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自十歲起便隨父親柳川音行走江湖,八大門派除了少林、峨嵋少有接觸外,其他都曾多次見過。青城六絕當中,旁人倒也罷了,排在第四第五第六的鄭歸淵、曹青竹、丁克岩比他大不了幾歲,又都是使劍之人,每次見面都免不了要比武切磋,便熟得很。
此次到武夷山,楊展琴、柳川音二人皆是父子同來,誰知到了山下小鎮,楊晚心發現一酒肆,便拉着柳雲過去。楊展琴等人直到上山才發現二人不見了,也懶得下山去尋。柳雲並非好酒之人,那楊晚心卻也不是海量,喝了半日已是酩酊大醉。柳雲照顧他在一客店睡下,已是日色將盡,見父親等一行人還未下山,便有些擔心,一路上山尋到了這酒莊中來。
此刻在這客院之中,兩柄快劍與一把匕首對峙着。曹青竹本是落拓之人,此刻也惱怒道:「這個偽善小人,竟半夜暗害我師兄。想來,楊柳兩位大俠、枉聞大師等人定是中了他的奸計,才至今沒有回來。柳賢弟,為今之計,只有我二人一同將這奸賊制服,方能救你父親還有眾人脫險。」
柳雲聽到父親遇險,心中大驚,眼下哪裏還有不從。當下二人銀劍甩動,一青城一秋風,兩套精湛的劍法朝樊東丈殺來。那樊東丈雖然身法奇特,功力也比這二人要深厚許多,只是一來兵器上吃虧許多,二來腹背受敵,抵擋也是艱難,兩邊鬥了十來招後,姓樊的便已現出敗勢。
那樊東丈好不懊悔,只恨不該怕被發現蹤跡,遣了唐、沈二人離開。如今腹背受敵,只怕要落個功敗垂成,怎麼不叫人生氣。然而事已至此,他懊悔也是於事無補,當下,曹青竹一招「靈蛇驚夢」飛至空中,劍尖直指腦門。樊東丈連忙側身躲閃,不想這時,柳雲已是一招「寒菊雨落」朝他下盤掃來,驚得他忙不連跌後退閃避,怎奈顧此失彼,已被曹青竹點中了肩胛正中的天突穴,渾身動彈不得。
曹青竹好不解氣,喝問道:「說,你把楊大俠等人騙到哪兒去了?」
「什麼騙到哪兒去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樊東丈此時受制於人,第一反應竟是裝傻。
「你不知道?」曹青竹冷笑一聲,「你既然處心積慮,設計陷害,便該敢作敢當!這般畏畏縮縮,算什麼好漢!」
曹青竹也不跟他多費唇舌,運功將他手臂一擰,便聽「咔擦」一聲,骨節斷裂的清脆聲傳開。
「啊……」樊東丈疼得大叫起來,臉色已是慘白。
「莫怪我不仁義,是你要負隅頑抗!說,你把人關哪兒去了,是生是死,給我如實招來!」
那樊東丈經受這般摧殘,卻仍是打死不說,倒讓人覺得意外,也不知是心志堅定,還是怕說出實情後遭到上頭的嚴懲。那曹青竹氣憤難平,愈加下狠手催壓下去,不知不覺整隻右手都已骨節盡碎,叫那樊東丈痛得死去活來,卻只是不肯說出實情。
「吵死了吵死了,你們幾個小兔崽子有完沒完?」一個音色蒼老的聲音忽然在暗夜之中響了起來,嚇得三人皆是一怔。
曹青竹道:「何方高人在此,既有心指教,何不現身?」
那人道:「你問我,我還問你呢!你們兩個小娃娃,怎麼這般狠毒,兩個人合夥欺負一個半老頭子,是什麼道理?」
「前輩有所不知!」曹青竹聽此聲音中氣十足,知道必是位高人,答話便也十分恭謹,「這老賊實在可惡,誘騙我等到這酒莊中,又設計陷害、半夜行兇。如今枉聞大師、楊大俠、柳大俠等人下落不明,我師兄也險些遭了他的暗害,方才若不是我留個心眼,還瞧不出他的真面目!」
那人聽了,倒也明事理,道:「如此說來,這小老頭做得確實不地道。那你們繼續吧,老鬼不摻和你們便是,只是要小點聲,莫吵了我品酒的興致!」
三人聽他自稱「老鬼」,皆是一奇。曹青竹便要道謝,那樊東丈卻顫抖着喊道:「閣下可是在我這酒莊中偷酒的那位前輩?」
「混賬!」那人一聽這話,頓時大怒喝道,「什麼叫偷酒……真是,這不叫偷……怎麼能叫偷呢……」
「是是是,是小的說錯了話!只是俗話說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閣下來我這酒莊也有數月,喝了上百壇酒,如今見我陷於危難之中,竟也不肯出手相救,豈不是顯得有些忘恩負義了嗎?」
那人靜默半天,卻道:「你這話說的,也有道理!」
曹青竹、柳雲甚是着急,才要說話,便又聽那人道:「罷了罷了,今日老鬼便幫你一回,只是咱們可說好,我幫了你,這一百多壇酒便算是你送我的!」
「自然,自然!」
曹青竹、柳雲二人滿臉急色,大叫道:「前輩,不……」話還沒有說完,兩人已被點中了穴道,那樊東丈的穴道卻被解了開來。只是這電光火石的一瞬,眾人卻誰也沒有瞧見,連一絲輕風也沒有感覺到!
