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一旦扭轉,哪怕是孫武再世,也斷無起死回生的可能。
孫堅的三萬大軍,氣勢洶洶而來,甫一開戰,即全軍壓上,如今一旦戰敗,就是全軍潰敗,四散奔逃。
不過跟在孫堅身後奔逃的人數最多,也是他的嫡系精銳,奈何步卒再如何精銳悍勇,僅憑一雙肉腿,又拼殺了半響,如何能跑得過四條腿的戰馬,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孫堅率着親衛,打馬狂奔而去,當身後再傳來轟隆的馬蹄聲時,誰還敢再擋在路上,當即慌不迭地往兩邊避讓。
整個伊水兩岸,以及前往汝水的山谷,到處都是四散奔逃的潰兵,身後追擊的西涼軍,也被分離成一隊一隊的,唯一不同之處在於,逃的一方士氣全無,追的一方氣勢如虹。
不過也有相同之處,那就是都恨不得爹娘多給自個兒生兩條腿,逃,可以逃得更快,可以保住性命;追,可以追得更狠,每多追上一個,那就是軍功,那就是黃燦燦的株錢。
呂布則率精騎,緊咬着孫堅一行不放。
難得在戰場上將孫堅這頭江東猛虎擊潰,當然不能浪費如此大好良機,放他逃回去,至不濟,也要大幅削弱他的實力,至少讓他無法停留下來聚攏殘兵,返身再戰。
先前的一戰,幾方聯手,將孫堅大軍擊潰,而如今,呂布緊咬着孫堅不放,則是要拔了他的虎牙,讓他除了退回長沙外,再也無法翻身。
胯下赤兔馬果真是罕見的寶馬良駒,激戰這麼久,此刻仍舊精神抖擻,四蹄翻飛間,呂布都能聽到耳畔的呼呼風聲,身後的宋憲和侯成等一眾親衛精騎,俱被拉開里許的距離,而且這個距離,還在一點一點地拉大。
相應的,呂布與孫堅一行的距離,則在逐漸拉近。
只是,這般縱馬疾追,最為惱火的,其實不是仍顯得有些清冷的風,而是孫堅一行疾奔時揚起的塵土,劈頭蓋臉地迎面撲來,害得呂布只能極力伏低在馬背上,雙眼眯成一條縫。
可即便如此,塵土入眼,仍舊讓他雙眼酸澀刺痛,淚水淌流。
這個時候,他無比懷念後世時買的太陽鏡,拉風不說,要是用在這個時候,可是絕對的神器,真正是追殺必不可少的大殺器。
嗖!
塵土飛揚中,前方孫堅等人的身影隱隱綽綽,呂布敏銳地捕捉到一聲隱約的破空聲,心底里更是湧起一股寒意,先是如針尖般大小,而後瞬間蔓延整個全身,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危險!
呂布不假思索地一拉馬僵,帶動赤兔馬往左邊避讓,同時眯成一條線的雙眼微微睜開,忍着塵土入眼的痛苦,順着破空聲所在方位掃去,當即捕捉到一點黑芒迅快飛來。
冷箭!
