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妻 第七十九章 瘋魔

    身份卑微之人,似乎永遠都是被最先犧牲的一個,無人會在意他們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魏光雄對大房的一個妾上吊,顯然沒有絲毫聽下去的欲望,並不認為這事值得特意來回稟,何況人已被救了下來。然而魏成卻對這個曾為他孕育子嗣,陪他走過最灰暗日子的女人在意,他一臉急色道:「自殺!?她怎會自殺!人現在怎麼樣了?」瞬間的焦急之色,可以看出魏成對柳姨娘是有幾分真情在的。

    付氏低頭沉默了一下,站在魏成身後關切道:「人是被救下了吧?可請了大夫過來了?」

    來人是大房的下使僕婦,聽到魏成夫妻一起詢問,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道:「柳姨娘是被救下了,可是柳姨娘她……她……」

    魏成着急道:「她怎麼了!?」

    來人似心下一橫,咬牙說道:「柳姨娘說二少夫人該死,憑什麼她的孩子掉了,二少夫人的孩子卻好好的!」話一說完,知道此言誅心,她「咚」地一聲重重磕頭下去。

    魏光雄啪地一下怒拍案桌,震怒道:「混賬!」

    堂下來人心頭一顫,愈發瑟瑟發抖的匍匐在地。

    孔顏平靜地看着這一幕,心裏忽有了一個極為不妙的念頭。

    這時陳氏突然睜眼,指出了一個事實道:「她在畏罪自殺。」

    府中下人能傳出蔣墨之在雲陽館的話,必然是有目擊之人,否則便是無中生有。

    當日邊關將士出身的五百扈從,皆為魏成多年累積的親兵。柳姨娘身為魏成的妾身,當時又懷有身孕,並要照顧魏成的起居,她自有可能得知蔣墨之來雲陽館的事。

    再加上魏康讓人曝屍嚼舌之人,表明一定要徹查此事之後,柳姨娘就突然上吊自殺,並說出一番誅心之言——種種跡象都在說明一個事實。柳姨娘自知在魏康這樣徹查之下,她遲早會被發現,所以畏罪自殺。

    一切跡象猜測都合情合理,但是……

    孔顏默然。她不認為散播流言的人是柳姨娘。

    正如蔣墨之在雲陽館出現的太巧合了,巧合得讓人無法相信蔣墨之不是因心念她而來,更巧合得讓人無法相信她和蔣墨之之間無私情一樣。柳姨娘的言行,乃至動機,也都太過確之鑿鑿。況且柳姨娘一個隔房小妾。僅因她的孩子沒事就生恨,未免太過草率。

    孔顏難以相信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捂着小腹的手不覺生緊。

    魏成分明也不願相信這一切流言乃柳姨娘所為,他一臉陰沉道:「柳姨娘在哪裏?我要親自過問她!」

    付氏似不在意都到了這個地步,魏成依然相信柳姨娘並非兇手,她替柳姨娘求情道:「柳姨娘性子委婉,兒媳實難相信此事乃柳姨娘所為,怎能僅憑下人的片面之詞就定罪?」說完生恐不會答應,又動之以情道:「不管怎麼說,柳姨娘也是有聘書的貴妾。而且也還曾為大爺孕育過子嗣,還請父親和母親准允兒媳隨大爺在親自探查一次。」

    陳氏意有所指點頭應允道:「大孔氏你就和你家二爺也一起去看清楚,也算還我一個清白!」

    此言亦是誅心,魏康身為親子,孔顏身為兒媳,卻是罪指陳氏,是為不孝大罪。尤其還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陳氏這當事人指出,魏康身上不孝之罪越是深重,孔顏隨之起身同跪下道:「母親恕罪。二爺只是擔心兒媳,所以才——」

    「行了!」陳氏直接打斷道:「我心裏有數,你快起來吧,若再有個好歹。這年大家都別過了!」

    事已至此,她該說的,該表明的態度,都已做到。知道陳氏心頭的不快,孔顏也不再多做功夫。而無論是她還是魏康,看在魏成夫妻的面上。也當隨之去看一下柳姨娘。何況魏光雄沒予,自然是同意了陳氏的話。

    從英子手中重新披上狐狸皮大氅,她隨魏康一起趕向大房的院子。

    時已一更天了,外面的天已全黑了下來。因着時近年關,府里早掛了一隻只大紅燈籠,遠遠可見稀稀疏疏的燈光在冬夜裏閃爍。那些雪片子越下越急,在緋色的燈光下細細密密的,如撒鹽,如飛絮,鋪天蓋地的落下。

