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至此才明白這韓令心思,當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這韓令也不知為甚,竟是要爭這刺殺始皇帝主謀之名,難怪此人方才要勸韓成應了趙青之請,看他意思,必是將趙青扶蘇等人,當做是自己暗中聯絡的江湖之人,趙青又開口便問博浪沙之事,因此要在此顯出自己韓國王室後裔的尊貴來,言語之中又逼着張良認承這博浪沙之謀,乃是韓成居中策劃,自己不過是受命施行罷了。若是擱在往常,或是不在利害相關之時,張良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現下且不說趙青乃是秦國公主,扶蘇乃是監國公子,只這話聽在曾堃耳中,便可將韓成拿在咸陽城中梟首示眾,只得心中長嘆韓成也不知從何處找了這麼一個家令來,連謀刺皇帝這等名聲都要搶上一搶!
曾堃坐在一旁,見扶蘇趙青二人聽的面面相覷,張良一臉焦急,韓成也是頗為尷尬,坐立不安,只有這韓令說的洋洋自得,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照此說來,博浪沙之事,張公子不過是奉命行事,真正在這幕後策劃指揮之人,卻是你家這韓國王室後裔的公子?」韓令看着曾堃一點頭道:「不錯,正是我家公子所為!只可惜我家公子不願自伐其功,因此所知之人甚少,今日這位好漢才算是知道這博浪沙之謀,到底是何人所為,也算不埋沒我家公子一番苦心!」他見曾堃自甘末座,又像是習武之人,便料定曾堃是江湖之人,竟然是以好漢相稱!
張良見這韓令不知死活,只是一味將博浪沙之事要歸於韓成,心中越發着急,再看扶蘇趙青二人,都是面露冷笑,一語不發!須知曾堃雖是在此地衛護扶蘇趙青二人,卻是大風府中八風之一,乃是直屬始皇帝麾下親衛高手,他此時便是要將韓令韓成兩人拿下送往始皇帝所在,便是扶蘇趙青兩人連無權攔阻,他素知韓成生性懦弱,自韓亡之後,不過自保而已,哪裏還敢謀劃刺殺始皇帝這般大事,此時再不攔上一攔,只怕這韓令口無遮攔,到底要送了韓成性命!連忙咳了一聲道:「看來成公子這位家令今日只怕是喝多了,不免有些信口亂語,曾大哥權當一笑,博浪沙之事,旁人不知,你還能不知麼?其中不關成公子之事,一切罪責,我一身當之!」他話中這「罪責」二字咬的極重,但凡心底有些機警之人,便知這一番話乃是話中有話,若曾堃真是江湖之人,張良決然不會說出這罪責二字!
「看來張公子是要將這刺殺皇帝之名據為己有!」奈何韓令一點悟性也無,盯着張良臉色一變道:「為了這一點虛名,竟然不顧尊卑上下之禮,須知我家成公子乃是韓國王室後裔,張公子不過是相國公子,若是韓國尚在,宮城之中,你也敢這般與我家公子相爭麼?」張良見此人如此冥頑不靈,不由有些張口結舌。趙青同扶蘇對視一眼,笑吟吟道:「依我看,張公子真不如將這一點『虛名』讓與這位成公子!如此一來,豈不是省了許多事情,也免得人家說你不念舊主,居功自傲,敢問這位家令,博浪沙之事,果真是你家這位韓國王室後裔成公子主謀麼?」
趙青看張良臉色,已知他心中對這韓令如此信口雌黃頗有幾分無可奈何之意,因此將這韓國王室後裔說的極為清晰,故意要讓他心裏多着急片刻。張良雖是知道趙青這一問半真半假,乃是有些暗中捉弄自己的意思,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須知大風府始終疑心六國遺族常懷不臣之心,下邳城中也曾說一路追殺自己之人乃是楚國所為,倉海君雖不是死在大風府手上,卻也十分可疑,扶蘇身為監國公子,自然也身負追查刺客底細之責,萬一要尋出個把六國遺族來殺一儆百,震懾天下……韓令只要應了趙青此問,豈不是將韓成送在刀口之下?眼見扶蘇臉上笑意漸無,曾堃面無表情,雙目微睨韓成,看那模樣只等韓令應承此事!再看韓令神色仍是那般不容置疑,脫口就要應承趙青這一問,不免心中一灰,微微搖頭嘆息,只要韓令一接此話,韓成休矣……
「不是!」就當韓令得意洋洋瞧着張良,正要點頭稱是,始終沉默寡言的韓成陡然出了一聲,讓眾人都是一驚,韓令只當是自己聽錯了,更是滿面訝異回過頭來,他自以為費了許多功夫,應是以三寸不爛之舌,以當年韓成張良上下尊卑之分,逼得張良無話可說,眼見大功告成,怎地自己主人卻是親口否認?
「你不必多言!」韓成也是向着韓令一望,眼神猶疑看了看扶蘇幾人,這才神情誠懇道:「我知道你心意所在,不過是想我在旁人面前有些拿得出手的事跡罷了,可博浪沙之事,跟你我並無分毫相關,你我豈能冒濫子房之功?再者說,子房為人我素來知曉,從來恬淡自若,功名利祿之事在他眼中,不過浮雲罷了,並非居功自負之人!此事再勿提起!」他話音到此而止,再不多言,韓令還站在一旁懵懵懂懂,不知他是何意思,張良卻是目光頗為詫異瞧着自己這故國王室公子,韓成生性懦弱他原本知道,可今日看來,他這份懦弱或是天生,可這心中並不糊塗,且多少能猜測出幾分旁人意思,必是疑心趙青扶蘇幾人並非尋常江湖中人,因此到了這利害相關之處,便再不願為人所用,這才自作決斷!這一句「不是」,雖是兩字,真可謂是險到極處,只差分毫,但凡方才韓成有片刻遲疑,立時便是生死之分,續後勸說韓令之言,多少也是在暗示此人張良必是有難言之事,自然也是暗指座中幾人來歷可疑!忍不住擦了擦額頭冷汗,一臉恭敬對韓成道:「公子高見明斷,張良在此謝過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