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鳳遺昭華紀 第三十七章 此情最相思

    沈衣照顧了霍鈺一天一夜,直到今早,霍鈺的燒才退了。

    我去看霍鈺,沈衣起身走了過來,此時房間裏,除了仍在昏睡中的霍鈺,就只有我們兩個人,沈衣問我,「你都知道了嗎?」

    我搖了搖頭,「知道了一些,不算全。但是不想趁人之危。」

    「他不是霍鈺。」沈衣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靜靜地說,「她是霍婷。」

    果然,跟猜中的答案一樣,可是我心裏卻像壓了一塊大石頭,絲毫沒有覺得慶幸,沈衣的眼睛裏滿是心疼和幽怨,她看向床上的人時,那份愛絲毫未減。

    「伏音,你很聰明,我知道,你一定會知道這件事的。所以,不妨由我來說,」沈衣伸手來拉我,坐在桌子前,她這些日子來所遭受的軟禁,儘管我曾吩咐了不准怠慢,可是她看起來還是清瘦了很多。「她是霍婷,死去的,是霍鈺。」

    沈衣從最初開始,就知道了這件事。

    她流落至東伏的時候,是霍婷派人將她接到了樂堯城,沈衣在霍府住了沒幾日,便遭到霍老夫人的驅逐,只因為那時候霍婷頂替了霍鈺的身份,以霍家長子繼承了霍將軍的榮譽,沒有人知道,這一位霍將軍是個女人,而沈衣作為霍鈺的未婚妻,她的出現,無疑將揭開這個秘密。

    霍婷因為亡兄而特別照顧沈衣,她甚至為沈衣爭取,進宮成為女醫的資格,可是先帝在調查了沈衣的身世之後勃然大怒,霍老夫人藉此將沈衣趕出了霍府。

    無路可走的沈衣最終進了明月樓,她只為留在樂堯城中,留在霍婷的身邊,霍婷以霍鈺的身份照顧着沈衣,因世人皆傳霍家少將軍迷戀明月樓的歌伎而不娶,正好掩飾了霍婷的身份,霍家才一直對霍婷和沈衣之間的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霍婷藉由沈衣才隱瞞至今,每每受傷也是沈衣為她醫治。

    「之前,她就跟我提過,老夫人想要求陛下賜婚,只要是娶了名門家的千金,就算被察覺了,因為連帶關係,也會將這個秘密保守下去,更加可以鞏固霍家的名聲和勢力,可是她不願意,她覺得是害了別人。寧肯被老夫人一次一次的責打,也不肯妥協。」沈衣頷首拂去額邊凌亂的頭髮。

    我無奈地認為,她們倆都是悲劇,一個是替亡兄照顧他未過門的妻子,一個是替未嫁已先亡的夫君照顧他的妹妹。「所以,陛下那日脫口而出的指婚,我雖然拒絕了,但是她卻因此受到霍老夫人的責難。」

    從不知情的人看來,霍鈺和郡主的交情是特別好,若是霍將軍娶了昭華郡主,對霍氏來說,不僅是榮譽更是勢力上如虎添翼,即便是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下嫁,一旦發現真相,已經脫不開干係,只能認命,可以為霍將軍的身份做掩飾,我是那個絕對不會說出真相的人,因我與伏昂的關係,霍家大可以將霍將軍不能納妾的原因丟在我這裏。

    可是我知道,她是不會這麼做的。

    我問沈衣,「你後悔麼?為她隱瞞身份,很有可能在日後被查出的時候受到牽連,後悔過麼?」

    沈衣卻笑了,笑得格外好看。「從不後悔。」

    明月樓老闆娘遇刺的時候,正好沈衣約了宇文政在樓上說話,霍鈺,不對,霍將軍送各國貴賓回到行宮之後,在霍府遭到老夫人的毒打,就在這樣的一個時刻,老闆娘死了,霍家不能解釋霍將軍的不在場,卻有人又說出,霍將軍同明月樓老闆娘有爭執的這件事。

    整件事看起來,時間安排得恰到好處。

    到底是誰,要從殺一個毫無關係的老闆娘開始,將這所有的人牽扯其中呢?

    霍婷,我該如何救你?