    天冷易飢餒,魏康看着燈光下肆虐的風雪,他走到肩輿旁問孔顏道:「時辰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用個晚飯。」

    魏康的聲音不大,幾盡被淹沒在如吼的狂風暴雪之中。

    魏成自幼在軍營中長大,耳聰目明,他在前頭聽到魏康的話,突然說道:「二弟,二弟妹你們放心,如果此事真為柳姨娘所為……」他話一頓,四下一片安靜,只有風聲呼嘯過耳,好在沉默僅是須臾,魏成隱在風雪中的聲音又想起了道:「是我有愧了二弟和弟妹,我絕不會姑息了此事!」說到最後一句,語氣陡然一沉,柳氏的下場不言而喻。

    不知可是因為此事涉及大房,還是因有了魏成這番話,不僅魏康和孔顏沒有說話,連着魏湛同二房妻子也都沒有插言。而大房的院子也在這時到了,許是他們也不再好多言什麼了。

    大房的人口多,是一個三進的院子。


    柳姨娘是正兒八經抬進府的貴妾,在大房也有一個獨自的小院,是第二進左廂一個小跨院。

    下了肩輿,甫進跨院,就聽見上房裏不時傳來女子的尖叫。在驟風暴雪的晚上,顯得格外悽厲,讓人心生膽顫。

    孔欣入冬才滿十五,正是稚嫩的豆蔻年華,聽到這一聲尖銳的叫聲,她似不自禁地「呀」了一聲,縮着肩膀下意識地向魏湛靠去。在亮如白晝的小跨院內,孔欣俏臉上蒼白和害怕一目了然,看得人楚楚生憐。

    大抵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當初能不知何為憐香惜玉對女子使鞭子的魏湛,卻在孔欣驚駭靠過來的時候,安撫的拍了怕孔欣的瘦弱的肩膀。

    孔顏走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她瞥過李燕飛扣在暖爐上發白的指關節,然後默然垂眸。看來孔欣現在過的很好。

    心念輾轉間,他們一行人走進了柳姨娘的居室。

    付氏對柳姨娘這個官家千金出身的貴妾確實不錯,小跨院三間上房皆歸柳姨娘居住,一明兩暗。明堂是見客廳,一水流紅木雕漆的家具,地上還鋪着綿密的如意暗紋地衣。

    大房的下人打開左次間的藍緞錦簾,入目就是柳姨娘的寢臥間。和外面的中堂一樣,屋子雖不大。卻是一應上好的紅木家具,佈置的十分整齊。想來因着柳姨娘也算書香門第出身,屋子裏除是整齊乾淨之外,還透着幾分雅致小趣,青花瓷瓶,松柏枝葉,掛畫梅蘭竹菊,屏風手繪夏荷……諸如此類的擺設,可以看出柳姨娘應是一個通透聰慧的女子,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心裏疑惑方起。屏風後已傳來柳姨娘狀似瘋魔的尖叫聲,「啊——」

    一聲驚懼的尖叫,引得眾人紛紛步子一緊,轉過屏風向聲音處看去。

    只見柳姨娘披頭散髮,一身藏青棉衣抱頭捲縮在床榻夾角,神智混亂道:「不要過來,不要抓我,我不要被杖斃,我不要被曝屍!」她一下抱頭尖叫,一下又在空中亂抓。似乎想揮開來抓她的人,儼然神智已然不正常。

    孔顏愕然,那個心思慧黠的女子怎麼成了這般模樣?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是,柳姨娘接下來的話更讓人吃驚。

    只見柳姨娘神情猛地一變。突然跳到床邊,惡狠狠地道:「活該!賤/人!都是一群心顫惡毒的賤/人!憑什麼就我的孩子掉了!憑什麼不給我的孩子看一下!」說到逝去的孩子,柳姨娘神情又一變,她靠在床頭,一臉哀泣的撫着小腹,一遍一遍地低泣道:「孩子。都是娘對不起你!是娘出身卑微,累得你出事了,都沒大夫來看你。下輩子投胎了,別再投身到娘這樣的賤妾人肚子裏,一定要找個出身好的娘呀!」

