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注孤生呢!」
安陵雪約莫是覺得自己好心好意聽他一個失意人傾吐,居然還要被取笑,憤憤不平地哼道:「我就算是男的,肯定也長得很瀟灑帥氣,會有很多像我這樣的美麗女孩子主動追的,才不會單身。」
陳慕無言以對,只能苦笑,安陵雪儼然打了勝仗般得意一笑,哪怕是在黑夜裏看起來也是鮮麗明媚,哪有半點初見時的冷漠?
安陵雪笑完後問:「後來呢,你怎麼追到她的?」
陳慕道:「聽完剛剛那些,你覺得我跟她還有可能會在一起?」
安陵雪嘴角彎如弧月,有些屬於女孩的得意笑容,道:「我又不傻,如果她不喜歡你,剛剛怎麼會那樣?」
陳慕沒問姜瑩剛剛怎樣,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輕聲下去:「那個學期發生了很多事情,總的來講關係是近了一些,有時候聚餐活動之類,她也會不再刻意保持距離,讓我帶點東西吃的,或者隨手將她的包丟給我拎着,我進入高中後學習成績就一落千丈,大學裏也沒什麼心思學習,一直掛科,評優、入黨很多事情都被掛科擋住,期末複習的時候找她聊天,問她如果我這次期末不掛科能不能給點什麼獎勵,她問什麼獎勵,請你吃飯嘛?我讓我請你吃飯就好了,她答應了下來,但我最後還是掛科了。」
這種事情其實一句話就能帶過的,不過陳慕的很細,安陵雪也沒有什麼不耐,安靜地聽着他。
「期末考試期間,她有天忽然很反常地主動找我聊天,很苦惱地不知道哪天回家比較好,我就陪她商量好了時間,然後一起買了車票,那是我第一次陪她坐車,雖然很短,不過確實是第一次聊了一些比較深的東西,然後暑假期間,她似乎一直都比較忙,沒怎麼回過我消息,也沒怎麼接過電話,只有偶爾幾次聊得比較久,問她她就有事,什麼事情卻又不肯,她性格一直如此,很要強,對關係劃分的也很清楚,在那時候看來,顯然還沒必要跟我什麼她的私事。」
「那個暑假簡直都是煎熬,終於快要過完的時候,有天下午她忽然找我讓幫她買票,從老家回榕城,我買了票問她什麼時候回校,她二十八號,我就確定的話那我幫你一起買票了,結果她她回校的票已經買好了,搞得我很受傷,因為我一直在等她消息,我問她如果我因為她買票沒跟我商量而生氣,她會不會覺得我莫名其妙,她意料之中回了個『會』。」
陳慕又笑起來,他在起這段感情的時候一直在笑,不過笑容的意味一直都不同,這時候看起來竟是有些懷念與甜蜜的樣子,「我生了半天悶氣,問她要車次,因為我回校的車會經過她老家,然後買了跟她同一車次的動車,買的時候我就打算到時候跨越幾節車廂去找她,買完後她問我要車廂座位,我發過去後她莫名其妙我是不是真的,然後……」
他笑着向安陵雪攤了攤手,笑容燦爛,「我到現在都認為那是命中注定,雖然是同一站下車,但我坐幾千里的車程,她不到一個時,居然是同一個車廂同一排座位,她一直在我作弊。回校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要不要表白,當時覺得已經是水到渠成了,結果路上有機會,但我被拒絕過太多次了,估計是有陰影,沒敢,下車後過馬路我握住了她的手,她沒話,不過我還是心虛,沒底氣,自己鬆開了。」
陳慕長長呼出一口氣,「她是周杰倫的死忠粉,我也是因為她才開始去聽周杰倫,車上她提起過買了周杰倫的所有專輯,唯獨漏了天台原聲帶,我就去找人問怎麼買,網上下了訂單,順便也找來了電影看,然後又去看另外一部《不能的秘密》,那部電影後面的劇情創意感覺很不錯,看完後已經很晚了,我給她發了一條信息,咱們家杰倫真是天才,如果世上真的有那首曲子,我一定找來學會,回溯時光,去見證你的成長,不過雖然那首曲子不存在,但很幸運我遇見你還不算晚,你未來餘生所有時光我都預定了,咱們兩個註定要在一起。」
「她到現在都不知道,我曾經真的那樣做過,我特意去過她長大的那個縣城,待了兩天,按照她偶爾的微博定位一條街一條巷的去尋找她生活過的足跡,她的家,她的學校,她可能吃過東西的攤……每經過一個地方,我都忍不住幻想她當時可能的模樣,是不是開心,如果那時候的她能看到我,會是怎樣的表情。」
「是不是覺得很痴漢?」
