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夙罪 第1章 序章 終焉
序章
微涼的秋風穿過銀白色的防護欄，將草綠色的窗簾吹起。一名穿着深紫色襯衫的黑髮少年坐在黑曜石書桌前，望着窗外的夜景出神。
黑髮少年所處的地方是埃羅療養院，賽弗市最著名的療養院，配備了市里最好的設施和人員。
黑髮少年的臥室很大，地板上鋪着米白色的羊毛地毯，房間基本被一個個書架佔滿，書架上不僅有書，還有各種各樣的手辦，連牆壁也基本被動漫海報所佈滿。一個乳白色的球形物體在被書架包圍中間，這是最新型的一體式懶人床，不僅採用了人體工學，而且球體內部自帶溫度調節系統。在毛絨絨的球體裏面半躺着，一天也不會有疲勞不適的感覺。
「嗒嗒嗒」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黑髮少年沒有反應。
「嗒嗒嗒」門外的人依舊有耐心地敲着門。
黑髮少年仍然沒有反應，依然怔怔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
門外身着粉衣的小護士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身份卡放到門邊的識別器上。感應門打開，她揚起唇角，露出一個她自認為十分自然的微笑，推着餐車進入了房間。
「楚鈴，你的晚飯。」小護士對着黑髮少年笑了一下，把送餐車上的餐盤一個個放到黑曜石桌子上。?
黑髮少年並沒有回應，而是微微側目看了一眼小護士，又迅速將目光收回，繼續看向漆黑的夜空。
小護士微微嘆了口氣，這個眼神她無比熟悉，一年以來她已經見過無數次了，自然懂得這是「你走吧，晚飯我會吃」的意思。她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出聲，默默地推着送餐車離開了房間。
「真是的。」小護士心裏默默地抱怨着。一年前，她成為這位VIP病人的專屬護理時，還有一點點小慶幸，因為能住進這所療養院的人，在這個都市多少都有點地位。而能在這樣的地方得到僅有四間的特級病房之一，自然可見其地位的特殊。要是能跟這樣的人扯上關係，自己也能得到不少好處。
小護士早早就為這位VIP病人精心準備着，她利用關係調查到了一些關於楚鈴的資料，要討好這個少年總比那個自負的院長容易吧？但這個少年卻跟她的想像偏差甚遠。
這個少年剛來到這所療養院時，是由兩位黑衣保鏢帶過來的，少年的父母並沒有出現。
不過也對，大人物嘛，總是很忙，連自己的孩子也沒時間看管。她第一次朝少年打招呼的時候，看到了一雙空洞的眼睛。
這雙空洞的眼睛裏沒有感情，也沒有波動，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不該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所擁有的。
在後來，小護士與少年稍微熟絡起來，少年有時心情不錯時，也會與她說上一兩句話。
她在送飯時偶爾能督見少年在看動漫，基本上都是一些溫馨治癒向的動漫。她就有意去找了相似類型的動漫，推薦給少年，那是少年第一次笑着對她說謝謝。她知道少年喜歡甜品，就特意為他準備了各式各樣的甜品。總之，她付出了各種各樣的努力，在那段日子裏，她覺得她的升職計劃就快要成功了。
可惜，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想得太多，除了略微熟絡一些，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其他的進展。而她又恰恰觸到了少年的逆鱗。
一次，她自作主張地幫楚鈴打掃房間。雖然是以幫少年打掃房間為藉口，但是實則是為了進一步地搜集情報，她在抽屜中發現了少年的相冊，小護士驚喜之餘，還沒有翻上幾頁，就感到一股寒意從背後遙遙傳來。
護士連忙轉身，看到少年正欲解釋，「沒事，你繼續打掃吧。」少年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血紅色的眼瞳里滿是冰冷，小護士打了個寒顫，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迅速打掃完匆匆離去...出了門之後，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
那種眼神，冰冷而殘忍，讓人如墜深淵...