    一聲聲的哀泣聽得人心裏發酸,付氏撇過臉抹淚,口中呢喃自語道:「……那是沒辦法啊,二弟妹和李妹妹她們……」

    話猶未完,卻已不言而喻。

    孔顏再次沉默了下來,對於柳姨娘的話中的哀泣她心中有所感,想來柳姨娘是恨大夫先救她和李燕飛吧。這樣的身卑所恨,一如當年她被家族棄於茅坪庵,身若浮萍之下,才有了蔣墨之膽敢如此欺辱。只是柳姨娘對身卑的恨,只怕來的更真更切。

    感觸不及深延下去,魏成卻已容不得自己的妾室如此出醜,他坐在輪椅上扭頭怒向身後的付氏,質問道:「柳姨娘怎麼會變成這樣!?」

    聽到丈夫為了小妾對自己震怒,付氏也不生怨,反是一臉憂切道:「妾身也不知為何。自柳姨娘小產以來,她一直鬱鬱寡歡,三天兩頭的總是病,不過看着人倒是好。前日,妾身來看她的時候,她還和妾身說了好幾句話,人什麼的都是清醒的。」說着臉上越發擔心,轉頭看向自他們一進來便匍匐在地的小丫頭,沉聲問道:「你是柳姨娘身邊貼身伺候,柳姨娘今天怎麼會突然成這樣!?」

    跪在地上的小丫頭,似沒想到付氏突然對她發怒,她嚇得「啊」了一聲,抬頭對上付氏沉鬱的臉,不敢再有耽誤,連忙顫巍巍的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外面傳說二少夫人讓流言氣急攻心昏厥了……」說到這裏,她忽然抬眼看了看孔顏,不知想到什麼,脖子不自覺地縮了一縮,忙又低頭說道:「柳姨娘就一直讓奴婢去打聽二少夫人的情況,後來聽說二爺為此震怒,一定要抓到散播流言的人,還……曝屍的話,就帶着奴婢去大廚房院門口,結果一看到大廚房掛着的那三具屍體,柳姨娘一下就昏倒了,再醒過來就要自殺!誰知好不容易救下來了,柳姨娘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嗚嗚……」說到後來她已嚇得泣不成聲。

    這個丫頭雖說得斷斷續續,卻把柳姨娘為何如此,道了個一清二楚,讓人不由得懷疑柳姨娘是被曝屍的酷刑嚇得輕身,隨後卻因自殺未遂刺激太過而成現在模樣。

    柳姨娘卻是生怕自己身上罪名不足以定論一般,她再次胡言亂語的爆出了驚人的話語。只見一下坐在床邊,張牙舞爪的目露凶光道:「該死!什麼大家小姐,都是心狠手辣的毒婦!」說着「呸」了一聲,「還名門閨秀呢!一張狐媚子臉,勾得男人連皇后生的公主都不娶,大老遠的從京中跑到河西來。」突然哈哈大笑,「沒關係誰信呀?天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不是事先打探好了行程,會同時出現在雲陽館,還一連待兩日!?」

    是呀,無論她和蔣墨之有沒有關係,至少在其他人眼裏,她和蔣墨之是有男女之情。畢竟,蔣墨之突然來到河西,並和她一起同宿在雲陽館,是鐵錚錚的事實。

    孔顏微微側首,身邊的英子已氣得渾身亂顫,臉色漲得通紅,正悄悄去瞧魏康。

    她本是唯心無愧,不知道為何她卻下意識地不願去看魏康,只是素來不是藏頭藏尾的人,她的目光已順着英子看了過去。此時,魏康也向她看來,臉上面沉如水,不虞之色顯而易見。

    雖然知道當着一眾人的面,被揭出她的前未婚夫婿不遠千里出現在河西,並與她再同一間館驛待了整整兩日,即使他們二人沒有見面,但對魏康而言無疑是面上難看。

    可蔣墨之莫名其妙的突然到訪,對她的名聲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念頭閃過,孔顏微揚下頜,坦然以對魏康的目視。

    付氏站在他們左上首,清楚看見兩人的無聲對視,目光深深地在他兩人身上掠過,然後目光凝膠在孔顏依舊平坦的小腹上,眨眼之間,臉上就已佈滿了擔憂,卻不及勸說,只聽李燕飛嗤地一聲笑道:「沒想到這定國公世子倒是一個痴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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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謝謝愛吃巧酸梅、龍龍媽媽、LIZZY、絲絲無邪、藍色潛水艇的粉紅支持,以及vivian_wqy的打賞。其中有一個名字極為眼熟,應該是當時追俺第一本文的吧,哈哈,沒想到俺沉寂了很久又跑出來寫文了吧!潛了,晚上12點前還有一更3k,事情就解決完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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