三人已知此人必是個絕世高手,如何敢有半分鬆懈。當下情勢逆轉,那樊東丈卻因右臂盡折,痛得近乎麻木,不能再多有動作。反倒是曹青竹、柳雲二人,被這「老鬼」的突然倒戈氣得震顫不已。
柳雲本是極和氣的人,此時卻也怒道:「你這人空有一身高深的武功,怎麼如此不分是非黑白!」
那人怒道:「你這小娃娃,胡說什麼。我喝了人家的酒,替人家辦一件事,天公地道,最是黑白分明。你說說,怎麼不分黑白了?」
「你喝了他的酒,便替他辦事,這沒有錯。可我們與你無冤無仇,如今被你點了穴道在此,照你的邏輯,現下你是否又欠了我二人一個人情呢?」
「這……」
樊東丈打斷喝道:「胡說八道!你二人對我痛下狠手,這位前輩拔刀相助,阻止你們的惡行,乃是大好事一件。你這小賊,休要挑撥離間!」
柳雲怒道:「我們是惡行,那你方才要殺人,又把我爹爹和師伯他們騙走,便不是惡行了嗎?」
那「老鬼」聽了,竟道:「這小娃娃說的,確實也有道理!」
「前輩,依我說,你解了這老賊的穴道,便算是還了他的人情,現下將我們的穴道解了,又還了我們的人情。如此一來,兩邊都不欠,你便大可逍遙快活,不必管我們的事了。」
那人聽了,甚是歡喜,連道:「確實確實,有理有理!」也不管那樊東丈苦勸,又是片刻靜默,柳雲和曹青竹的穴道便被解開,卻仍是半點人影也不見!
那樊東丈早已大怒,方才的好臉色此刻全然不見,怒罵開來:「你這老賊,當真是翻臉不認人,我這酒莊裏上百壇陳年佳釀,便這般白送給你了嗎?」
「你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老鬼便要同你理論理論!」話音落地,忽而一陣陰風捲起,便已是一個花白頭髮的矮個子老頭出現在月光之下。老頭一身破衣爛衫,兩隻布鞋也通了腳趾,眉毛、鬍子全是白的,手中拿着一個灰白色酒葫蘆,一邊走,一邊喝,一邊道,「什麼陳年佳釀,簡直放屁!老子喝了數月,將你這莊中的酒品嘗了個遍,竟連醉人的都未曾喝過一壇!就這些騙人的水酒,也好意思叫陳年佳釀?」
「胡說!」那樊東丈怒喝起來,竟比方才曹青竹掰折他的胳膊還要憤怒,吼道,「我這莊中所釀,皆是世間一等一的美酒,窖藏少則數十年,多則上百年,芬芳醇厚,入口綿柔,連皇帝老兒御用的酒都比不上!你竟敢說我的酒不好,簡直豈有此理!」
那老頭輕蔑大笑:「皇帝老兒喝的酒確實尋常,你這酒卻也相當一般,算不得什麼精品。若說好酒嘛,老鬼倒也嘗過幾種,最美不過『雲中仙』。」
「你……你……竟嘗過『雲中仙』?」樊東丈大驚道。
「如何,比起雲中仙,你這酒可是不夠數?」
樊東丈聽到此處,卻也一句話都不說了,想來這叫做雲中仙的美酒,確實是天下聞名。
「罷了罷了!」那老頭擺擺手,「你這莊中的酒我嘗遍了,甚是寡淡無趣,老鬼還是到別處去尋好酒吧!」
那老頭說着,仰頭喝了一口酒,便欲轉身離去。柳雲忙道:「這位大俠,你一直在這莊中,可有看見這惡賊把我爹爹他們關在何處嗎?」
那老鬼笑道:「你說的,是不是幾個禿驢,幾個拿劍的,還有一個拿刀的,脾氣甚是不好?」
「對對對,就是他們。前輩看來是見到了,不知……」
「見到是見到了。」老鬼笑道,「可是方才我已替你們解了穴,現下不欠你們的了,為何要告訴你呢?」
曹青竹聽了,甚是惱怒,喝道:「你這人空有一身武藝,怎的這般黑白不分……」
話未說完,臉上已是「啪」的挨了一掌,再看那老頭,卻好似動也沒動過!
老鬼急道:「老鬼可不欠你的,不能由着你罵。如今打了你這一巴掌,現在又兩清了,你也莫放在心上!」
曹青竹聽來,卻是啞口無言,半日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