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之處的田埂上,韓笠仍在調集寒氣,令冰晶不斷的增大。
但直徑接近兩丈之後,玄光便很難再聚攏。
因為隨着直徑的增加,冰晶的厚度也要增加,才能將陽光折射到同一點上來,然而冰晶的透明度有限,太厚的話,陽光很難穿透,會被大幅削弱了,得不償失,因此,聚攏兩丈範圍內的陽光,便是這門法術的極限了。
不過用來煉製凝神丹,可以說是綽綽有餘了。
黃裳隨即將目光投向了孫璟,他擺弄着一塊直徑僅有兩尺的冰晶,雖然也凝聚出了玄光,但微弱的可憐。
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似乎有些吃力。
冰晶在陽光的直照之下,可是會融化的,而要保證冰晶不融化,就必須源源不斷的消耗法力來維持。
他修為還是太弱了,如今才通神中期,跟韓笠、宋慈這群老頭子根本沒法比。
黃裳招了招手,讓他過來。
「算了,你別練了,你就帶咱堂里的內門弟子負責給諸位師叔打打下手就行了。」黃裳擺擺手說道。
「是!」孫璟尷尬笑道,知道自己實力不足。
黃裳心中計劃了一番,而後與他作詳細安排:「你讓人搬十四尊丹爐上來,再將那塊藥田平了,鋪上磚石,作為諸位師叔煉丹的場所。」黃裳指着最高處光照最好那塊藥田說道,雖然藥田裏全是剛栽好的冰靈花,通通鏟掉怪可惜的,但總不能讓韓笠等人蹲田埂上煉丹,指示完畢之後,黃裳思索一陣,又說道:「對了,還要修幾座涼亭,供諸位師叔歇息!」
「這些小事情交給我便是。」孫璟躬身應到。
黃裳點了點頭,又說道:「凝神丹的煉製方法我之前已經交給你了,等諸位師叔能夠熟練運用『冰魄玄光』之後,你便教他們如何煉製凝神丹,不用跟他們講藥理什麼的,說了他們也不懂,就講流程、手法和細節!」
如今他只需韓笠、宋慈等人煉製凝神丹一種丹藥,不需要他們干別的,壓根就沒打算將他們培養成丹師。
要想將他們培養成丹師的話,就得系統的教受藥理、醫理、藥材種植、辨識、生克等一系列知識,沒一兩年,講不完。
黃裳如今根本沒這時間,說白了,就是他們當作煉丹童子來培養,只需要他們按部就班的做事,這樣省心的多。
但如此一來,他們在煉丹時的應變能力就基本為零了,出現差池,不知如何補救,更不用談創新能力。
不過凝神丹的丹方經黃宗卿與他兩代人的改進與摸索,如今已變得十分完善,只要按照章程來,煉丹時出現差池的幾率很低,而且有孫璟和一群常春堂內門弟子在旁策應、打下手,他們精通藥理,真若出錯,也並非全無補救餘地。
「我來?」孫璟有些吃驚,沒想到黃裳將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
而且聽黃裳的意思,是要將諸位師叔當作煉丹童子培養,感覺怪怪的,這事傳出去,足以讓人驚掉下巴。
一群下玄境的煉丹童子,蒼梧派也沒這麼闊綽吧。
誰捨得這麼浪費?一個丹師的價值,是一百個煉丹童子也比不了的,拿下玄境高手當煉丹童子培養,實在太大材小用。
「嗯,我時間緊,這事便交給你了。」黃裳說道。
「今後凝神丹的煉製工作便由你來主持?沒問題吧?」黃裳又問道。
孫璟不敢將話說的太慢,思忖一陣,才點了點頭,說道:「沒問題,交給我吧。」
「庫房裏現有五千多株冰靈花,由你支配,爭取半個月內,讓諸位師叔學會煉丹,這五千株冰靈花,儘量煉製出八千枚地元靈丹,一個月內完成,能行嗎?」黃裳問道,這要求並不嚴苛,他煉製凝神丹的產出比是一比二,基本沒有火耗,五千株冰靈花他至少能煉製一萬枚凝神丹,至於耗時,進入下玄境之後,他煉丹速度大增,一爐便可煉製兩百枚,只需五十天。
韓笠等人火耗比他高是肯定的,因此黃裳只要求八千枚的產出,通情達理。
而效率方面,韓笠等人不會比他低太多,畢竟冰魄玄光不比太陰真火遜色,而且總共十四人!