陳慕笑了笑,沒有等安陵雪的回答,緩緩道:「我發完消息後就打算睡了,沒想過她會回,但她回了。」
「她,你想多了,現在不會在一起,未來也不會。」
陳慕想起那個深夜手機屏幕上的話語,字字誅心的冰冷寒意似乎隔了這麼多年都還能清楚感覺到。
「我躺在床上發呆,第一次希望她沒有搭理我,如果我沒有發那兩條消息,如果她沒有回覆,那該多好,我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麼,就是覺得一下子腦袋都空白了,只想着還能不能再繼續挽回。等了一會兒,我問她你困嗎,她廢話。我就那先睡覺,以後再這個話題好不好,她卻回這個話題應該不用再了吧,你應該明白吧。」
陳慕苦澀笑起來,有些悵然,有些懷念,不過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懷念什麼,「我還是以後再,甚至用了「求」這個字,卑微而無力,只是我知道我愛她,我可以放棄其他,但是不能失去她,哪怕我從未得到過。」
「我不想連幻想幸福的希望都沒有。」
陳慕又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才繼續道:「我很早以前就跟她過喜歡她,偶爾聊天,也會故意一些曖昧的話,比如想她了,或者提及一兩句以後在一起之類的,她都是裝作沒有聽到,要麼就一句去死。我始終看不透她的心思,所以經常會有一些方法來試探,暑假裏試着喊她老婆,到第三次的時候,她才如果再這麼叫我,就不要跟我話了。」
「我以為她一直都會這樣子容忍我的試探,所以當她忽然攤牌的時候,失去了所有的應對能力。」
陳慕看了看安陵雪,黑暗中女孩兒明眸亮如晨星,他苦笑道:「那時候我只想拖過去,只要拖過去,就還有希望,可她不給。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她看起來很好話,但實際上有着極強的原則性,她不想攤牌時,我怎樣試探都會被化解於無形,等她想攤牌時,我卻沒有還手之力。」
「也是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原因,因為我喜歡她而她則不,我在乎她而她同樣也不,所以我處處受制。」
「因為我太在乎她了。」
安陵雪聽着最後兩句話,腦海里想到親眼見證過的冰兒戀情,咬了咬嘴唇,感覺心裏有些什麼東西在翻湧,只聽陳慕繼續道:「然後接下來大多都是我在發消息,有的時候我真得很痛恨網絡聊天,但更多的時候不得不用到。我發了很多消息,她也在回,只是態度很堅定也很強硬,並以後沒有事情就不要再電話給她了,現在很煩聽到電話聲音。」
「然後聊天裏面,她問過一句如果我去死你也一起嗎,我遲疑了一下之後,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從就會無厘頭的亂想,曾經看到過一條新聞,一對情侶第一次回老家見父母,在路口等車的時候一輛失控的卡車衝來,男的把女朋友推開,自己被卷到了車輪下面當場身死。當時對我的衝擊挺大的,因為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真實世界裏面見證生死相許,然後我想到了她,問自己如果面臨那種情況我會怎麼做,會義無反顧擋在她的身前,面臨死亡嗎?我回憶着電影裏面車禍的場景,讓自己更加直觀地感受那種情況,最後在心裏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安陵雪聽到這些關於生死的話,想到的卻是撫仙湖底的經歷,她看着面前情緒完全沉浸於往事中的陳慕,感覺有些異樣。
陳慕想起了幼年經歷的家庭變故,笑容不免有些苦澀,並無察覺到安陵雪的異樣眼神,繼續道:「她給的回覆是兩個字:呵呵。」
「我知道,她不信。」
「她我不需要誰來加入我的生活,我一個人樂得自在,為什麼要還要找個人自討苦吃,我跟你早晚都是這個結果,不管是不是突然,你都應該接受。」
「她她應該不會喜歡上誰的,她不相信愛情,相個親,合適的就結婚。」
「她你不合適。」
「她我們不可能。」
「我你根本不冷血,她你看錯了。我就算眼會瞎,心也不會,可以看錯,但不會愛錯。她沒什麼好的了,完了。」
