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妻 第二十七章 清晨

    如果真能一直不知醒該有多好。

    孔顏緊閉雙眼,默默地想着。

    她身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床內,儘量忽略一旁傳來的熾熱體溫。

    可是一身的酸軟,身下難受的粘膩,都提醒着她昨日的種種,一時恨不得讓人捉了身旁之人去,狠狠杖責個半殘不足以泄恨,一時又不由暗自慶幸一早醒了,假裝翻身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如此左思右想,只等魏康醒了先離開淨身,她也好披上一件半件的遮羞之物起身。

    不知是她醒得太早,還是魏康宿醉的厲害,外面都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聲,她和魏康還這樣光裸地睡在一起。

    大約一直緊繃着神經,身子又乏得太過厲害,然後她竟在一被子怪異味道中睡着了!

    意識模糊過去,孔顏自也不知道自己就這樣睡着了,她只曉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常言道白日夢,便是這個樣子,能讓人記住它。

    夢中是前世墜崖的一幕,她掉入潭水中生還,看見蔣墨之墜崖身死,正高興的時候,一匹油光水亮的黑狼突襲而來,她吃力奔跑,卻沒跑山幾步就被黑狼一個撲倒,然後那黑狼就張開血盆大口,對着她光裸的頸項就要一口咬下——

    孔顏一下驚醒,睜開眼睛,正好對上魏康探頭看來的一雙黑亮眸子,不知為何,她只覺這雙眼睛和夢中那匹黑狼的眼睛一模一樣。

    她就僵直了身子,眼裏生出了驚懼。

    魏康也是一怔,似沒想到孔顏突然睜開眼睛,不過倒是機警的立刻問道:「怎麼了?」問時坐了起身,錦被隨之滑落,露出勁瘦的上半身。

    孔顏目光猛地一跳,說不清是恨,是惱,還是羞赧,眼中火光一閃的瞬間她一下子閉上眼睛,半晌之後,仿佛什麼也沒發生的淡淡開口道:「沒事,妾以為睡過了時辰。不過看樣子時辰也不早了,二爺拉一下床頭的響鈴,嬤嬤她們就會進來服侍。」說完又想了一想,仍是閉着眼補充道:「妾身一向有早起暈眩的症狀,不閉一會兒眼緩上一陣不行,倒是不能服侍二爺了!」

    面上的表情平和,說話的聲音和煦,即使這樣未着寸縷的躺着,也不見一絲一毫的失禮之處,全然一派大家之女的做派,仿佛昨夜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意識到這一點,魏康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麼似的,文人就是這一點好!

    此念一過,他目光索性就肆無忌憚的繼續看下去。

    室內的龍鳳紅燭還在高燒,紅帳內的一切纖毫畢現。

    只見隨着起身拉起的錦被下滑,露出圓潤光滑的肩頭,還有潔白如雪的頸項,至於掩在錦被下的**……

    魏康唇角微微一動,似掠過一抹饜足的笑意,卻不及人發現,只聽他一貫清冷的聲音道:「昨夜有些醉了,你沒……」一語未說完,只聽語聲猶豫了一下,便是「恩」了一聲又道:「請安還有一些時辰,你在小憩一會兒吧,我先起身了!」說罷拉鈴並起身離開。

    孔顏不由鬆了一口氣,看來昨夜應該是醉了吧,他還是和最初的印象一般。

    等待內室安靜下來了,又傳來一陣紛雜而熟悉的腳步聲,孔顏只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一截,她鬆快的睜開眼睛,果然就見馮嬤嬤領着英子她們備了盥洗之物進來。

    「嬤嬤。」孔顏脆聲喚道,聲音就好似大難不死重見天日一般,透着精神氣兒。

    馮嬤嬤擔心了一夜,畢竟孔墨一房為何來此她們都是清楚,這樣一來如何能對魏家的人放心,就算魏康看上去也是一個斯文的文士樣,可昨夜她仍不安地在外頭守了一夜,好不容易盼到內室傳來了鈴聲,連忙帶着四更就備好的起身之物進屋,這先是一見孔顏眼下雖有幾分烏青,聲音里卻都是勁兒,心頭終是放下了大半,再上前走到床邊,清清楚楚的看見肩部上下,沒有絲毫的烏青印子,依然是那樣的雪白如玉,一時間可謂是全放了心,就不由眉開眼笑道:「二爺看上去是冷了一些,也寡言了一些,卻是個知道疼人的!」說完,再一想這二房頭連一個爺房頭伺候的人都沒有,而且今一早就打聽過了,是一直都沒有,而不是臨時打發的,不免更是滿意道:「老奴恭喜少夫人了,這選夫婿還是要大上一些好!」言語間,又是拿了蔣墨之作上比較。

    如此之下,孔顏聽了只當馮嬤嬤又是老生常談,一連兩個多月她實在是聽得耐心告罄,又膩味這一身的怪味難受着,忙轉了話題道:「二爺在淨身麼?我想沐浴!」

    馮嬤嬤一聽又是一笑,道:「二爺說少夫人一醒,肯定是要沐浴的,所以二爺去外面的淨房,將屋頭的淨房留給了少夫人!」

    寶珠是雲英未嫁的小姑娘,也不懂男女之間的好壞,見馮嬤嬤一臉如沐春風的笑意,沒得了平時那不苟言笑的嚴厲,只道姑爺憐惜自家小姐,也是歡喜的插嘴道:「小姐放心,廚房一晚都燒着水呢,就等屋頭叫水!淨房更是一早就備妥當了!」說完卻見馮嬤嬤一個眼鋒瞪來,她愣了一愣,忽然反應過來的吐了下舌頭,討好地對馮嬤嬤一笑,「是少夫人,寶珠省的!」

    馮嬤嬤心情好,也不多加理會,只對孔顏溫和說道:「少夫人先把褻/衣穿了,免得起身着冷。」

    溫聲脈脈,歡聲笑語,整個屋子裏都透着一股子喜慶的味道,和前世的這個時候可謂天差地別,看來還是嫁人的好吧!


