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見一天使率幾個金甲力士踏波而落,那天使:頭戴方山冠,臉似黑鐵,執一柄金印,挽一條龍蛇,錦袍玉甲,華麗雄壯。早有龍女執華蓋接住,眾龍王叩拜,那天使昂然入內,四海龍王識得是文曲星君,忙請入上座。
眾龍皆來獻寶,那星君道「我奉帝命執掌人事,你等有何貢獻,且先納來。」
敖順起身,命四個夜叉抬上兩個大缸,轉身奏道「上差,此有兩處,左處叫聚寶盆,右處叫次物盆,上品之寶放於左處,下品放於右處,唯上品方能獻於聖上。」
星君大喜,道「本該如此。」遂命人人登記入薄,時見四大海,八大江湖一一呈貢,又有河流淵潭依序而來,及到洪江龍王,敖順上前一把拽住,道「你這下品之物,應放右處。」洪龍不悅,文曲星君勸道「皆是上品!」將寶物納入左處。
獻畢,四海龍王請星君入席,鼓樂聲響,有龍女舞蹈助興,那星君欣然入位,道「我觀龍族,人才輩出,他日前途不可限量!」眾龍歡喜,皆舉杯祝酒。
正飲間,忽天花亂墜,清香飄飄,眾人停住盞,見駟馬拉車而來,及到跟前,下來一老一少,老者灰袍赤足,少者是一妙齡女子,那女子
柳葉眉,杏花臉,玉筍手,細柳腰,金紗披身,蓮花鑲裙,艷麗不可芳物。
四海龍王起身,道「原是婆竭羅王、無垢佛大駕光臨,恕我等失迎之罪。」
那老者是西方婆竭羅龍王,那少女是其女,婆竭羅龍王皈依釋教,龍女亦隨其後,孰料此女聰明伶俐,在法華會上頓悟成佛,佛祖見其冰潔純真,無垢無佞,封其為無垢佛,掌領無垢世界,然龍女辭而不受,願待觀音菩薩之右,為善財龍女,諸天嘆賞不已。
星君不敢托大,亦起身見禮,禮畢,龍女亦坐了上席。婆竭羅王道「適逢盛會,前來獻奇異果餚,以資雅興。」四海龍王大喜,皆道「西方果是福地!」龍女合掌,道「我那西方勝地,日日花開,時時果熟。習靜歸真,參禪果正。不滅不生,不增不減。煙霞縹緲隨來往,寒暑無侵不記年。詩曰:去年自在任優遊,也無恐怖也無愁。極樂場中俱坦蕩,大千之處沒春秋。」
眾龍見龍女清麗無倫,美艷無雙,皆為之傾倒,一時神往,躍躍欲試。婆竭羅王道「肯去者,安享淨土祇園,受用龍宮法界,能得正果金身。」
宴畢,洪龍留下奉茶,敖順道「妹夫,你之幼子鼉龍尚無職事,何不替去西方討個職事?」
洪龍道「西方那地,苦寒無樂,戒規律條無數,又禁絕男女之事,我龍性本淫,若當和尚,恰比騸了命根一般!」
眾龍子龍孫哈哈大笑,敖順止道「不可亂言!」並勸解多時,洪龍只好應承「老九乖巧,留家養老。我之老五,在家賦閒,徒勞無用,去佛門亦可。」敖順稱善。
洪龍辭別,徑直回家,過了幾日,正與那龜相、魚卿、蟹士歡笑,只聽得半空中叫「洪江龍王接旨。」眾抬頭上看,是一個金衣力士,手擎玉帝敕旨,徑投水府而來。慌得龍王整衣端肅,焚香接了旨。
金衣力士暄道「着洪江龍神遷任涇河之主,聽旨!」
洪江涓涓小河,涇河濤濤大江,依長安而流,位高權重,兩者不可相比,龍王喜不自禁,磕頭謝恩,遂請奉茶,問緣由,力士道「無他,只菩薩舉薦。」龍王鄂然,又稱頌不已。
自此,那龍王改任涇河,見水晶宮華麗、水族興旺,更是春風得意,連連歡慶。
這一日,正值龍王升殿,夜叉飛報「今涇河之上,漂着一個屍體,身着七龍莽袍,非同一般。」龍王叫抬來,放在面前,仔細一看,大聲叫道「此人正是我的賢弟李洪,如何死在江中?」即寫下牒文一道,差夜叉徑往長安城隍、土地處投下,取回魂魄。龍王又變作白衣秀士,將魂魄注體。
那李洪悠悠轉醒,見洪龍站立身旁,掙扎欲起,龍王扶住,道「賢弟,卻如何溺水?」李洪痛哭失色,只道「可恨!可恨!」龍王急送熱湯還魂,又將避水珠系他腰上,親自摻扶。
原來天子李淵,欲傳位於長子建成,郭料次子世民謀叛,伏兵於玄武門,誅兄滅弟,並遣部將胡敬德逼宮,奪了父兄江山。李世民登基,下旨將原太子一門抄斬,李洪起兵,奈何賊兵勢大,孤身逃往城外,行至涇河,走投無路,只得跳江自殺。