就算隔日一休,一個月時間也綽綽有餘了!
孫璟在心底稍稍算了一下,保證道:「絕對能行!」
「好。」黃裳點了點頭,將庫房的兩枚鑰匙全交給了孫璟。
於是乎這裏便沒他什麼事情了,黃裳與韓笠、宋慈等人打了個招呼,拱手告辭,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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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雲峰,燃楓別苑內。
陳沐陽臉色鐵青,將手裏的茶杯捏的咯吱作響。
「一群老匹夫!」
陳沐陽氣的破口大罵,用力太過,牽扯到鼻樑上的傷勢,疼的他眼淚滾滾,瞬間沒了兇狠勁。
「師兄息怒。」沈雲清在旁勸道,同樣是一臉陰鬱。
今早他倆揣着一粒聚法丹悄悄去了一趟後山宗祠,想買通一人暗中下黑手,剷除王忠,替袁弘報仇。
去之前,兩人心中已有幾個合適人選,都是當年與他們關係不錯的幾位師弟,雖然近年來,基本沒了聯繫,畢竟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一群混吃等死的傢伙,着實沒有交往的必要,因此人情已經淡了,但有聚法丹作為誘惑,想來還是有人肯幫忙的,誰知去了之後,卻發現他們全都不在宗祠之中,十室九空,無奈之下,只能隨便拉着一人商量這事。
本想着聚法丹對這群混吃等死的傢伙有着無可估量的吸引力,誰知一說這事,對方當場翻臉。
不僅如此,還將這事稟報給了宗祠里那幾個老不死的。
而後陳沐陽和沈雲清被人指着鼻子斥罵了一通,還不好還嘴,因為這幾個老不死的,都是他師兄。
於是乎,兩人灰溜溜的就從宗祠回來了。
「不識好歹!」陳沐陽依然沒消氣,破口大罵道,也十分想不通,那廝為何會拒絕他,連聚法丹都不要麼?這可是晉升下玄境的希望啊,還有宗祠里其他人都去哪了,真他娘的見鬼了!罵完之後還不解氣,又惡狠狠發起賭咒來:「老而不死是為賊,等老夫當了掌門,定將你們這群老不死天天拉出來溜圈,還想在宗祠里養老、賦閒!做春秋大夢去吧!」
「替袁弘師弟報仇一時不如先擱下吧。」見陳沐陽氣的失去冷靜,沈雲清在旁勸道。
這兩日陳沐陽性情變化太大了,城府似乎都淺了很多,但他對此卻也能夠理解,陳沐陽這兩日遭受了太多打擊。
先是陳漸青被黃裳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教訓一通,結果卻導致他父子二人當場翻臉,這事多丟臉就不必說了。
然後袁弘又被打死,他藉機撒火不成,反被黃裳打斷了鼻樑,可謂奇恥大辱。
如今想要報復,結果收買人心不成功,還被人指着鼻子罵的狗血淋頭。
陳沐陽語速過急,一時間呼吸困難,臉憋得通紅,只覺得心底里那股怒火麼都按捺不下去,似乎腦子轉不過那道彎來。
沈雲清見狀,心中擔憂之情更為強烈,勸也不見管用,不知說什麼好。
正在此時,陳沐陽的貼身侍從送來了寒血草藥湯。
陳沐陽這幾日一直喝這藥,已養成習慣,無需那名弟子多言,接過藥碗咕咚咕咚幾口就喝乾淨了。
一陣涼意瀰漫周身,陳沐陽打了個哆嗦,心頭那股煩躁之念似被安撫下來,他逐漸變得冷靜了。
「王忠這事先放下!以後再說。」陳沐陽說道。
「師兄英明。」沈雲清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寒血草藥湯還有這功效,心裏大鬆一口氣,順口恭維道。