呂布一個激靈,方天畫戟已閃電般飛離馬鞍,悠揚悅耳的清吟聲,夾雜在呼嘯聲中,在冷箭來處舞成一朵花。
叮噹聲響,呂布手上一震,冷箭被他一戟挑飛,可方天畫戟上傳來的反震之力,還是讓他心裏一震:放冷箭這人,不光是箭術不俗,就是力量,也都頗為強悍。
可是旋即,呂布就被此人的一箭激得怒火中燒,收起方天畫戟,執起一直掛在馬鞍上未曾動用過的硬弓,就在馬背上,半坐半站,順着赤兔馬的疾馳奔波起伏,彎弓搭箭,一箭射去。
這還不算,他是取箭,開弓,放箭,一氣呵成,一口氣的工夫,連射三箭。
塵土飛揚中,他根本看不清前方到底是誰,只是憑感覺,朝人影最為密集處放箭,三箭近乎連珠而至,立時有三聲慘呼傳來。
「干你老母,放老子的冷箭,有種別讓老子知道你是誰!」
呂布仍舊疾追,手中持着硬弓,心裏暗自憤懣。
他是不知道,放冷箭的韓當,可是自承箭術第二,天下就無人敢認第一。要是知道韓當有如此自信,他必會氣得怒極反笑,哈哈大罵:干你娘,老子都不敢自承箭術天下第二,你又算老幾。
呂布的箭術已足見精湛,可是,就在他的帳下,大將曹性的箭術,比他還是要強上那麼一點點。所以平素呂布只能自嘲,他的箭術是天下第三,至於第一,那是沒人敢自認的。
冷箭襲擊,雖然只是有驚無險,可呂布卻突然警醒過來,這麼疾追在孫堅馬後,吃他們揚起的塵土,自己雙眼刺痛,紅腫酸澀流淚也就罷了,可別把座下赤兔馬的雙眼給弄壞了。
心中剛剛動念,呂布就放慢馬速,直至退出前方眾人策馬狂奔時的揚塵範圍,立時就覺得這次雙眼吃大虧了。
在他身後,宋憲和侯成兩人帶着親衛,正疾追而來。
如此隔着約莫兩里的路程,一追一逃,呂布大有一副不抓獲孫堅,就不收兵回營的架勢,窮追不捨,直追過陽人聚,孫堅一行還是不敢稍作停留。
再往下追,前方眾人不斷分兵,此時跟在呂布身後的親衛,也就百多人,分兵去追,也沒什麼意義,反正只要認準孫堅那頂暗紅色的帽兜,就可以了。
護衛在孫堅身周的人越來越少,馬速也越來越慢,他們騎乘的江東戰馬,如何能與西涼和并州乃至大草原出產的戰馬比拼優良,眼見着再追個數里,就會被後方的呂布追上,他們乾脆拐離大道,直奔左前方的那片疏林。
疏林並不大,也就方圓里許左右,呂布率軍追至,並未貿然入林,而是在林外勒馬,揉着雙眼,待宋憲和侯成率親衛追至,才手一揮,令眾人將進出疏林的幾處通道封鎖。
而後呂布翻身下馬,帶着二十餘名親衛,各持長刀,他則手持硬弓,背着箭囊和長刀,分散成一個錐形,小心地往林內搜索。
過不多久,他即看到,前方百來步外,一叢灌木林後,露出孫堅那標誌性的暗紅色帽兜,當即彎弓搭箭,一箭射去,不曾想帽兜應箭而落。
「金蟬脫殼?」
呂布心中升起一股不妙,小心地趕過去一看,果然只見帽兜,不見人影。
而此時在疏林一側,馬蹄聲再次響起,呂布迅疾狂奔,正見到一行數人策馬疾奔,往把守通道的親衛殺去。
「還想逃?!」
呂布怒喝一聲,站定開弓,箭射如飛,不過百來步的距離,頃刻間,就正中眾人護衛着的「孫堅」左肩,將他射落馬下。
那人是不是孫堅,呂布此時已有些懷疑,這個時候,他才記起來,孫堅帳下有大將祖茂,就是因戴着孫堅的頭幘吸引追兵,讓孫堅逃脫的。
難道此次被他射落馬下的,並不是孫堅,而是祖茂?
如果真如此,那在追入這片疏林之前,孫堅就已耍弄過一次金蟬脫殼的伎倆,已不知在中途哪兒脫離大道,逃之夭夭了。
當手下親衛押着此人過來時,只是一看面向,呂布就知道,他必不是孫堅。
呂布面沉如水,踏前幾步,一把拎起此人,喝問道:「孫堅何在?」
「呵呵呵……,噗!」
還好呂布閃躲得快,不然就要被此人一口濃痰吐個正着,當即勃然大怒,左手硬弓交給身邊的宋憲,啪啪兩聲,正反兩掌結結實實地扇在他的臉上,左右臉頰立時顯出五道紅印。
「孫堅,何在?」
這一次,呂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出聲。
可此人倒也硬朗,鄙夷地瞪了呂布一眼,就在呂布眼前,非常傲慢決然地閉上雙眼,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反正是打定主意,死不開口。
不光是他,就是被抓獲的其他人,也都嘴硬得很,不管如何拷打,就是一聲不吭。
直折騰了近半個時辰,呂布也失去了耐心,因被孫堅在眼皮底下耍弄了一把,而升騰起來的怒火,漸漸平息下去,心底里對這些人的忠誠和堅貞不屈,反倒頗為佩服。
無奈之下,他只得手一揮,令道:「算了,收兵,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