小護士還沉浸在回憶中時，房間內的楚鈴已經坐回了球形物體內，楚鈴剛剛打開了網頁，一個彈窗就從右下角崩了出來。
又是垃圾郵件嗎……楚鈴皺了皺眉，正打算按下叉號關閉，卻瞟到了郵件的署名——葉辰
楚鈴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了一遍署名後，連忙打開了郵件。
郵件上是一個網站的鏈接，由一串代碼組成。
楚鈴點開了網站，頁面上卻顯示着——404notfound
這是一個錯誤的鏈接，原網站上的內容已經被刪除掉，或者從未創建過。
「葉鈴，我們做個約定吧，以後如果要傳遞秘密的事情，就用我們獨創的艾斯密碼。」那還略帶稚氣的聲音仿佛就在耳旁。
是秘密的話，就不能用登錄過這個錯誤鏈接的網絡再繼續訪問呢。楚鈴心裏暗暗地想着。
楚鈴從褲袋中掏出自己的智能手機，用指紋解開了鎖。
楚鈴盯着電腦屏幕上的網頁鏈接，一個字符一個字符地打在了手機上。
楚鈴開始喃喃自語起來，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躍動着。
「第三，第七，第十一個字符為無效字符。」
「第二，第四，第九個字符往前推一位。」
「如果有數字0存在，則將其改為字母X。」
一個嶄新的鏈接出現在手機屏幕上。
楚鈴陰着臉將設置好的VPN掛上，指尖停留在【連接】選項的正上方，卻遲遲未動，因為一種不詳的預感縈繞在他的心頭。
楚鈴默默地按下了連接選項，網頁開始加載，一段視頻自動播放起來，熟悉的男聲迴蕩在房間裏。
「好久不見，葉鈴。」手機屏幕中的帥氣青年揮了揮手。
「接下來，戴上耳機吧。」
楚鈴默默地拿過一旁的白色耳機戴上。
帥氣青年又等了幾秒，才開了口。
「我曾經說過，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現在，是時候了。」
楚鈴緊緊盯着屏幕。
「在我離開家鄉的這三年，通過研究自己的血液和父親的血液，進行基因追溯，分析這些信息，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情。」
「在我們的血液中，有一種嗜血因子。」
「也許是祖先特殊的經歷造成的，又或許是特殊的變異導致的，這種因子從此蟄伏於在我們的血液里。」
「當處於情緒極度激動的時候，將會進入嗜血狀態，在這種狀態，會極度地渴望鮮血，特別是仇視對象的鮮血。」
「在這種狀態下，身體的潛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激發，不過激發的能力因人而異。」
帥氣青年嘆了一口氣，惆悵地望着自己的雙手，「這三年，我經常通過配置特殊的鎮定劑來壓制情緒的爆發，但隨着身體耐藥性的提高，也已經漸漸壓抑不住了……」
帥氣青年露出一絲苦笑，「對不起，當年做出那樣的事。弟弟，對不起。」
「我還要請你原諒我一件事情。」帥氣青年低下了頭，像個犯錯的孩子。「我已經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所以我會終……」
隨着敲門的聲音響起，音頻戛然而止。
網站自動向下滑動，露出了下面的紅色字體。
當你看到這個網站的時候，說明我已經死了，請不要懷疑，那是我自己願意的……
或許我已經不配再被你稱之為哥哥，但請允許我再叫你最後一次弟弟。
弟弟，對不起。
還沒過幾秒，網站隨即就崩潰了。
楚鈴的心中有個聲音高呼着，「不可能！這不可能！這一定是假的！」
楚鈴的心臟咚咚地跳着，鮮血在血管里橫衝直撞着。他深深地呼吸着，將微涼的空氣吸入肺中，企圖壓抑住內心的情緒。
楚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微微顫抖着打開了手機中的通訊錄。
通訊錄里只有兩個人，第一個聯繫人叫楚婷，是楚鈴的母親，另一個聯繫人則沒有備註，只有一串號碼，這是楚鈴的哥哥，葉辰留給他的號碼。
楚鈴知道，當年，在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已經獲得雙博士學位的的哥哥就被調往一家研究所，那是一個聚集着全世界精英的研究所……
「嘟」電話通了，但對方並沒有主動開口。
「哥哥？」楚鈴問道。
「你打錯…...」陌生的男聲從手機中傳來，被楚鈴直接打斷，「我是楚鈴，葉辰的弟弟。」
「……」對方沉默了一會，提出了一個問題，「葉辰的父母姓名？」
「葉塵，楚婷。」楚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請節哀，他去世了。」對方猶豫了一下說道。
「啪」手機摔落在地上，楚鈴扭過頭怔怔地盯着桌面上的相冊。相冊里看上去是兄弟關係的兩個孩童正開心地笑着。
與電腦連接着的耳機中仍播放着音樂，手機則遠遠地傳來「喂喂」的聲音，可楚鈴卻都沒有聽見，除了愈加變快的咚咚心跳聲，便只有令人窒息的安靜。
半晌，楚鈴才回過神來，他陰着臉撿起地上的手機，楚鈴的聲音帶上了濃重的鼻音，而且微微顫抖着。「他...怎麼死的。」?