同時心底也對那寒血草藥湯有了想法,准倍尋一恰當時機問陳沐陽討要一點,目前當然不行,陳沐陽正在氣頭上。
「咱們現在先去刑堂,找我兒陳漸青。」陳沐陽深吸一口氣,說道。
他父子二人雖然賭氣,但畢竟還是父子,不可能老死不相往來,而且這等大事面前,也當以大局為重。
說罷,不作耽擱,起身朝外邊走去。
到了院子裏,便祭起寒螭劍,御劍破空而去,沈雲清尾隨而上。
一刻鐘之後,落在白石峰刑堂內。
沒有驚動任何人,直奔書房,找陳漸青去了。
二人才走到書房前,便感覺一陣凜冽寒意透過門窗沁透出來,仿佛屋內正值數九寒冬。
兩人相視一眼,顯然都感覺了異常,而後陳沐陽伸出手,輕輕推開了房門。
陳漸青盤膝坐在軟榻之上,身體繃得筆直,仿佛青松一般,凝神靜氣,眉眼緊鎖,仿佛心中蘊藏着無窮恨意!
在他眉心前方三尺之處,一團霜色氣流激烈旋繞着,發出嗚咽之聲,氣旋四周,寒風肆虐,亂雪紛飛。
整間書房的溫度,似乎就是被這團霜色氣流所降低的。
陳沐陽見屋內情形,霍然睜大了眼睛,流露出了驚喜之情。
這團霜色氣旋是介乎於虛實之間的法力,而且凝練程度相當之高,也就是說陳漸青與下玄境只有一線之隔了!
而幾天前,陳漸青的修為還是下玄巔峰,法力只能擴散九十七丈,尚未達圓滿境界。
然而兩三天之後,他便有了如此大的進步!
看來敗在黃裳手中,的確使他受了不小的刺激,但挫折並未讓他一蹶不振,反倒是知恥而後勇,迎頭趕上了。
「不愧是我陳沐陽的兒子,好樣的!」陳沐陽大喜過望,對陳漸青的看法瞬間改變了。
本來心底還有些恨鐵不成鋼,如今這念頭已是蕩然無存。
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正入定衝擊瓶頸的陳漸青睜開眼來,見是陳沐陽,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厭惡。
「你來作甚?」陳漸青依然記仇,那天在秋楓院,陳沐陽不幫他說話也就算了,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訓斥他,讓他顏面喪盡,心底隔閡自然不是兩三天能夠消除。
不過陳沐陽如今挺高興,也不願跟陳漸青再做計較,主動放低身價,笑呵呵的道起歉來:「那日是為父不對,給你道歉可好?」
陳漸青倒也不是得理不饒人,得了這句話,心裏好受多了,沒在甩臉色給陳沐陽看,淡淡的說道:「父親言重了。」
說罷,從床榻之上起身,請門外陳沐陽、沈雲清二人進屋坐。
「不知父親和沈師叔來找我,有什麼嗎?」見陳沐陽、沈雲清聯袂而來,陳漸青便知道,父親絕不是來找自己叨嘮家常的,定然是有事,如今他還急着修煉,突破瓶頸,然後找黃裳報仇,拾回顏面,也不想繞彎子,直接問道。
「來給你說一些事情。」陳沐陽說道。
「父親請講。」陳漸青認真聽着。
陳沐陽沒急着開口,慢慢整理着思路,因為要說的事情太多了,這幾天之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從頭說起。
「如今黃裳已是常春堂首座,並添為宗堂議事了。」陳沐陽說道。
陳漸青點了點頭,對此並不意外,只輕輕『嗯』了一聲。
黃裳已有通神境巔峰的修為,有資格出任常春堂首座一職,而各堂首座,進入宗堂也是玄陰宗的慣例。
「我出手阻撓了,但沒能成功!」陳沐陽又道。
陳漸青有些意外了,在宗堂之中,己方有三票,若是有心阻止,沒道理失敗才對。