    「阿姐,聽說你找到霍鈺了。」伏昂特地讓我在早朝後留了下來,我大概猜到了他會這麼說。

    「對。」我承認,「可是霍將軍受傷了,我請了人專門在照顧他,等到他醒過來,我就會問他明月樓老闆娘被刺殺的事情。」

    「本來明月樓老闆娘的事也只是小事一樁,但是這事牽扯到了你,朝內朝外廣受關注,為了平息議論,朕不得不過問。」伏昂似乎也很為難。

    「我明白。」我能理解伏昂被一群舞文弄墨的大臣們圍攻,要求作出理智判決時的為難,「如果再有人逼你作出決定,你將此事完全推給我就好了,我會證明霍將軍的清白,如果不能,我願與霍將軍一同認罪。」

    「阿姐!」伏昂很是吃驚。

    「你放心,霍將軍沒做過的事,自然我會替他證明的。」想起還未脫離昏迷的霍婷,我有些不放心,將她們留在寧王府即便有李姨娘的照應,也怕難免有個意外,「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阿姐。」伏昂叫住了我。「宇文太子還沒有回北韶嗎?」

    宇文政?伏昂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宇文政?「對,他還留在樂堯。」

    「這兩日,你與他走得未免也太近了些,阿姐要注意影響,顧忌朝政,你與他再有什麼聯繫,只怕惹來更多的議論,朕希望你到此為止。」伏昂的口氣不很好,特別強硬以至於我一時之間有些不太適應,這應該是自我醒過來之後第一次,他這樣跟我講話,如同一位帝王訓斥他的屬下。

    我儘管留了心,卻似乎還是有那麼一剎那的停頓,他不是在與我商量,我自然明白輕重。「如果這是您的聖諭,那麼臣遵旨,定當照辦。」

    之後,伏昂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揮手讓我退下。

    這本該是君與臣之間正常的交流,但是伏昂今日的表現卻非我所熟識的那樣,比起一個弟弟,他更是一位帝王了,可是他今天異於平常的舉動,是因為我力保霍將軍使他陷入困境而爆發的脾氣,還是因為宇文政?

    或者,會不會......不會的,應該不是這樣的。

    「她醒了嗎?」我回到寧王府,直接去了霍婷的房間。

    沈衣為我開了門,她顯得有些憔悴,臉色不是很好,「醒過來一次,剛又睡了。怎麼樣了,有沒有查到什麼?」

    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完全沒有頭緒。」

    「或許,」沈衣想了會兒,「有沒有什麼,是我們忽略了?」

    我們忽略了?「沈衣,我一直想親自問你,出事那天,是你約了宇文政嗎?」

    「是這樣,沒錯。」沈衣應聲回憶道,「宇文太子在查一些二十年前的舊事,與我亡父有關,他的親信幾次拜訪我,都被我回絕了。」

    二十年前的舊事?宇文政在查什麼?「那為何這一次,你會請他去?」


    「宇文太子抵達樂堯城的那一日,他的親信便來傳話,希望我將所知道的事告知,他答應......」沈衣話說到一半,她突然轉過頭來看我,像是在猶豫,又像是很為難,她吞吞吐吐的說不下去了。

    「與你拜託我的事,有關?」我也只是猜測。

    沈衣卻一驚,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是。」

    「那日出事前,我半夜回到府里,也正在考慮這件事,本來已經吩咐了下人去請你過來,但是天太晚了,我就說,讓他天亮再去,結果,天亮就出了事。」我對於那日所發生及所想的事,沒有任何隱瞞,我本已經打定主意想要幫她了,卻因為這一個意外,導致了南轅北轍的結局。

    沈衣低着頭,沒有說話。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事已至此,誰也沒有退路了。

    「是二十二年前的舊事。」沈衣默然開口,緩緩抬起頭,「說起來,這件事也應與你有關。那年我才兩歲,我與霍鈺本是父輩們指腹為婚的,當時正值鳳遺盛世,據我姑母后來所說,是皇帝貪圖屬下妻子的美色,強擄為妃,那位王妃後來在一座寺廟裏早產,所生的孩子因為不足月沒能保住性命,而我父親正是為其接生的御醫,因為那次事故送了命,我沈家就此落敗。」

    皇帝貪圖屬下妻子的美色?如果是王妃早產,那麼孩子不足月沒有保住,又何故連累沈衣的父親送了命呢?「那你要求我辦的,是什麼事?」

    「我父親不可能會出這樣的事故。」沈衣眼底的墨色混濁,「父親離開家前,特別交代了母親帶着我逃回娘家。母親後來在病逝前將我託付給姑母,她曾提到當年的事,她說父親是枉死的。我想求你,查清當年的真相,還我父親清白,我才有望重振沈家門楣,因父親的事,我沈家一脈早貶,不得為醫。」

    原來是這樣。「看樣子,是宇文政察覺了你的心思,開出了同樣的條件,你才約他,將當年的事說出來的。」

    「當年,那位遭皇帝搶去妻子的,正是東伏的先帝。有人說,那位王妃本是當時還是伏將軍的妻子,身懷有孕,因皇帝重視伏將軍特別帶了國師來為孩子批命,結果卻看上了她。不顧她身懷有孕,將她接進了寺廟裏,她不是早產,而是生產之後,鳳遺的皇帝將她的孩子送走了。才對外謊稱因我父親的失職導致王妃早產,皇子不保。」沈衣看起來很痛苦,當年的舊事成了壓在她身上最大的負擔。

    「那你為何會找到我?」我絕不信,她只是圖聽來的那些傳言,說昭華郡主的本事多大才冒險將此事託付給我,她找我,絕對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我心裏大概有了數。

    「伏家有女,必取天下,妖嬈天命,禍起孤星。」沈衣的聲音,空洞而又冰冷,如同魔咒迴響在我耳邊,「那本是,國師為那個還在王妃腹中的孩子批的命,當年伏家,只有你一個人出生。」

    這本是那個孩子的命運?