「我在那個時候才終於隱約感覺到了事情反常,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關你什麼事,為什麼要告訴你,不需要告訴你。我那時候應該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起床穿衣往女生宿舍去,跟她發消息下來見我,她你有病啊,然後要睡覺了,明天要早起。我你不下來那我就一直等你下來。」
「她,那你就呆着吧。」
「我給她發消息我發誓,不等到明天開門,我死都不走。她回了最後一條消息:那你就等吧。」
陳慕轉頭看着安陵雪,輕輕笑起來:「我就真的在女生宿舍大門外等了一夜。」
安陵雪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微笑的臉龐,不出話來。
「我在大門前一直在跟她發消息,我認識的姜瑩一點都不冷血,認識她之後的點滴,跟她她不知道的我多麼愛她,跟她哪怕跟她多幾句話都會讓我開心好幾天。大門前值夜班的阿姨和大叔見我在那就跟我聊了起來,先是話里話外的勸我,只有你們年輕人才能做出這種傻事,你感動天感動地也別想感動女人心,看開一點就好了,後來聊着聊着,就開始安慰我了,那個女生一定會感動的。實話,我沒覺得自己值得同情,因為喜歡,所以去努力而已,所以阿姨勸我時我反而感覺有些好笑,還給她發消息,阿姨是不是也被我感動了?」
「當然是沒有回覆的。」
陳慕抬頭看着昏沉夜空,想起黃景仁那句「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輕聲道:「女生宿舍大門五點半開,我等到了五點半,自然是沒有看到她的,也知道她挺能睡,實話真的不抱希望她會出現,只是又忍不住去奢望。然後等到六點,值夜班的阿姨回去休息了,我還是不願意這麼走掉,就發消息等到七點吧,然後數着走出來的女生,最後跟她我數到我的學號,你不是要我在這等着的嗎,趕緊起來啊。」
安陵雪聽着陳慕如同當面般出最後那句話,感覺眼睛有點酸澀,她忙移開目光望着別處用力眨着眼睛,裝着很平靜的樣子問:「那你最後等到她了嗎?」
陳慕遲疑了一下問道:「你覺得呢?」
安陵雪想了想道:「我希望等到了。」
陳慕搖頭微笑,「沒有。」
「我的學號是,然而我數到地個女生時,時間也逼近了七點,忽然就害怕了,我知道她不會出來的,可我不敢再數下去了,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給她發一句:既然你沒有來,那我就放棄吧,從此陌路。所以我沒有繼續數下去,我給她發了最後一條消息,算了,不數了,時間也還沒有到七點,你沒有來我也沒有等到時間,所以誰都不怪誰,昨晚的事情也都忘了哈,我回去了。然後……」
「我還是忍不住看了看宿舍區深處,沒看到人,只能轉身離開。」
陳慕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看着安陵雪笑道:「我一直都覺得,如果那是電影裏面的場景,肯定會配着落寞蕭瑟的背景音樂,雖然當時天光大亮,陽光明媚。」
然後伸手抹掉安陵雪臉上的淚珠,失笑道:「你這是當看電影呢還是聽故事呢。」
「才不要你管!」
安陵雪拍掉陳慕的手,大概是自己也覺得丟臉,轉過臉去不想讓陳慕看到自己哭的樣子,不過還是忍不住問:「後來呢?」
陳慕道:「那時候剛開學,我回去睡了不到一個時,就被電話叫起去搬書,我看到了她,捏着一張至今,鼻子紅紅的,好像是感冒了,很明顯的在躲着我的目光。我騎車把女生的書送過去,想趁機跟她一塊回去,可她要打印一份資料,所以我載她一起過去順便話的打算落空,不過還好,把書送進女生宿舍之後回來,在半路上看到了她,就截住了她,問她你沒有什麼要跟我嗎?她就繞開走,沒有。我看在我一片赤誠,你把昨晚的的話都收回去好不好?」
「她不好,可我看見了她笑了,是想要忍住但是沒有忍住那種很開心的笑容,不過還是躲開出去的話哪能收回,我那就忘掉,她依舊不肯鬆口,但低頭的時候,嘴角還是會有笑容。我我就當你答應了,她沒有回答,但接下來總算峰迴路轉,開始有了轉機。」
