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三劍》。
靜夜枯燈下,龍昌苗緩緩打開劍譜,他的眉頭緊鎖。
昔日,前任莊主龍永侯憑此神妙劍法,席捲半個江湖,風騷一時。並與「千鬼扇」南宮鶴齡鏖戰天山之巔,不分勝敗,共享「天下第一」美譽,從此兩家約法三章,劃江而治。
「哎……」龍昌苗輕嘆一聲,緩緩搖頭。
枉自己自負一世,卻始終未能參透其中的奧義。
他瘦枯的手指緩緩打開第一頁。
「奪命三劍。一劍多情,一劍蕭然,一劍無情。情雨絲絲,一劍消愁;秋風瑟瑟,一劍沉舟;煙柳茫茫,一劍封喉……」
月華清輝,山莊仿佛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
微風徐徐吹拂,練武場空曠而清爽。
龍昌苗舞動掌中的寶劍,劍聲清脆,抑揚頓挫。只見他的身影在廣場中往來穿梳,劍若流螢。
清晨,一騎快馬自北而來,一路上馬蹄映着朝陽,恰似踏過枚枚流星。馬上的青年劍客急裝勁服,眉宇之間,殺氣騰騰。
他一到龍鳳山莊的子門外,便飛身下馬,緩緩將馬繩栓在一顆樹上,然後緩緩走到大門前。他的身子挺得筆直而自然,步伐穩健而不慢不快,從不浪費多餘的動作,譬如左顧右盼。
他的左手緊緊握着一把寶劍,可以看到握着劍的拳頭,從來沒有過半刻鬆弛。
守門的家丁一見到他走近,便大聲問道:「來者何人?」
這人並不答話,也不動神色,儼然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他隨手一揮,掌中飛出一件物事,正好落在那名問話的家丁手上。
家丁一看,「挑戰書」,急忙飛報莊上。
龍昌苗一接到挑戰書,意外一驚,又旋即揚起一絲笑容,隨後便是沉吟半晌。
他一驚,是因為近幾年來,已沒有人屑於挑戰龍鳳山莊了,如今復有人來挑戰,實在出乎意外;他一笑,是因為有人前來挑戰,即是說明龍鳳山莊已開始崛起了;他沉吟,是因為他相信敢來挑戰者恐並非等閒之輩,以自己現在的實力怕是難以應對。
他與司馬旦一到廣場邊,便見到了那個年輕的挑戰者,他站在廣場中間,迎春風而獨立,紋絲不動。司馬旦打量了他一眼,他也打量了兩人一眼。龍昌苗擺擺手,示意司馬旦在場邊停下,自己一人步入場中。
看着面前這個冷傲而英俊的挑戰者,龍昌苗已感到騰騰的殺氣,但他仍是三分微笑。年輕人永遠是年輕人,心浮氣躁,鋒芒畢露。
他輕捋鬍鬚甚為關懷道:「閣下遠道而來,舟車勞頓,若不蒙嫌棄,可否在敝莊用些粗茶淡飯,稍事休息,再作挑戰?」
「不必。」龍昌苗話才說完,少年的話也已接完,話音簡潔而有力。他似乎自龍昌苗開口說第一個字時起,便一直在等着最後一個字的出現。他這個人,神色淡然,一點也不急,但似乎從來也並不肯浪費一分時間。
龍昌苗看着他的人,聽着他的話,覺得很有趣,不禁笑一笑,內心十分喜愛。總覺得這樣的孩子既幼稚,又可愛,幼稚到了極點,可愛也同樣到了極點。
他笑問道:「向來挑戰之前都先互通姓名,這是江湖的規矩,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少年道:「死別。」
龍昌苗悚然一驚,司馬旦也不覺動容。二人不自覺又瞧了少年一眼。這次龍昌苗再也笑不出來。
死姓,未有編入《百家姓》中的一個姓氏,在江湖上亦為數不多,也許也只有這一家,便是在東南境內北部的「死門」。其門主死光全乃東南公認的『』第一劍」,在整個武林中也榜上有名,「死亡神劍」更是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而數年來死光全之子死別亦在江湖上聲名鵲起,凡在東南名聲大噪者皆已被他打敗。可想而知,這位少年多麼天賦異稟,多麼武功超群,多麼可怕。
見龍昌苗默然良久,少年問道:「可以開始了嗎?」
龍昌苗微笑道:「閣下前來挑戰老朽,應該已經清楚老朽的名字了?」
少年道:「廢話。」
龍昌苗無奈道:「那麼,開始吧!」
少年二話不說,拔起劍便照着龍昌苗心口一劍刺來,迅捷而狠毒、精準。
龍昌苗本想後發制人,以圍魏救趙之法調開少年的劍向,回去保衛他自己。沒想到這少年根本不要命,根本不顧自己的破綻與危險。
反而龍昌苗還不想死,不敢與他同歸於盡,只好展開步法極速後退。
「死亡神劍」,本就是招招以死相逼的神妙劍術,要麼一起死,要麼一起活,要麼你死,要麼我活。就是這麼拼命,卻又迅捷,使得敵人難有後發制人的機會。
龍昌苗連連後退,一直退至場邊緣,已無路可退,只好腳尖輕點,凌空一個筋斗翻回少年背後,驚魂不定。
少年緩緩轉身,道:「前輩的鎮莊之寶『奪命三劍』呢?為何刻意隱藏,不肯拿來一睹尊容?『奪命三劍,一劍多情,天下無敵』,在下正是慕此名而來。」
龍昌苗苦笑道:「實不相瞞,老朽資質愚鈍,二十多年來,日夜苦思,卻始終未能參透其中奧義。」
少年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冷笑:「這麼樣說來,『奪命三劍』的劍法的確太過高深。這道理就像是在說,萬雄天的『夕陽一刀』、南宮鶴齡的『千鬼扇』、家父的『死亡神劍』太過簡單,極易理解,故能修至上乘一般。」
龍昌苗只有苦笑,但這一戰若再不使出「奪命三劍」,唯恐是鬥不過這個劍法咄咄逼人的少年了。稍有不慎,或許還會喪命於他的狠辣劍下。無論如何,只有博一博了。
當下使出「奪命三劍」中「多情劍」的劍招,少年也以雷厲風行的步法迎面刺來。
只見雙方才一接觸,便聽到「當」的一聲,少年的劍不知怎的掉到地上,同時他的左手立即抓住右手,右手的手腕上不斷滴下血來。他咬着牙,面部痛苦萬分,似乎傷得並不輕,而且極為痛楚。
「快,喚郎中!」龍昌苗趕緊過去扶住少年的右手,細細一看,他自己也痛苦萬分。少年的手筋已被挑斷了。
聽到龍昌苗的驚呼,司馬旦凌空鶴式一躍,消失在視線外。
少年蒼白着臉,使盡力氣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奪命三劍……果然……」還未說完,他便暈倒了。
也許,有些人寫一本書,只為了一群讀者。在極端的情況下,這一群讀者只有一個人。在更極端的情況下,這個人就是……他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