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戰爭 第74章 C74：白駒蹄下土，老死江湖人（十五）

    夏蟲還未說完，「銜霜映雪」應揚便粗暴地打斷了他：「這些只不過是你的一己之見！閣下現在還是階下囚身份，莫要在這裏逞口舌之利為好。」

    「說到階下囚，」夏蟲毫無自覺地、平淡地說道：「不知道各位能不能暫且先忘記在下的階下囚身份，讓我能……證明給諸位看一下？諸位可不要大驚小怪。」

    應揚猶豫了一下。

    不止是他，幾乎屋子裏的所有人都猶豫了一下。

    作為一個不是很恰當的比喻。江湖中人見到了絕世武功，就跟在監獄裏關了十年的流氓見到嫦娥一樣……而在這個副本中，如果說「對於詩詞歌賦的掌握」決定了各人武藝的高低，那麼夏蟲現在在做的事情則可以說是連絕世武功帶一個老爺爺苦修八十年的內功打包大甩賣。眾人不好意思說「是」，想拒絕又捨不得，正在糾結呢。

    夏蟲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點。

    於是，他就直接開口了。

    「簡單來說，天石的判斷規則一共只有兩條。其一，是一句詩，不管它是不是詩，是什麼詩，只要合轍押韻，天石覺得它是詩，就沒問題；其二，你對於這句詩自然是要在心中有意象，念出這句詩的同時要想着這個意象。」

    「所以，給各位做個示範。『野火燒不盡』。」

    夏蟲說着，將手一抬，身後的虛影立刻出現。小屋周圍立刻傳來整齊劃一的刀劍出鞘聲。

    虛影在夏蟲身前化成一團小小的火苗，夏蟲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周圍或緊張或不屑的人一眼，雖未說話，眾人卻分明覺得此人是在嘲笑自己。

    「都把刀劍收起來。」應揚的臉被這團小小的火苗從黑暗中照亮，他看起來二十餘歲，面若冠玉，看樣子卻是這批少俠中的領頭人物，重複道：「不要讓這位閣下笑話。」

    夏蟲彷若無事，繼續道：「……『孤雲獨去閒』。」

    火苗中，突地便射出一道雲狀的火氣，在夏蟲的有意控制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晃晃悠悠地飛到了牆邊，在牆上撞出一個小洞。

    「這種用法，各位也應該偶爾用過。但是，你們大概沒試過『十年生死兩茫茫，左牽黃，右擎蒼，千里孤墳，千騎卷平岡。縱使相逢應不識，親射虎，看孫郎。夜來幽夢忽還鄉，鬢微霜，又何妨，相顧無言，何日遣馮唐？料得年年腸斷處，西北望，射天狼』吧？」

    眾人心中一驚，議論聲嗡嗡響起，都覺得這樣一首詞合轍押韻，意象更有不同，「相顧無言、何日遣馮唐」這句，更是有一種悲涼豪壯之氣，與原詞完全不同。

    「下面再說『狗屁不通』的詩。」

    夏蟲再次伸手，整個屋子霎時安靜。

    「大明湖，明湖大。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躂。」

    隨着夏蟲一字一句的棒讀，周圍傳來嗤嗤的笑聲。這詩……的確可以說是狗屁不通。

    但是，當夏蟲身後虛影再起，化成碧波瀲灩的明鏡，再鋪上千萬盛放的荷花時，所有人都僵住了。最後，卻有一隻蛤蟆如泰山壓頂一般，撲通一聲將整片湖水帶荷花壓成粉碎——仿佛這些人的靈魂和信仰也跟着這一湖的水被壓碎了。

    「——這不可能！」

    「這種歪詩，不，根本是狗屁不通的詩也……」

    「天、天石難道真的是……」

    他們不由地想起了夏蟲之前，毫無語氣波動地說出來的那一番話。

    「……天石給予力量的方式……就如同一個翻車一般……不管是清水還是濁水、長江水還是黃河水……」

    「要下一首嗎？」夏蟲問，看他的表情，就跟在KTV里問「下一首你來還是我來」一樣。沒有人回答，於是夏蟲繼續了下去。

    「遠看泰山黑糊糊，上頭細來下頭粗。如把泰山倒過來，下頭細來上頭粗。」

    虛影化成黑色的錐形岩石。

    「別說了！」

    「趵突泉，泉趵突，三個眼子一般粗，三股水，光咕嘟，咕嘟咕嘟光咕嘟。」

    虛影化做的三個泉眼，向外湧出潺潺清水。

    「求求你別說了啊啊啊！」

    「還有……」

    「住嘴！」

    「銜霜映雪」應揚面色猙獰，從袖中抖出他賴以成名的軟劍「霜雪降」，如同被激怒的獅虎一般指向夏蟲，他終於無法維持自己的風度，如同一個窮凶極惡的歹徒一般怒吼：「你要是敢再說一句，我……我們就把你的腦袋剁下來餵狗！」

    夏蟲聳聳肩，終於住了嘴。現在，在他周圍原本是風流倜儻、塗脂抹粉的少俠們，一個個就像被霜打的黃瓜一般，無精打采地蔫兒在那裏。一個個口中默念着「之乎者也」，要不然就是自己家傳的詩詞歌賦，甚至還有幾個還在念「大明湖，明湖大」，對着夏蟲怒目而視的也不在少數。

    幸好夏蟲自始至終一點表情都沒有，不然，若他露出一點促狹的笑容，怕是這些少俠早就一擁而上，也不管什麼大俠巨俠了，先把這廝五馬分屍了再說。

    沒有人搭話，自己又不能說話，夏蟲也只好復又坐在幾前，以一種忙裏偷閒的態度翻開了張惠言的《詞選》——這本書能出現在這裏，老實說，讓夏蟲挺詫異的。因為從任何角度來看，這裏都更像是明朝……而張惠言卻是一個清朝詞人。

    不過，夏蟲的偷閒並沒有持續多久。應該說，他剛剛讀完了一首詞的上闕，便聽到一個嗓音尖細、難辨男女的人在門外問道：「那人便在這裏？……咦，你們一個個是怎麼了？中了邪不成？」

    「曲大俠！」零零落落的聲音在周圍響起，顯得很沒精神。

    一聽這個名號，夏蟲便知道定然是這武莊中的唯一一個大俠，「紅袖翩躚」曲昭來了。

    那尖細的聲音又道：「你們去周圍守着，我有幾句話要問他……若是乏了，就各自散了吧。」

    「不不不，曲大俠，我們不乏。只不過……」應揚回道，頗有些難以啟齒，猶豫了半晌，他才低聲問道：「我們修習的武藝，若並非屬於我們，而是一個東西賜予給我的……我們應該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