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連場大雪後,初平二年(191)的春天,來得不但比往年要早,還風調雨順,分外難得。
與農人們的笑逐顏開和忙碌相比,大漢十三州,卻仿若尚未從天地封凍中甦醒過來,異常平靜,就連年前鬧騰得挺歡的青州黃巾,也消停了下去,一點動靜都沒有。
天下如此平靜,讓人以為,難道太平盛世就這麼來了?
當然這只是人們的錯覺而已,各州郡諸侯,此時都正在各地緊鑼密鼓地招兵買馬,一應耗費,當然是使用的各地的稅賦,至於向朝廷上貢,就只有并州、涼州、關中、荊州、幽州等州郡而已,還都是象徵意義更大些。
陽春三月一過,就連并州各地,也都開始日漸燥熱起來,與之相對應的,雁門關一帶,也驟然熱鬧起來,氣氛更是熱烈得足可用火爆來形容。
并州牧呂布對雁門關外鮮卑各部的攻略行動,已進入正式實施的階段,雲集在雁門關的大軍,包括他麾下的四千精騎,三千銳卒,如再加上雁門關本就常駐有三千守備軍,這裏一下子就塞進了一萬餘兵馬。
呂布雖然為并州牧,可雁門郡,其實只有一小半,是控制在他的手中,也就是雁門關內的忻州盆地,而雁門關外的大同盆地,連同更北的定襄和雲中兩郡,就是為已故鮮卑大王檀石槐的子孫所盤踞。
忻州盆地,大同盆地,太原盆地,都是後世的說法,呂布如此稱呼,眾人也都一聽就明,更大感貼切。
至於五原和朔方兩郡,就為拓跋鮮卑部所佔。
鮮卑大王檀石槐,曾建立起橫跨萬里的鮮卑軍事聯盟,立王庭於彈汗山。中平年間,黃巾之亂爆發,檀石槐恰於此時身亡,他一手建立起來的鮮卑軍事聯盟。也頃刻間土崩瓦解。
不然,以他的雄才大略,趁着大漢帝國內亂之際,勢必會率鮮卑鐵騎,大舉南下。馬踏中原。
此後,檀石槐的兩子爭位,次子和連勝出,殺其兄,登上王位,仍舊屯駐於彈汗山,其兄子魁頭乘勢南下,盤踞於雲中郡內。
魁頭之弟扶羅韓則盤踞於幽州代郡一帶,幼弟步度根則盤踞在定襄郡和雁門關外。
自從年前有了收復雁門關外故地和河套地區的念頭後,呂布就調大將曹性前來雁門。專責斥候事務,收集鮮卑各部軍情,兩三個月的工夫,曹性就已大致摸清鮮卑各部的分佈,就連五原和朔方的拓跋鮮卑部,也知道了個大概。
呂布攻略鮮卑的第一步,就是收復雁門關外的大同盆地,第二步,則是收復定襄和雲中兩郡,第三步。才是收復五原和朔方兩郡,最後一步,才是威壓南匈奴,逼其臣服。將整個河套地區納入掌控之中。
在賈詡的策劃下,整個攻略,會分三到五年的時間,分步進行,這樣一旦中原有變,呂布還隨時可以調整用兵方向。將重心轉向中原。
天色剛亮,周圍群山仍籠罩在薄霧之中,雁門關的關門,就在咯吱聲中開啟,曹性親率斥候,分往各個方向馳去。
一個時辰後,關門再度開啟,呂布親率四千精騎,滾滾而出,直奔關外數十里外的陰館。
陰館原本就是雁門郡的郡治所在,黃巾之亂時,丁原時任并州刺史,奉朝廷和大將軍何進之令,將朔方、五原、雲中、定襄四郡,以及雁門關外的漢戶,內遷至雁門關內,陰館也就成了一座空城,魁頭和步度根乘勢南下後,因陰館距雁門關過近,在此地也沒有駐軍。
故而陰館就成了大漢與鮮卑之間的一處無人管地帶,數年間,這裏就成為邊境互市的最佳場所,維持秩序的,就是一個橫跨大漢與鮮卑各部的幫.派。
深究下去,這個幫.派的背後,其實就是呂布妻室嚴氏的娘家,雁門當地豪右嚴家,而嚴家能夠在時任并州刺史丁原的眼皮子底下,在雁門關外的陰館搞起這麼一個公然的黑市,呂布的幕後支持,就是一個重要原因。
當然這是呂布在此世「醒」過來之前的事了,自從呂布主政并州後,嚴家在雁門關內外的勢力,就得到進一步的膨脹,陰館這裏,也就越發的繁盛起來。
數十里的路程,精騎縱馬疾奔,也就不過半個多時辰,東方朝陽初升時,先鋒大將張遼就已率精騎一千,抵達陰館城外。
過不片刻,陰館城門大開,張遼當先策馬馳入,身後一千精騎緊隨,湧進陰館城內。
此次的軍事行動,完全保密是不可能的,數千大軍的調動,糧草輜重的集中,即使沒有內間斥候透露消息,也很容易就被有心人看到,從而判斷出來。
故而此時仍舊留在陰館城內的各族商賈,比之此前,要足足少了一大半,而留在這裏的商賈,都是些膽大包天的人物,想着的,正是能自此次的大戰中,火中取栗,牟取暴利。
況且,常在陰館出沒的商賈,沒有人不知道,維持陰館秩序的幫.派背後,就是雁門嚴家,而嚴家的背後,則正是并州牧呂布。
此刻冒險留在陰館,興許能搭上并州牧呂布這條線,那今後可就是吃香的喝辣的,有得折騰了。