    我是今日才知道,這個命竟然原本不是我的?!或者......

    「宇文政為何想要知道這些事?」我突然想起,我問他為何不見我,他解釋說因為知道了一些事,需要時間去適應。而在我提到東伏先帝與那位王妃時,他眼底某些感覺,像是被觸動了塵封的傷口。

    被上一代人隱藏起來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沈衣自然不可能了解宇文政。

    可是這一切,與眼下這棘手的案子,到底有沒有關係呢?這件案子的發生,使我身邊最信得過的兩個人,沈衣和霍將軍同時陷入困境,又偏偏牽扯進了宇文政,一個看起來無關緊要的老闆娘卻在這一環套一環的關鍵之中死了,即使她的死和當年的事無關,那麼她的死所造成的影響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使我被孤立。

    誰最希望我被孤立呢?或者說,我如果孤立無援,究竟對誰最有利?

    太后?!

    可是她如今軟禁在慶陽宮,就算她有這樣的心計安排一切,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勢力了,唯一的解釋,就只有,有人在背後幫她!

    當前局勢,是太后失利,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站在她那邊而敵對於我?究竟是我隱忍太久讓人覺得我太客氣,還是太后藏得太深,我只摸到皮毛呢?

    等一下。如果說忽略了什麼,那不應該是忽略太后,而是忽略了太后身邊,可能會幫她算計我的人。會是誰?伏昂?!

    如果真的是伏昂想要使我孤立無援,他又為何屢次力保我?可是,只有伏昂,他清楚我們那一日的全部行程,他一手安排了霍將軍送貴賓回行宮,完全可以掌握霍將軍的時間,而且殿上我才與他商量,取消的賜婚,霍家卻那麼快就知道了,定是有人通傳,這,會是伏昂安排的麼?我認識的伏昂,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不可能有這樣的心計的!

    「宇文政早就猜到是誰,對嗎。」我突然全部都想明白了,卻不得不苦笑着說,「沈衣,我當你是朋友,你卻替宇文政來暗示我。」

    宇文政早已猜到了幕後指使的是伏昂,卻要藉由沈衣來暗示我,讓我自己一步一步推斷出來,他將這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我自己傻乎乎的走進來。

    「咳咳。」床上昏睡的人隱隱約約的咳了兩聲。

    我探頭去看,床上的人掙扎着坐了起來,我對沈衣說,「我有話,要跟她私下談談。」

    沈衣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郡主。」病床上的人看起來很是虛弱。

    「我是該喊你霍鈺呢,還是喊你霍婷呢?」我在說這話時,想像不到自己這一刻的表情,或者說,我這一刻根本沒有表情。

    她低下了頭。

    「為何要瞞我。」我不明白,我當她是生死之交,她卻保留了這麼大的一個秘密要我自己查出來。

    「事關霍家榮耀。」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得出,她的聲音微顫。

    「你可知,這是死罪!一旦被陛下所知,就不只是霍家榮耀那麼簡單了,不僅保不住你霍家的榮耀,甚至連你的命,你整個霍家都得死!」我無法理解,只是榮耀,值得他們下這麼大的賭注麼。

    「霍鈺......」她也是習慣了這個名字,「霍婷願一己承擔,不會連累郡主,哥哥在火災中一把將我推出來,自己卻葬身火海,從那一刻起,我的命是哥哥的,我要代替哥哥活下去。」

    「你太傻了,他既然救了你,也絕不會希望你為他涉險。你有考慮過沈衣麼?這事若讓陛下知道了,沈衣必定受到牽連。」

    「還請郡主,救她。」霍婷抬起頭,她的眼眶通紅卻沒掉下來一滴眼淚。

    「現在不是救她不救她,是我該如何救你!」我心軟了。

    「我會承擔我犯下的過錯,還望郡主,照顧沈衣。」我記憶里的霍鈺是個翩翩君子,溫文爾雅,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變成這樣子,也許是真相揭開的那一刻,就註定了改變。

    「你不可以。」我伸出手,再三猶豫,落在她肩膀的時候放輕了力道,「好好活着,我接下來要做一件事,你得幫我。」



第三十七章 此情最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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