陳沐陽繼續說道:「本來通過表決可以將黃裳繼任首座一事暫行壓下,可惜中途出了變數,黃裳收買了王忠,然後讓王忠向你袁弘師叔發起挑戰,你袁弘師叔輸了。」
「袁弘師叔怎麼會輸給王忠那矮胖子?」陳漸青一臉不可思議,提到了袁弘,這時候才發現今日袁弘竟然沒跟父親一起起來,不合常理啊,忍不住問道:「袁弘師叔呢,怎麼沒來。」
陳沐陽神色一黯,低聲道:「他被王忠打場打死了!」
「什麼!」陳漸青驚的說不出話來,心裏翻起驚濤駭浪。
半晌之後,他才定住心神,望着陳沐陽,喃喃說道:「也就是說,我們如今已經被黃裳、趙朴初聯手給壓制住了?」
陳沐陽並未流露出任何悲戚之色,似乎袁弘的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會對局勢造成怎樣的影響。
陳沐陽不可置否的點了下頭,承認道:「確實是這樣。」
陳漸青有些慌了,本覺着黃裳不過是一個勢單力薄的小角色,只是比較難纏,廢些功夫,還是能夠將他整死的。
而且如今自己修為精進,這事看起來似乎更加容易了,只需靜待時機。
結果黃裳突然之間就翻了身,還翻得很高,直接將陳家都踩在了腳下,他無法接受這事實,心裏仿佛抓撓一般。
「父親難道沒有應對之策嗎?」陳漸青咬牙問道,眼中流露出一絲狠意。
如果陳沐陽不作為,還是一味的妥協、忍讓,他絕不能忍了,反正他即將進入下玄,就算不計後果,也要將黃裳殺了。
一來報仇,二來永絕後患,雖然後果極其嚴重,甚至他有可能會賠上性命,但容黃裳成長起來,整個陳家都得完蛋。
他已經下定決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雖是萬不得已之策,但好過坐以待斃!
陳沐陽見陳漸青急眼了,趕忙說道:「對策自然是有的。」
陳漸青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麼對策?」
「王忠雖是宗堂議事,但在為父的強烈要求之下,他要在宗祠面壁思過十年,這十年,他沒有任何發言權,也就是說,趙朴初那老賊在宗堂之中,也就三個席位,算上你爺爺的話,只與我們持平。」陳沐陽說道。
「可爺爺他身體不好,而且年事已高,一般情況,根本不會參加宗堂議事。」陳漸青道。
陳沐陽道:「所以需要你躋身進入宗堂之中。」
「我怎麼進?挑戰丁克?我恐怕不是他對手。」陳漸青皺眉道。
「接任刑堂首座!」陳沐陽說道。
陳漸青聽完一陣苦笑,嘆道:「朱渾怎可能把首座之位讓給我!」
「劉洵就甘願把首座之位讓給黃裳嗎?」陳沐陽搖頭笑道。
陳漸青並非蠢人,稍稍一忖,立刻明白了陳沐陽的心思,眼睛瞪得老大,沒想到父親竟然想出如此狠毒之計。
「黃裳這小雜種這麼做得,難道我們就做不得?」陳沐陽陰森森的說道。
陳漸青稍稍一想,父親這一招太妙了,雖有剽竊黃裳的嫌疑,但確實能夠逆轉局面,比他玉石俱焚的辦法可行多了。
於是打消顧慮,狠下心來,問道:「幾時動手?」
「我今日便是為此事而來,依你能力,還殺不了朱琿!」陳沐陽說道。
「我帶父親去朱琿閉關之處。」陳漸青點頭道。
三人當即離開書房,御劍往白石峰山頂飛去。
白石峰異常陡峭,四面嶙峋,仿佛刀斧劈鑿而成,根本沒有道路通往頂峰,只能御劍上去。
不過一會兒,三人降落在了一座白石堆砌的簡陋石屋前。
石屋孤立於山巔,房頂之上白雪皚皚,石門緊閉着,屋外沒有一個弟子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