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傕才是心裏又氣又急。
勸降孫堅,怎麼看,都是一件大好事,既能瓦解關東聯軍南陽方面的攻勢,又能當着全天下人的面,狠狠地給袁紹和曹操等人一記響亮的耳光,至於孫堅本人的勇武,以及帳下兵卒的驍勇善戰,倒是在其次。
眼看着這事已是差不多辦妥,孫堅已然意動,差的就是那麼一句話而已,可事到臨頭,卻因為這兩個該死的俘虜,卻全部搞砸了。
他們一心求死,偏偏早不死,晚不死,非要到這個時候才咬舌自盡!
孫堅的一聲大喝,更是如同火上澆油,令李傕勃然大怒:干你娘的,你自己的屬下求死,干老子屁事,你要是早點下定決心,歸順朝廷,這事不就早結了嗎,何至於弄至如今這般模樣?
是以在孫堅手握古淀長刀,策馬衝出兩步時,李傕同樣是怒目圓瞪,雙手握緊長戟,一聲暴喝:「殺!」,策馬迎上前去。
兩人各帶來的四名親衛,此刻不敢擅自退回,就隔空對視,目光中似是都帶着火化,噼里啪啦地燒向彼此。
就在他們眼前,李傕的長戟和孫堅的古淀長刀毫無花假地碰撞在一起,發出鐺的一聲脆鳴,兩人錯馬而過,馳出十來步,又再撥馬迴轉,雙雙大喝,再次衝撞過來。
李傕果然不愧是董卓帳下的頭號猛將,長戟對上孫堅的古淀長刀,無論是架擋,還是劈斬,或是橫掃,絲毫沒有落在下風。幾個回合下來,他更是越戰越勇,精神抖擻,與孫堅廝殺成一團。
「使君,屬下來助你!」
孫堅軍陣中,一騎飛奔而出,高聲大呼。
呂布仍舊率軍立於大軍右翼,陣中發生的一切,他都盡收眼底,當黃蓋和祖茂掙扎着咬舌自盡時,他除了心底里頗為震驚之外,還帶着幾分疑竇,可看向中軍所在,郭太,郭濤,張繡等人都是連帶震驚,看不出任何異常。
可越是如此,呂布心裏的疑竇就越是揮之不去,大軍出新城時,為何會將俘虜的黃蓋和祖茂一併帶上,他一無所知,而他心中的疑竇,盡數集中在一點:黃蓋和祖茂的自盡,難道真的就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突發事件?而非有心人的有意之舉?
對面一騎飛馳而出,他剛剛心有所動,就聽到大軍左翼有人大呼:「他是我的!」
馬蹄聲大作,正是小將馬超搶先一步策馬馳出,迎向敵將。
呂布低哼一聲,雖心底里有些不滿,可還是勒停赤兔馬,站在原地。馬超既然已搶先出戰,他再怎麼着,也都不好意思去搶,而能藉此機會看看馬超武力如何,也還是不錯的。
兩將均是策馬如飛,只是片刻工夫,就在陣中間相遇,各施本領,廝殺在一起。
馬超使的是一杆長槍,招式大開大合,舞動起來時,矯健若龍,翩飛如蝶,看得呂布暗暗點頭。他的對手不知是程普,還是韓當,使的是一柄月牙鏟,看起來頗有些怪異,可在馬上施展開來時,那是相當威猛。
「看來這位是韓當才對。」
呂布低聲自言自語,他分明記得,程普是孫堅手下大將,使的是一柄鐵脊蛇矛,與猛將張飛的丈八蛇矛頗為相似。而此刻在對面陣前,的確是有一將手持蛇矛,體型威猛壯實,策馬立在戰前,巍然如山。
心中剛剛動念,呂布就不由得輕笑出聲,暗罵自己蠢笨。
對面留守者,到底是程普還是韓當,何須自己在這裏暗自揣測,直接催馬上前搦戰,不就清楚明白了?