對方尚未沒有掛斷電話，迅速回答道「昨天去世的，原因是他自己操作的實驗出現了失誤。」
「謝謝...」楚鈴也沒有多說什麼，告了一聲謝便掛斷了電話。
楚鈴嘆了口氣，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呆滯起來，只是過了一小會兒，楚鈴的情緒就回復到了平常的狀態，他起身打開房門，散步般走往通往天台的門口。
門是時限制的，從早上七點開放到晚上九點，剩下時間除了維修的工作人員有權限進入之外，其他人都不能進入，剩下的人則需要療養院特製的身份卡。
這時是八點五十一分，楚鈴剛剛走到鐵門門口，門就自動向兩邊分開，退入牆壁中。
天台的邊緣被高約一米五鐵質花紋圍欄所隔開，圍欄內還有一圈由各種各樣的植物組成的綠化帶，白色的燈光下幾隻飛蛾翩翩起舞，四隻長椅分散在四周，幽靜的天台，就像一個露天花園。
迎着微冷的夜風，楚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閒庭信步地在天台上繞着圈，把玩了一下植物的葉子，最後走到與門口相距最遠的長椅前。
楚鈴坐了下來，把照片放在腿上，對着相框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哥哥，晚上好。小時候我們曾經也這樣一起看過星星，記得嗎?那時候，我們一家人，你，我，母親，還有...當時和藹可親的父親。」楚鈴撫摸着相框裏幼時的哥哥，「當時家裏並不怎麼富裕，但我一直覺得很幸福，那時的每一天...如今都那麼遙不可及...」楚鈴伸出手對着天空，像是要抓住什麼一樣。
楚鈴嘆了口氣，「可...那之後，一切都變了。一切都開始崩壞了...不僅是父親...甚至連你也...我恨你，恨你你沒有按照我們的承諾，一直一直在這個家庭里，大家都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我恨你，恨你發生了那樣的事後，還不辭而別。」楚鈴惆悵地望着天空上遙不可及的星星。
「在你不辭而別以後，那個男人接替了父親的位置，他把你我視作魔鬼的兒子，儘管他對於遠走高飛的你毫無辦法，但我，卻被軟禁在這個療養院裏。我恨你，恨你到今天也沒有來見過我一次，我恨你，恨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楚鈴閉上眼睛，兩道淚潸然落下。
「我想去恨你們所有人，可我做不到。因為我能理解你，那種來自細胞深處的，那種嗜血如命的感覺，那種對殺戮復仇的渴望，我也感受到過。但我選擇接受，待在這個療養院裏，選擇忘記，因為至少這樣媽媽不用為了我再去受罪。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似乎就只剩下一條，等到你有一天出現在我的面前，為以前的所作所為贖罪。可...似乎你現在已經做不到了呢。」楚鈴露出了一絲苦笑。
微小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楚鈴立馬反應過來，站起了身，三步作兩步地穿過綠化帶最外圍的荊棘叢，細嫩的皮膚上被劃出一道道血痕，待鐵門打開時，楚鈴已經站在了黑鐵圍欄上。
「停下！」一聲怒喝迴響在天台上，一名身着警衛制服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天台的門口，飛速地朝黑髮少年奔去。
