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女生以平淡語調說出的殘酷話語,陳禹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事。這個女生為什麼會沉醉於她口中所謂的「神」,為什麼她能夠接受黑影讓自己變成那種怪物一般的樣子。
或許是她渴求的東西已經不可能從正常的人類世界中獲取了。
一個人對生命的渴求到底能執著到什麼程度,陳禹還是無法斷言的。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說謊?」他用低沉的嗓音問道。
女生扯了扯嘴角:「那你要看診斷書嗎?」
「但這也不能讓你的行為正當化。」
「正當化?」女生低聲念了一遍,眼角忽然猙獰起來,「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等死是嗎?每天看着母親以淚洗面強顏歡笑?」
陳禹一時語塞。
「說到底我做了什麼,不過是想活下來而已,像你這種根本就不用考慮苟活的人,少給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對方把臉壓過來,「如果你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或者身邊有這樣的親人,難道不會想盡一切辦法來他們活下來嗎?」
心底某處易碎的角落被狠狠搗中,陳禹幾乎聽到心臟被碎片刺中的悶響。如果是母親彌留那時,自己很有可能像她,不,應該說會比她還要偏執。
不過也正因為有那樣的經歷,他現在才能咬牙忍住刺痛把聲音擠出來:「無論又怎樣的理由,錯事就是錯事。你可能覺得自己所作所為沒有帶來嚴重的後果。可實際上,那些被你吸取精力的人日後會不會留下後遺症你清楚嗎?」
對方眨了眨眼,目光下意識地瞟向身後。
「還有這個『幫助』你的傢伙,到底是出於怎樣的目的,你應該也不清楚吧?」
「只要它能幫我恢復健康不就好了?」
「那麼到底什麼時候,或者對多少人動手,它才能徹底治好你的病?」陳禹冰冷的視線轉向她背後,「又或者,你要一輩子靠這種做法來苟延殘喘?」
女生沉默了一陣,還是把問題引向了核心:「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死嗎?」
「我沒講到那種程度。」
「但你消滅我,她就會沒命。」在旁邊沉默半晌的黑影終於出了聲,「我們兩個的性命已經連在了一起,我通過吸收精力為她治療。而我要是死了,她也不能保全。」
眉頭狠狠跳動幾下,他剛要出聲,突然感覺到揣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正在猶豫要不要掏出來,手機主動鑽出來浮到他面前。
「手機成精了?」女生顯然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無意識地張口說道。
他臉色一黑順嘴回道:「建國之後不准成精。」
說罷,他便不再理會,注意力落到屏幕上。
「她說的是真的,這次要不要消滅全憑你的決斷,我不會再插手了。」
感到肩上的擔子又沉重了幾分,陳禹輕咬嘴唇,在心底問道:「她這種行為也是在擾亂秩序嗎?」
「是。」碩大的黑字在屏幕正中浮現,乾脆明了。
陳禹的呼吸沉重了幾分。
……
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醫院大門,陳禹滿臉疲憊地嘆了口氣。
對於半夜裏出現在醫院門口的男孩,路人雖然也有些好奇,但念在來醫院的人都會有各式各樣的苦衷,倒也沒有人攔下問話。
正當他準備溜進無人角落之際,一道略帶驚訝的聲音傳了過來:「是你?」
他四下掃視,發現周遭寥寥幾人都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才帶着不確定的心情轉身望過去:「我?」
年紀與他相仿的女孩就站在他身後背着雙手,輕輕歪過腦袋,眉宇間滿是偶遇的驚喜。
陳禹皺起眉頭思索半晌,才想起究竟是在哪裏見到過這張面孔了。
第一次見到陸母那天晚上,他幫這個女孩支開過找她的人。
「是你啊。」他點點頭,不過完全沒有攀談的意思,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趕緊離開。
然而對方前跨一步拉近距離:「真是巧遇,你怎麼會在這裏?」
陳禹心說咱行行好乾脆點放我走成不成?大家又不是很熟,你擺出這種要親切敘舊的架勢是鬧哪樣啊——話說根本就沒什麼可聊的吧?說過幾句話都能查手指數出來。
「有點事。」他的臉色稍微有些難看,一小半是因為被攔下有些不爽,更多的則是終結了一個人生的希望讓他覺得呼吸都不大順暢。
不過他這麼複雜的心思對方肯定是無法理解的,以為多半是家裏有人得了重病才情緒低落:「不好意思我沒注意。不過你不用太擔心,人肯定都會生病的,只要治療得當,肯定能好起來。」
對於她這種微妙的安慰,陳禹抽了抽嘴角乾巴巴地道了聲謝。
「你一個人來的?」左右看看沒人,女孩不由得好奇。
「算是吧。」不願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立刻岔走話題,「說起來,你怎麼也是一個人?」
似乎是觸及到了不想說的話題,女孩撇撇嘴:「我爸非要半夜來看什麼生意上的夥伴,我受不了那種互相恭維的氣氛,就跑出來透透氣。」
他眉毛挑了挑,心說這還是位了不得的主,打了哈哈就要撤:「這樣啊,你還挺辛苦的。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就你一個人走夜路?」注意到他是向醫院外面撤走,對方似乎有些擔心。
「多謝關心,不會出事的。」陳禹擺擺手就要邁步離開。
「那個……」女孩趕緊出聲叫住。
他長嘆一口氣,轉過頭來語氣有些不善:「還有什麼事嗎?」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有這個必要嗎?」——難聽的話差點脫口而出,他平復了一下情緒,以平淡的語氣自報姓名:「陳禹。」
對方點點頭:「我叫紀雪妍。」
雖然心裏是你叫風霜雨雪都和我沒關係,但表面上還是不好表現的這麼暴躁,陳禹只是扯了扯嘴角。
「陳禹。」對方試探着叫了一聲,得到點頭回應後露出放心的表情,「那個,謝謝。」
「哈?」
「就是那天你幫我支走那個討厭的傢伙——幸虧他沒有和你動手,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陳禹只覺得一陣牙疼,轉身就走的衝動愈發強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