呂布當即鬆開馬韁,輕磕赤兔馬雙股,赤兔馬一聲歡鳴,撒開四蹄,只是片刻工夫,即已如離弦之箭般竄出,同時高聲大呼:「孫堅逆賊,還不束手就擒!」
這正是呂布跳脫於此世規則之外的變通之處。
陣前單挑,只要不是一方敗退,另一方窮追不捨,很少會有人上前來圍攻,可這個時候,孫堅和李傕正廝殺得難解難分,呂布想要引出對面手持蛇矛的大將,上前搦戰不一定有用,但是擺出一副圍攻孫堅的架勢,那人護主心切,一定會出戰。
只要他肯出戰,那事情就好辦多了,不管他是程普,還是韓當,呂布可不介意將其殺傷,甚至是擊殺當場。
如今孫堅這頭江東猛虎手下的四員大將,已去其二,再折損哪怕一人,孫堅這頭猛虎的威力,可就要大打折扣。
果不其然,對面那人一聲怒吼,縱馬如飛,迎將上來。
呂布哈哈大笑,稍稍放緩赤兔馬的馬速,手中方天畫戟一指,傲然問道:「來將何人,呂某戟下不殺無名之人。」
這句話,呂布現在已經說得順口得很,每一次說出口,心底里的那種源自骨子裏的滿足感,真的是無以言表。他猶自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每次看到連環畫裏大將對戰時,總是會來上這麼一句,總是艷羨得不得了,如今,他終於可以親身體驗這種豪邁中帶着無限傲嬌的感覺。
「某乃右北平程普,呂布匹夫,休得猖狂!」
原來果真是程普,呂布心裏點頭,旋即集中全部心神,也不再跟程普鬥嘴,直接方天畫戟一擺,策馬直迎上去。
赤兔馬如一朵暗色紅雲,托載着呂布以比程普更快三分的速度,疾奔過去,方天畫戟順勢摟頭砸下,那一刻的酣暢淋漓,讓呂布大感暢快。
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招,看在程普眼裏,不由心神劇震。
因為在他眼前,呂布乃至赤兔馬的動作,已是完美地協調在一起,大有渾然天成之感,而砸來的一戟,則與戰馬的起伏相呼應,一切都如呼氣吸氣一般,自然而然地就是如此。
鐺!
電石火光之間,程普雙手持鐵脊蛇矛,架住呂布的方天畫戟,可猛然之間,鐵脊蛇矛上猶如憑空壓下一座大山,令程普身形為之一矮,全仗着兩馬交錯而過的沖勢,才讓他似是堪堪自大山壓頂之前疾沖避過。
可胸腹間的陰翳煩悶,還有雙臂的酸麻,都令程普心下駭然,滿打滿算,他都認為在呂布手下,能捱過五招,就已是萬幸。
可這個時候,他哪敢退!
孫堅正與李傕殺得難解難分,韓當亦與那邊姓馬的小將斗得旗鼓相當,他一退,就相當於將孫堅的後背讓給呂布。
雖然並未比試過,可程普卻自認與使君孫堅比起來,武勇當在伯仲之間,由此而推之,呂布的武勇,猶在李傕之上,這個時候讓呂布去和李傕聯手,那不是致使君孫堅於死地嗎。
策馬轉身之際,程普一邊極力思索,一邊故意放慢馬速,以多爭取點恢復戰力的時間。雙眼一瞥另兩處戰圈,見兩人也都是如他一樣,剛剛衝殺到西涼軍軍陣一側,再一次衝殺,即會回到己方軍陣一側。
「真乃天助我也!」
程普心中暗道,轉念之間,就有了計較,催馬疾奔,準備迎擊呂布的第二招,可當雙方尚距只有數步時,突然縱聲高呼:「使君,走!」
他喊出這句話,可是使出了全身的勁力,恨不得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而簡短話語中的涵義,卻異常豐富。
一個「走」字,無異於是在招呼孫堅和韓當:不要再拼殺下去了,我擋不住呂布,此時不走,可就再也走不脫啦。
程普相信,以他們三人相互之間的信任與默契,聽到他驟然喊出這麼一句,他們一定能明白過來,當前的情勢已是萬分緊急,容不得任何人在這裏意氣用事。
話音剛落,程普眼前已是一片精光閃閃,那是陽光映照在呂布的方天畫戟上,所以才有似是陽光都被方天畫戟切割得支離破碎,四散飛舞。
程普心頭大凜,面色顯出全所未有的凝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不及提氣狂吼壯膽,只來得及深吸一口氣,奮起所有的餘勇,揮舞着手中的鐵脊蛇矛,凜然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