龍王大怒,提了劍,即令蟹將鳴鼓,欲點齊人馬,殺奔長安,唬得一干龍子、龍孫、蝦臣、蟹介士、鱖少卿、鯉太宰一齊勸阻「大王且息怒,長安乃帝都,有紫微大帝庇護,若驚了長安黎庶,上天見責。」龍王依奏,遂棄寶劍,喟然長嘆,李洪道「兄台心意,小弟盡知。」二人對酒澆愁,龍王留他權棲水府。
轉眼三月已過,這一日,龍王見他悶悶不樂,道「休要墮落志氣,我曾見你頂現四值神將,享有此榮者,非佛與帝矣!」李洪聞言振奮,道「且去城內走上一遭。」龍王稱讚,贈隱身珠一顆,以防不測。
那李洪徑入長安,遇舊日家將李彪,李彪跪拜,李洪問明時局,知昔日重臣,除魏徵外,無一倖免,遂准李彪跟隨,到當朝丞相殷開山門首,見繁華依舊,便口含寶珠,隱了身子,從大門踏入。
原來那李洪與殷府千金溫嬌有染,昔日一見鍾情,如膠似漆,並私行周公之禮,致溫嬌有孕在身,只待擇日嫁娶。李洪獨來找她,徑往閨房,聽得有人哭泣,便閃在一旁,哭者正是溫嬌,殷開山夫婦在勸解,殷開山道「我兒,當初將你獻與廢皇太孫,只是計策,聖上與廢太子爭奪帝位,為父只能二選其一,但若選錯,滿門遭殃,故縱你與他來往,我卻去待奉當今聖上。無論是誰勝出,我均不倒。如今已見分曉,你又何必執着?」那溫嬌咬牙道「我聞婦人貞潔,從一而終。女兒已懷龍種,是死也要留下骨血。」殷開山捶胸頓足,道「逆子,你要學趙氏孤兒乎!若被人知,我殷氏滿門不存!」即令家丁捧來一碗藥湯,讓殷母勸其喝下,溫嬌堅持不從。殷開山不忍,嘆道「也罷,你若不喝,只能從速嫁人!否則,休怪為父心狠。」溫嬌飾淚,道「若能保住腹中胎兒,但聽父親吩咐。」殷開山道「明日我在府前高立綵樓,你當街拋球,打中哪個,即刻嫁人。」溫嬌垂淚應允。
李洪心如刀割,只是府中森嚴,急切不能相見,只好悄然退出,與李彪商議。
次日一早,相府家丁立木搭樓,及到中午,已轟動京城,溫嬌上得樓來,見人山人海,都在樓下擁擠,小姐進退兩難,挨到午後,本想閉目一拋,誰想遠處鑼鼓喧天,走來一騎,原是新科狀元遊街,那狀元被推至樓下,溫嬌望去,粉面秀目,恰與李洪一般,恍惚間,拋出球去,打着狀元烏紗帽,相府家丁圍上,打散餘人,把那狀元拉下馬,抬入府中。
丞相夫人大喜,即時出堂,喚賓人贊禮,按住狀元,拜了天地,便送入洞房。再喚人一問,原來狀元名叫陳光蕊,海州人士,尚未娶妻,丞相夫人俱喜,大擺宴席,府中歡慶。
那陳光蕊尚回過神來,呆坐洞房,不敢揭蓋頭、喝交杯酒,只聽得溫嬌道「夫君一別,妾身想得好苦!」唬得狀元郎更不敢應聲,那溫嬌自掀了蓋頭,四目相對,愁上心頭,一時無語,那狀元卻是痴了,自小寒苦,哪見過如此容貌?片刻之後,溫嬌獨嘆口氣,良久,二人和衣睡下。
不覺已到丑時,早有丫鬟敲門,梳洗打扮,光蕊與丞相一起上朝。及到五更三點,太宗駕坐金鑾寶殿,問道「新科狀元陳光蕊應授何官?」魏徵奏道「臣與殷丞相查明:江州缺官,乞我主授他此職。」太宗就命為江州州主,即令收拾起身,勿誤限期。光蕊謝恩出朝,回到相府,即時拜別岳丈、岳母,同妻溫嬌前赴江州上任。
離了長安,陳光蕊便道回家,同妻交拜母親張氏,將前事敘說,張氏大喜,收拾起程。在路數日,至萬花店劉小二家安下,張氏道「吾兒,那殷小姐可是個水性楊花?」光蕊道「母親切莫胡說,她父親是當朝丞相,非是尋常人家。」張氏不語,只說身體有恙,且在店中調息兩日再行,原來張氏已瞧出端倪,知殷小姐有孕在身,推算日子,卻不是陳家根苗,故有此一問。光蕊是個書生,哪懂這些,只當是溫嬌太美而被猜疑,並不以為意。回到屋內,殷小姐道「劉小二喚你母張媽媽,卻是為何?」原來妻嫁從夫,俱以夫姓,陳母必是陳氏,何來張姓一說,即便夫死,還是隨夫而姓,光蕊惱道「休要亂說!」當下無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