    孔顏看着眼前的情形恍惚了一下,可下一瞬卻見馮嬤嬤要服侍她起身,想到周身的赤/裸,更重要的是錦被下的身子全是印子,她心頭一緊,連忙一手捂着被子,一手拽過捧盤裏的白色褻/衣褲,在被窩裏一面快速套上,一面有些慌張的說道:「嬤嬤,我自己來!」

    馮嬤嬤一看只當是孔顏害羞,抿嘴一笑,便是別過不提。

    孔顏又是呼了一口氣,忍着一身的酸痛套上褻/衣褲,這才由英子扶着去了淨房,自是不會讓了旁人為她沐浴,不過僅僅坐在溫水之中,就是周身說不出的舒爽,她第一次覺得沐浴是這樣的好,可惜還要去正堂拜見公婆,不然她真想一直在沐浴桶中泡着。好在泡上一會疲乏算是去了大半,她人也輕鬆地擦身起了,只是沒想到剛出淨房,就見那日做客魏家時一直站在魏夫人身後的那位容長臉的嬤嬤,而這位嬤嬤正將昨夜鋪在床上的白綾收在一個漆紅的匣子裏,臉上滿是帶着深意的笑容。

    孔顏轟地一下滿臉漲紅。

    那位嬤嬤看到孔顏,笑意越發的深了,轉身將匣子給了身後的一個小丫頭,就福身笑道:「恭喜二少夫人了!」

    話音一落,滿屋子人竟也一起福身恭賀道:「恭喜二少夫人!」

    真不知道這有甚好恭喜,孔顏有些惱怒的腹誹着,面上卻是端着一臉淡笑,微微頷首。

    眾人隨即起身,馮嬤嬤介紹道:「少夫人,這是夫人房裏的王嬤嬤。」

    房裏頭的嬤嬤?看來這人就是正院的管事嬤嬤。

    孔顏暗忖,便笑應道:「嬤嬤多禮了。」說着看了一眼馮嬤嬤,其實不看也是一樣,馮嬤嬤早是備了賞銀荷包,就等孔顏這一示意,她才好給了過去。

    「老姐姐,有勞您跑一趟了!」馮嬤嬤笑着上前,將一個脹鼓鼓的上好緞面荷包親手遞了過去。

    王嬤嬤接過只感手中一沉,不由暗道了一聲果然嫁妝豐厚,方是笑道:「哪裏有勞了,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二少夫人是天仙下凡,都盼着來這裏沾沾仙氣呢!」

    湊趣的話剛是出口,不等眾人一笑,只聽外面有聲音傳來,「二爺!」

    「二爺過來了呀!」王嬤嬤臉色一緊,笑容便淡了下去,接着就向孔顏告退道:「時辰不早了,夫人還等着老奴回去呢,改明兒再來給二少夫人請安。」

    聽到魏康回來了,孔顏也無心思再應付王嬤嬤,何況確實時辰不早了,她還要梳妝請安,這便點頭允了。

    一時王嬤嬤退下,魏康就穿戴妥當的進了內室。

    一身簇新的寶藍色圓領棉袍,許是因了個子高大,又一早沐浴的關係,看上去倒是精神奕奕,添了幾分襯頭的樣子。

    「二爺!」馮嬤嬤帶着一屋子五六個下頭人一起福身請安。

    這幾個人都是隨孔顏陪嫁進來的,行禮進退之間不錯半分,聲音中透也着對主人的恭敬。

    魏康不着痕跡的挑了一下眉,也淡淡的「嗯」了一聲,便看向了孔顏。

    十六歲的韶華之年,在沐浴後的水汽下,周身透着一股子清新的味道,粉瑩瑩的仿佛能沁出水來,何況還是這樣一個天姿麗色,看着就是賞心悅目。

    見魏康直視而來,不由想到昨夜的疼痛,還有最後隱忍不住低泣,孔顏旋即斂目低頭,她福了一個身,跟着叫了一聲「二爺」,一行一言之後,眼中的恨與惱已然退去,她這才抬起頭,一貫的微微揚起下頜,直接對魏康打發道:「妾身才沐浴了出來,還沒梳妝呢,二爺不用等妾身了,您先去外間用食吧!」

    不卑不亢,一派落落大方,仿佛是再自然不過一樣。

    魏康卻是微微一怔,昨夜先是反抗,又是不得不屈意承歡,早上起來甚至怯了幾分面對,而短短時間之內竟又恢復成一派貴女之態,不由想到了軍中下層軍官經常說的一句葷話,他不覺滿意地點了點頭——似乎從孔家人上任以來,他倒是從中得到不少意外收穫!

    「好,我在外面等你。「念頭轉瞬即逝,魏康點頭說完,便是轉身而出。

    有了魏康在一屏風之外的外間用食,孔顏主僕幾人也不好再多言,只有沉默的為孔顏梳妝。

    渡過了世間男女最親密的兩人,隔着一座八扇屏風,一個默默進食,一個靜靜梳妝。

    清晨,再次歸於平靜。

    ****

    ps:有些晚哈,實在感冒免疫力下降,導致眼睛不好,於是不敢隨便吃飯,便出去吃了個飯,所以第二更晚了哈,明日爭取早點。最後謝謝反正不是妖和含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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