轟隆隆的馬蹄聲,在寂靜的陰館城內響起時,大道兩旁的門窗背後,其實都有着一雙或數雙眼睛,心情各異地看着眼前的滾滾鐵流。
小半個時辰後,當陰館城牆照射上第一縷陽光時,并州牧呂布親率三千精騎奔至,大軍直接在城外暫歇,他只帶三百親衛入城。
「姑爺!」
「主公!」
呂布剛剛騎着一團暗火一般的赤兔馬入城,就聽到兩聲叫喚,正是帳下大將張遼,以及主持陰館事務的嚴剛。
呂布只知嚴剛之名,未曾見過面,此刻目光炯炯,上下打量他半響,滿意地點點頭,應道:「好,岳父選中的人。果然不錯。留在城內的商賈,可都召集起來了?」
嚴剛面露喜色,恭恭敬敬地在馬上施禮,道:「謝姑爺讚譽。商賈均已召集,大小共十六家,漢和鮮卑為主,亦有匈奴、烏桓各部。」
呂布默然,心中浮現出太史公在《貨殖列傳》中揭示的十六字真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來,大覺最為體現這十六字真言的,其實正是最為世人鄙視的商賈。
轉念之間,呂布即回復平常,手一招,令侯成策馬上前,與嚴剛見過面,道:「陰館一應事務。將來仍舊由你負責,侯成則是我帳下專責商業的主管,今後你會和他多打交道,先認識一下,走,帶我去見見那些商賈。」
見過呂布後,先鋒大將張遼並未與呂布一起入城,而是朝相反方向馳去,出城,率先鋒營一千精騎。殺向百里外的馬邑城。
不消片刻,呂布即在宋憲和侯成的簇擁下,步入陰館城內的原太守府衙。
廳堂中,其實不止十六人。每名商賈背後,其實都有一支甚至數支商團,再加上各種隨從,聚集在太守府衙廳堂內的人,少說也有個百來人,見到呂布一行進來。所有人當即識趣地停止交談,靜靜地站在原地。
呂布環目一掃,雙掌一拍,吸引眾人的注意,面帶微笑,朗聲道:「某乃征北將軍呂布,領并州牧,歡迎諸位來到陰館。」
此言一出,廳堂中的十六人,立時放下一半的心來,同時精神一振,期待着呂布的下文。
「呂某率大軍前來,並非是要斷諸位的財路,恰恰相反,是要為諸位開拓財路,帶來滾滾財源!」
堂下響起一陣會心的鬨笑,呂布亦笑得甚是開心,待笑聲漸歇,堂中再次靜下來,他才接着道:「陰館,將會被呂某建成邊郡最大的互市,廣迎各方客人,主事的,仍是諸位熟知的嚴剛,而呂某帳下,主持商業一事的,就是這位,侯成,諸位有任何問題,皆可找他商洽。」
末了,呂布補充一句:「當然了,僅限於在商言商,諸位切莫存着探聽機密的想法,也就是了。」
堂中諸人再次轟然大笑,剛剛放下一半心的十六人,此刻完全放下心來,並且在那裏暗自慶幸,留在陰館,看來是賭對了。
眼前這一幕,呂布很滿意,心裏卻也有不少感慨。
站在他眼前的這群商人,即使沒有嚴剛此前的稟報,光看外貌,就能分辨得出來,分屬不同的族群,而商人,正如士人們的不屑評價那樣,重利輕義輕別離,乃是追逐銅臭的一幫人。
呂布來自後世,那時的商業氛圍,商人的地位,壓根就不是此世人們所能想像得到的,因而能夠帶着公正的眼光,來看待眼前這群人。
在評價他們時,重利輕義這句話,在呂布心中,就是不再帶着貶義,而是中性評價,至於輕別離什麼的,其實應該是商人逐利而付出的代價而已,更不應該因此而遭到世人的詬病和譏諷。
待堂中再次安靜下來,呂布接着道:「呂某在此不會多待,諸位就要在這裏多待上幾天,才能自由離去。至於今後,只要是呂某管轄範圍內,一應商旅,只要不違反呂某的規定,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均會得到呂某的保障。最後,則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諸位,凡是呂某管轄境內,貨物入境出境,只需繳納一次過境稅費即可,當然了,如在境內賣出貨物,就還要繳納一次賣出稅費,至於買,免交稅費!」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寂靜,除開侯成和宋憲外,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完全不可置信,更有不少人在心裏暗問:「這位年輕的州牧,可是瘋了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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