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匈鐵騎雄且壯哉!
雖說世間絕大部分的中原人士對於這個一直千百年來覬覦中原的塞外國度一向提起來便以蠻子兩字作為最大的形容詞,可對於北匈國中這支來去如風,無數次南下騷擾過中原的雄師鐵騎雖不願承認,但任誰都知道,這一支鐵騎當真是稱得上是百戰之師,名頭並非是江湖豪客們茶餘飯後的笑談中談出來的,而確確實實是一仗一仗打出來,歷數中原各朝各代,能夠將其拒於國門外的,除此大楚之外便再無一國。就連當年的強漢,雖說之前也曾打到過北匈境內,可在後期也的的確確是被這支鐵騎攻破過國門的,遠的不去說,就拿亡國不過百載的大魏來講,不也是亡於北匈鐵騎之下嗎?
北匈鐵騎悍勇,舉世皆知!
甚至北匈在數十年之前曾放出豪言,說是世間鐵騎除去北匈之外便皆是弱旅,雖說沒幾人會去承認。但號稱舉國百姓上馬便可戰的北匈,也的確有資格敢小覷天下軍伍。
近些年大楚與北匈對峙在北丈原,讓這個馬上之國不得南下,漸漸便讓不少中原人都忘去了北匈鐵騎的恐怖之處,因此當看到這黑壓壓不下千人之數的鐵騎在大漠黃沙中疾馳之時,老劉才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攝人心魄的壓迫感。
不過片刻之後老劉便瞬間失神,這樣看似有橫掃天下威勢的鐵騎一旦衝殺起來應當是何等的壯闊,換而言之,等到老劉想起世間尚有一支軍伍能夠擋住這北匈鐵騎時,他便實在是想像不出那支大楚邊軍到底是何模樣,如何的天兵天將才能攔住這支好似已是塵世最強的軍伍?
帶起漫天黃沙的北匈鐵騎的疾馳到老劉商隊之前,卻不是毫不停留的疾馳而去,反倒是變化了陣型,原本是四路齊頭並進,到了商隊之前之後,中間兩路減速,一左一右的兩路分別往商隊兩旁疾馳而過,卻並非是走的直線,反倒是貼着商隊疾馳,等到兩路騎軍再撥轉馬頭相遇,如此便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商隊包圍在其中。
然後這千人鐵騎同時停下,靜立無言。
但殺伐之氣,是老劉平生僅見,他沒見過鎮北邊軍的騎軍,最多平日裏見過郡里的州軍,可這類軍伍安逸慣了,哪裏能夠和這整日殺伐的北匈鐵騎相比?
等到黃沙散去之後,有一騎緩緩從騎軍之中策馬走出,馬上那武將極為高大,提了一杆鐵矛,黝黑矛頭在烈日底下居然閃爍着一道耀眼黑光,而一身黑色鐵甲的武將,面無表情,看向這隊長相裝束打扮都不似北匈百姓的楚人商隊。
老劉強自鎮定,拍馬來到商隊前面,正想着開口,卻看着商隊之中有個中年漢子因為受不了這些鐵騎散發出來森然殺意,摔落馬下,正在掙扎的爬起身,臨近的一個北匈騎卒不由分說,縱馬而來,手中鐵矛扔出,刺透這漢子心口,並未掙扎的漢子當即便絕了生機,那騎卒抽回鐵矛,看了一眼周圍幾名漢子,眼神中滿是漠然,仿佛他剛才殺得並非是人,不過是屠的豬狗一般。
商隊人人帶刀,倒是有幾位血氣方剛之輩,見同伴被殺,抽出腰間長刀便要迎敵,可還沒走出幾步,那鐵騎之中便又有兩位騎卒走出,同樣是一矛便取了一條人命。
鮮血流出,滴落在黃沙之中顯現出了一道黑紅色。
鮮血浸入黃沙。
商隊人人自危,楊虎更是屏氣凝神,小心翼翼,一動都不敢動。
等到那幾位騎卒重歸隊列之後,最開始的那位黑甲將軍這才冷然道:「本將沒什麼功夫和你們這些雜碎瞎扯,就一句話,前些時日那榆木城中走脫了一名膽大包天的刺客,是一位大楚刀客。消息上說,是跟你們一起入的榆木城,你們若是知道什麼便說出來,若是要和本將說些什麼廢話,下場你們應該知曉。」
這北匈武將問話之前先殺人,明擺着便是先要他們嚇破了膽,可知道又如何,這明擺着得不到滿意答案便要殺人的北匈武將,誰敢去惹,誰又惹得起?
大漠黃沙,似乎連埋人都不必,大風一吹,不就正好是一處天然的墓場?