「再會了，終有一天...」楚鈴根本沒有看警衛一眼，將相片抱在胸口，露出解脫般的笑容，朝後倒了下去。
伴隨着呼嘯而過的疾風，楚鈴如失去翅膀的小鳥，在空中停滯了片刻，就再次回到大地的回報中，鮮血染紅了地面，倒在血泊中微笑着的楚鈴就像是沉睡在血紅色花朵中一般……
墜落地面的瞬間，令人顫慄的痛苦如閃電般襲來，僅僅只是一瞬之間，猛烈的撞擊就讓楚鈴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不知為什麼，楚鈴仍舊保有着意識，他能夠思考，但他不再擁有任何的感覺，無盡的黑暗籠罩了楚鈴。
這種黑暗並不是閉上眼看不到東西的黑暗，而是感覺是更為純粹的黑暗，就如同虛無一般，沒有光彩，沒有聲音，亦沒有觸感。
楚鈴茫然地面對着無盡的黑暗，絲絲惶恐在他的內心中滋生。突然間，他又恢復了身體的感受。
楚鈴只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感到疼痛和灼熱，這種痛感雖然僅僅持續了短短几秒，但是楚鈴卻覺得持續了數分鐘以上。
楚鈴身體上的痛感剛剛減弱了一些，舌頭和眼睛就又開始灼熱起來，緊接着，楚鈴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電流所貫穿了一樣，酥麻的感覺瘋狂地湧入大腦，讓楚鈴停止了思考。
隨着眼睛的灼熱感逐漸褪去，一片漆黑的世界也出現了一抹白色，一抹抹白色如天使的羽毛，在楚鈴的眼前不斷地堆疊着，直至變為一片純白。慢慢地，純白也逐漸消褪……
楚鈴剛剛恢復視覺，眼神還有些呆滯，他晃晃腦袋，想讓自己變得更清醒一點。
這時，楚鈴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裏正拿着一封血紅色的信。
楚鈴打開信封，取出裏面的信件，信件上僅僅只有一行黑色的，用鋼筆書寫的字跡。
【你好，楚鈴，歡迎來到終焉之塔。】
「終焉之塔？」楚鈴心裏暗想着，抬頭望去。
一個傾斜着的歐式塔樓矗立在潮濕的泥土之上，塔樓一共有七層，頂層則是一個尖頂的鐘房。
「好奇怪的塔……」楚鈴喃喃自語着。「塔身傾斜成這樣，還建在這種潮濕的泥土中，真的不會倒塌麼？」
楚鈴環顧四周，可視的距離僅僅只有十米多遠，更遠的地方都被白色的迷霧所籠罩着，儘管可視範圍小，但楚鈴依稀能看見陸地的邊緣。楚鈴慢步走了過去，停在了土地的邊緣前。
海浪拍擊在岸邊，帶來微微的海腥味。楚鈴透過較淡的薄霧，看見了漆黑的海水。「黑色的海水……？」楚鈴皺了皺眉。
楚鈴抬頭望向天空，儘管天空沒有被白色的迷霧所遮擋，但上方的天空也被灰色的陰雲籠罩着，灰濛濛的天空像是隨時會下雨一樣。
小島上沒有什麼別的東西，除了塔樓之外就只有泥土。楚鈴只好走進眼前的塔樓。
楚鈴剛走進塔樓，耀眼的白光便一下襲來，楚鈴連用胳膊擋住眼睛。
待白光散去，眼前的光景卻讓楚鈴頓時怔住了，這是一個看不見邊際的平台，無論是牆面，還是地板，都散發着淡淡的白芒，周圍空空如也，只有一個上面寫着「歡迎來到終焉之塔」的字樣的半透明屏幕。
「歡迎來到終焉之塔。」溫和的男性聲音從背後傳來，一名青衣男子從楚鈴身後走了出來，青衣男子微微一笑，面朝楚鈴鞠了一躬，「初次見面，我是終焉之塔的代理者。」
(本章完)
第1章 序章 終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