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戰爭 第37章 C37：重返時光鎮（下）

    康尼先生是一個「神」。

    正如從死人口中傳出的歌謠說的那樣，康尼先生的概念……或者說，他作為一個神的權柄，就是與「月亮」有關的。

    在其他世界，月亮的神職有很多，例如航海、探索、甚至於女性或獸化人。但是康尼先生很確信，只有他一個人，擁有着，或者說操持着來自於月亮的「時間」權柄。如果說芸芸眾生，都是隨着時間長河順流而下的小魚一般，而他則是一條強壯的章魚。不管是攪動他身邊的時間，讓其變得更加快速而具有殺傷力，或者是用他強硬的腕足將自己拉回到上一個「時間點」去，在那些只能順着時間長河流下的小魚來說，都是天方夜譚般的能力。

    同樣的，作為可以在長河裏「遊動」的族群來說，康尼先生天生就是一個更高維度的生物。也因此，當康尼先生在某一天心血來潮來到了「地上」時，他感受到了人們對他的恐懼，以及在他展示能力後，人們對他的崇敬。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因此，當他願意紆尊降貴地跟他們親切地交流。並提出給他們「永生不死」來「購買」一個女人的時候，康尼先生絕對想不到竟然會發生這種……令他永生難忘的恥辱。

    他被那個女人騙了。

    那個女人在表面上對他百依百順、予取予求，但實際上卻對她的凡人丈夫念念不忘……更令人痛恨的是，她竟然在竊取他的「權柄」！

    在他們遵照「人類的理解」成婚後不久，他就被她灌醉了。

    貨真價實的灌醉，毫無反應，睡成死豬的那種灌醉。

    在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陷入了一個死局。他的上一個「時間點」間隔太久，而這一個「時間點」又被封印住了。簡而言之，那個女人使用了他的「權柄」，將他堅固地封印了起來。

    在封印期間，他滿懷憤怒地將自己準備送給那些「低賤的、卑劣的、令人噁心的人類」的禮物進行了改變，將「永生不死」換成了「永遠停滯」的詛咒……但是這個封印太過于堅固，以至於這個封印實際上在一百年後，才因為另一個詛咒而出現了縫隙。

    說來可笑，那個詛咒恰好是封印自己的女人發出的。

    因為小鎮裏的人害怕他的詛咒，所以逼死了那個女人的丈夫和那個女人本身？聽到這個消息，他真的笑的快連耳朵都捲起來，在封印里重複了成百上千遍的「自作自受」。

    通過這個自作自受的女人給它留出的縫隙，他可以向外面說話。但是因為「權柄」和「封印」本身的限制，他只能對那些衰弱不堪的、正在死去的靈魂說話。他堅信，他總是會被打破封印，解放出來的……在他被放出來的時候，他一定會將那座背叛他的小鎮狠狠地扔進時間裏，沖刷成砂礫和廢墟！

    至於把他放出來的那些人類……呵呵，人類還有什麼好信任的嗎？

    這時，他感覺到封印開始被沖開了。

    愚蠢的人類啊。

    康尼先生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他現在迫切需要去品嘗一下時間美好了。

    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叼起煙斗，轉了一圈文明棍。這是他在人間的無數種「形象」之一，也是他最喜歡的一種形象。

    接着，他一步跨出，化成白光。

    「各位，感謝你們解開了我的封印。」

    他如同一個真正的紳士一般，彎下腰，謙卑地鞠躬行禮，「康尼先生（Mr.Cony）在這裏對你們表示最誠摯的感謝。」

    然後，他抬起頭，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色。

    面前是幾百個人類，填滿了整個山谷。他的身前、身後、身左、身右，全部是人類。而那些人類，有的拿着馬鞭，有的拿着槍，有的拿着打鐵的錘子，有的拿着擀麵杖。這些人類似乎也被他的出現嚇到了，正呆怔地站在那裏。

    他……在短暫的驚訝過後，感覺很滿意。

    對於這些人類的臉上露出的，驚愕和帶着一點恐懼的表情很滿意。他還記得在一百二十年前，他剛剛來到這裏時，這些人類也是這樣看着他。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因為被封印了一百多年，他的力量現在已經衰弱到了極點。現在他應該展示一些「力量」，然後再將這片區域的時間統統吞噬殆盡……

    正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清脆悅耳的女聲響起。

    「……如大家所見，這個就是我們之前告知大家的『妖怪』。」

    什，什麼？這個語氣也未免有些太不恭敬了一點吧？

    「就是這個傢伙封印了諸位的時間，從詛咒生效開始算起，已經過了二十年了。現在，各位就站在這個始作俑者的面前，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嗎？」

    人群喧譁起來，康尼先生心念急轉——在剛剛的一瞬間，他已經在無數次時間流中嘗試了「使用武力直接突圍」的行為，但是……人群中有幾個很厲害的替身使者，他沒有成功。代表「危險」的預感如同針一般刺向他的脊背，他本能地知道，如果再不進行反駁，他可能連突圍的機會都沒有。

    「等等！我有話說！」康尼先生高高舉起了文明棍，場上稍微安靜了一點，趁着這一段時間，他尖叫道：「請問我做的什麼事情觸犯了你們？時間只是停滯了！你們的壽命一點也沒有減少，甚至周遭的環境也沒有變，僅僅是睡了一覺而已啊！」

    鎮民們騷動起來，有咕咕噥噥的「yes」傳來。

    那個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當然，我知道在這裏的各位，幾乎都是對自己失去的時間沒有印象。看起來似乎對我們毫無影響，不是嗎？畢竟這種詛咒既不影響壽命，亦不影響心情。」

    「我們的朋友和親人在外面淘到了金礦，卻再也無法回到他們的家鄉；我們卻再也走不出去這個小小的鎮子。在我們中少數可以保持記憶的人則經歷了痛苦、掙扎、最後歸於麻木……不，這些都是跟我們本身無關的事情，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聽起來就像是一個荒謬絕倫的故事。我只想說一句話……」

    女聲始終清脆悅耳，但是她說的內容，就如同黃鐘大呂一般，在每個鎮民的心中震盪起來。

    「你們願意被沉睡嗎！哪怕這種沉睡看起來不會對你們產生任何影響？」

    「回答我！你們願意有人在沒有詢問你的意願時，令你陷入沉睡嗎！」

    「如果下一次，沉睡的時間是上千年呢？」

    「如果下一次，在沉睡中，你們的生命也會悄悄溜走呢？」

    「你們！願意！嗎！」

    每問一個問題，人群就會響起一陣竊竊私語；這些竊竊私語越來越高，最後，匯聚成了山呼海嘯般的「不願意！」

    康尼先生的臉色變成了可怕的石灰色。

    他發現，自己即將遭受的是作為一個「神」最殘酷的死法。

    ——被平凡的人類，以「自由意志」的名義審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