老劉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不安,努力擠出一個笑臉討好道:「這位將軍英明,那刀客雖說是和我們一起進入的榆木城,可既然他是要去惹下這等滔天禍事,定然不會隨意便把底細透露出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哪裏有機會去得知這等高人的心思?因此入城之前那段路程,他也沒說出什麼來,等到入城之後便更是分道揚鑣,哪裏會知道他的行蹤?」
那黑甲將軍眼神戲虐,笑道:「那你們便是不知了?」
如此語氣,就算是個傻子都知道這將軍並非是如此好糊弄的,商隊裏眾人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暗中琢磨那刀客底細,可就算是再怎麼琢磨,他和商隊一同入城之後便不見蹤跡,就算是他們想說些什麼來保命,可到底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商隊最後的楊虎眼神閃爍。
老劉面容苦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不過最後倒還是搖搖頭。
那黑甲將軍譏笑道:「你要保那位殺我北匈甲士的年輕刀客,沒問題,可本將不知道你在不在意你身後這些人的死活?」
老劉長呼一口氣,平靜道:「生死有命,將軍若是不信,那小人也沒辦法。」
黑甲將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輕聲笑道:「我倒是以為,就只有北丈原那些楚人有骨氣,想不到你也有如此氣節,既然如此,那便為那年輕人賠上一條命如何?」
老劉臉色黯然,不發一語。
那黑甲將軍越過老劉,看向商隊之中的眾人高聲笑道:「若是誰知道那年輕刀客的行蹤,那便趁早告訴本將,本將承諾,饒他一命。」
商隊之中一片譁然,不少漢子翻身下馬,跪倒在黃沙之中祈求這黑甲將軍饒過他們,他們倒是想說些什麼,可剛剛老劉說的便已經是他們知道的全部,其他的當真是無人知曉。
只剩下寥寥數人端坐在馬背上,看着這些跪地求饒的同伴,眼神中滿是不屑,可其實整個人也是一直在顫抖。
楊虎沒有去跪下,他看了老劉一眼,眼中滿是決然。
黑甲將軍緩緩招手,便有不少騎卒一擁而上,一矛捅穿一名漢子的胸膛。
等到殺到最後只剩下馬背上那數人和老劉之時,黑甲將軍看向那數人,輕聲道:「還不說?」
無人應聲,倒是那數人忽然對視一眼,躍下馬背,抽刀沖向這黑甲將軍。
不過這數人尚未走出幾步,便被那臨近的北匈騎卒攔下,不過片刻便轟然倒地。
最後這商隊只剩下老劉與楊虎兩個人。
黑甲將軍不去看老劉,反倒是看向楊虎,眼睛微微眯起,笑道:「本將就知道有聰明人。」
老劉怒而轉頭,看向楊虎,滿臉怒意。
「楊虎,你休要做這等下作之事!」
楊虎本來就是眼神閃爍,心裏舉棋不定,這會兒老劉看向他,讓他滿是愧疚,他低着頭喃喃道:「男兒存於天地間,誰不想掙個好名聲,誰不求無愧於心,可我只是想活下去,活都不下去了,求這些有什麼用?」
老劉滿臉譏笑,反問道:「你當真以為說出來之後,這些北匈蠻子就能放過你,楊虎,別傻了。」
那黑甲將軍不急着開口,只是有些戲虐的看着楊虎。
楊虎驀然抬頭,問道:「我要是告訴你那年輕人的去向,你當真會放過我?」
黑甲將軍神色不變,淡然道:「你覺得你還有和我討價還價的餘地。」
楊虎眼中神采盡失,忽然笑出聲:「老劉,你覺得像我們這些的江湖小蝦米當真有人會記得住咱們,就算今日不說出去,死了也無人知曉,家裏媳婦兒等不到咱們歸去,要不了多久指不定便要改嫁,到時候說不定兒子都要改姓,你覺得為了一個只見一兩次面的楚人便搭上性命,到底是值不值?」
老劉呵呵一笑,「值不值不去說,反正你今日只要把良心給餵了狗,我老劉做鬼也絕不會放過你。」
楊虎指着先前那數十人跪地求饒之後被屠戮的數十人,笑着開口說道:「這位將軍,是否覺得我楊虎同這些人一般,都是貪生怕死之徒?」
黑甲將軍眯着眼,看向老劉,他倒是有些奇怪為何這男人短短片刻之間便好似改了主意。
楊虎仰頭笑道:「一人一刀殺遍一城,如此壯舉,倒是真是我大楚好男兒,不過既然有你在前,我楊虎再不濟,也總歸知道自己也是楚人,楊虎怕死但更怕死後不安寧,被人捅脊梁骨。」
話語未落,這個小人物抽刀自刎。
老劉神情不變,不發一言,轉頭看向大楚。
抽刀刎頸。
自此,商隊所有人都沒能走出大楚,皆死在了這北匈大漠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