背影之後,他這才看向自家媳婦兒,輕聲詢問道:「要不要搭把手?」
中年婦人臉色平淡,柔聲道:「你心裏有道坎,過不去就算了,哪裏用得着這樣。」
李屠夫說不上是無奈還是得意的一笑,不多說,只是默默取下一隻豬腿,用油紙給包好,想着等那小子回來之後便讓讓給王麻子送去,他李四哪裏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
中年婦人笑着搖頭,自家男人在想些什麼她如何能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她不想說,說出來也沒什麼必要,她都李屠夫成親這麼些年了,她難不成還不知道該怎麼過日子?
王麻子走過那處豬肉攤子之後便離着那學堂不遠了,他咬了咬牙,想着一鼓作氣要走到學堂才罷休,只不過這走過幾步之後,實在是手臂無力,便將那懷中書都滾落了出去,好在如今天氣乾燥,前些時候也不曾下雨,這書滾落到街道上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依着王麻子這種平日裏愛書如命的性子,當即便覺得心疼的不得了,當即便彎下腰在街道上撿起那些散落一地的書來,撿起好些本之後再看向前面,卻是發現有個一身青衣年輕男子也是彎着腰在幫他撿起不少散落的書籍,不過那年輕男子倒是比王麻子要講究許多,每撿起一本書,便要輕輕拍去那書上沾染的灰塵,這讓王麻子莫名其妙便對他有了些好感,等到他撿完再把書重新交回到王麻子懷裏的時候,王麻子眼神之中充滿了感激。
那年輕人輕聲問道:「先生要去何處,路程可曾遠,是否要在下搭把手?」
王麻子露出笑意,想着擺擺手,可畢竟這懷中尚有書,免去了那個動作,只是說道:「不勞煩公子,學堂便在前面不遠處,幾步路便到了。」
年輕人點點頭,側身讓開一步,示意王麻子過去。
王麻子走出兩步,再停下身形,這才感激笑道:「那便多謝公子了,在下這還有早課要上,來不及多說了。」
年輕人點頭:「理應如此。」
年輕人轉身離去,只留給王麻子一個背影。
王麻子小跑出去幾步,眼見那學堂就在眼前,這才想起剛才那年輕人一身打扮好像真有些與眾不同,旁人出門,帶劍便帶劍,帶刀便帶刀,哪裏有腰間一邊懸刀一邊懸劍的。
不過自從那位用刀的老前輩在此地亡去之後,這些時日來朱仙鎮的江湖武夫便多出了許多,這些江湖武夫當中用刀的大抵要多一些,只是王麻子至今都不曾見過老前輩遺言中的那位懸劍男子來此。
思緒散發出去之後便收拾起來有些難的王麻子站立許久,這才緩過神來,他回到學堂前那處小院,把書抱到學堂里之後,這才走出來,照例在小院子裏擺了一把竹椅。
今日早課王麻子沒講些什麼,只是將書分發下去,簡單的選了兩篇文章粗略的講過幾句之後,時辰便差不多了,眼看着那些孩子離去之後,門口便看着有個中年男子走進小院。
王麻子看着那個甚是面生的中年男子有些驚異,只不過這種情緒倒也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畢竟在此處若是出現某一個孩子家中的長輩到也不算是奇怪,這些孩子家中長輩,他並非能夠一一都認識。
中年男子走進小院,也不兜圈子,只是自顧自看向這個教書先生說道:「我來討要一樣東西,不知道先生肯不肯給?」
王麻子警覺道:「先生要何物?」
中年男子在那把竹椅上坐下,輕聲笑道:「先生莫驚,在下要的這一物並非是先生的腦袋,只是先生家中可曾有半截刀?」
王麻子皺着眉,驚疑不定。
中年男子從懷中摸出一截刀尖,通體泛黃,看起來古舊不堪,但刀口處卻是出人意料的鋒利異常,還有些許寒光,他平靜道:「湯槐安佩刀黃銅是天下有數的名刀,這天底下的刀客誰不想有一柄名刀在手。雖說在當日皇宮一戰被葉長亭折斷,但實際若是重新找到頂好的刀匠將其重新以玄鐵續接上,仍舊能算是天底下有數的好刀,在下練刀二十餘載,不曾成名於江湖,便是因為差一柄好刀,機緣巧合得到這黃銅半柄,便想着尋來另外半柄來,到時候黃銅再現江湖,也該讓世人知道除去刀聖樓知寒與晉南衣兩位用刀的大宗師之外,尚有我宋風的一席之地。」
王麻子不是沒有見過來過朱仙鎮的江湖武夫,可沒有哪位是當真知曉當日情形的,除去刀聖樓知寒一招手便招來了他放在屋中的半截刀之外,其餘武夫就連湯槐安是否帶刀而來都不知道,自然也就不曾有過什麼舉動,只是這宋風倒是有些例外,不僅帶着半截刀,好似這半截便是他王麻子手裏那半截的另一半啊。
只不過這宋風開口便要那半截刀,王麻子也並非是非要給的。
他就算要給,也只能給那位喜好懸劍的年輕人。
宋風見王麻子許久不開口,呵呵笑道:「先生若是不願意,那在下便只好自己去找了,只不過若是先生還要阻攔,可別怪在下了。」
王麻子沉聲道:「逝者遺物,早已交代過給誰,先生既然不是那個人,何必在此糾纏,天底下的名刀只怕不止一柄,先生為何非要這斷刀?」
宋風冷淡一笑:「既然先生說是這刀是留給他人的,那宋風便要問上一問了,這天底下除去那兩位大宗師,還有哪一位刀客能夠有資格拿這一柄黃銅?」
王麻子不曾開口,倒是小院門口有個青衣男子應聲。
「我。」
宋風轉頭看去,只見一位腰間懸劍的年輕人站立在門外。
他哈哈大笑道:「你這等用劍的小娃兒,莫不知天高地厚,用劍便好好練劍,這刀的事情哪裏是你能摻和的。」
早已經把那柄刀背在背上的年輕人看向這個算是在江湖上尚未有過名頭的用刀宗師,面無表情的說道:「想着一戰成名天下知的武夫大有人在,可臉皮有你這般厚的卻是一個也沒有。」
宋風怒而起身,冷笑道:「你這年輕人,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站在門口的青衣男子不多說,只是拔出背後鐵刀之後笑道:「那柄刀不是我的,可你也帶不走。」
王麻子這才抬頭望去,發現那個年輕人正是之前替他撿書的那位。
而一剎那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的看到這年輕人此刻腰間只懸劍,沒帶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