「她後來,那天晚上後才相信我是真的喜歡她,女孩子嘛,對一個男生有了安全感和信任感,接下來就不用追的那麼辛苦了,後來她生日,我沒有問過她生日,只不過幫她買票,有她的身份證號碼,就問她身份證上的日期,她,應該吧,這個答案讓人很無奈。」
陳慕又笑起來,「不過我還是開始策劃該怎麼做,開始策劃怎麼做,算算時間應該是周六,結果在周二的時候就看到她在空間裏發了一張微信截圖,是她老爸祝她生日快樂,截圖上面清楚顯示她回回復老爸「我的生日是明天呀」,然後才知道她也是過的農曆生日,問她,她本來就是啊。」
「那天晚上下的雨,我和舍友騎電動車出去到花店定了二十二朵花,簽名上寫:二十二朵花,二十二歲年華,感謝上蒼,讓我在最美年華,遇見最美的你。然後讓店裏明天中午送過去,因為我要補考。我第二天中午還有補考,中午開始,連續兩科,而且實話,我自己拿去送,真的沒有把握她會下來。我給她發了消息第二天中午要在宿舍,別出去。第二天下午補考完了,看到了她的消息,你要死啊,問她,她誰知道是花,阿姨送來時她在餐廳下麵店裏逛,接到電話過去,見到花都傻了。」
「我還有一個蛋糕,她你妹,你自己留着吃吧。我跟她已經訂好了,晚上拿,事實上我正在去訂蛋糕的路上,想約她出來,她跟人約好了,是班裏另外兩個女生,她的老鄉,每年生日都一起過的,我也沒法再什麼,而且當時覺得她願意受,已經知足了。晚上我取了蛋糕,怕她沒有東西點蠟燭又買了火機,給她送去,看到她撐着傘走出來的時候,感覺很驚艷。」
「後來……」
陳慕聳聳肩,笑起來,「後來她,那個打火機救了我。」
安陵雪問:「你們在一起了?」
陳慕點點頭,「大四下學期停課準備論文,我比較閒,就出去找了份實習,是房產中介,閒着沒事就帶着人去看房子,很容易偷懶,她在準備公務員考試,我陪着她看場地、考試,那段時間相處時間很多,畢業前我開始在榕城找工作,後來請她們宿舍吃散夥飯,在唱歌的時候我裝醉偷偷親了她,接着我們兩個一起去畢業旅行,她沒有去過北方,沒有見過下雪,就陪她一起去長白山看雪,然後一路回來,經杭城時她很喜歡這裏,如果以後能留在這裏就好了。」
安陵雪輕聲問:「所以這是你選擇留在杭城的原因?」
陳慕點了點頭。
安陵雪蹙着眉頭,疑惑道:「那你們畢業前才在一起,怎麼又會分開?」
陳慕沉默了很久,才道:「她是離不得家的戀家性子,要留在杭城也是,我也決定了留在榕城工作,到撫仙湖後距離畢業答辯已經時間不多,我們就結束了畢業旅行,她回家我回校,準備畢業答辯,然後在她來學校的前一天,我工作面試回來,接到她的電話。」
「分手?」
「嗯。」
陳慕輕輕點頭,「我給她過生日的時候,其實準備了一對戒指,不過後來沒敢拿出來,就一直留着了,當時以為等她回學校了,就可以送給她了,沒想到一直到最後都沒能送出去。」
陳慕深深呼吸着,想起當初發生的事情,有些悵然,也有些苦澀,他其實還是隱瞞了部分事實,畢業旅行的時候兩人剛確定關係,但相互認識已經有整整四年,期間經歷數次坎坷波折,有足夠的感情基礎,加上旅行本就快速增進感情,一路孤男寡女,感情迅速升溫,途中就突破了最後的一層關係,回校前更是在商量結婚事宜了。
陳慕在追姜瑩的時候,就堅信自己此時所遭受的早晚都會得到回報,事實也是如此,自稱不相信愛情的姜瑩只是對愛情很苛刻,認定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當兩人最後確定了關係後,他曾幻想的她柔媚如水的一面完全展現了出來,一路旅途風景如畫佳人如水,他曾經幻想與期待的所有美好都變成了現實。
然而就在那種情況下,那個下午突如其來的電話,打碎了所有的美好。
「她回校後我們沒有在私底下見過,領完畢業證後我跟一些同學在學校各處拍照,期間好幾次遇見了她的舍友,但都沒有看到她,我接到她的信息,讓我幫她打一輛車,我就跟同學有事先離開,沒有再拍照,叫了一輛車去女生宿舍接她,然後送到了學校大門,她不讓我再送,我下車,她離校,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聯繫過,直到不久前才又從同學那裏聽到了她的消息。」
「她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