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本就是呂布隨義父丁原戰鬥過多年的地方,與拓跋鮮卑更是年年廝殺,可說是老對手了,當年蛾賊四起,席捲天下,朝廷急調邊軍趕赴中原平亂,拓跋鮮卑乘虛而入,越過陰山,盤踞在五原和雲中一帶,再也不肯回到陰山以北的大漠。
呂布長吸一口氣,將目光南移,手指虛指在冷泉關和太原之間的,問道:「司徒王允是祖籍太原,王家在哪裏?」
「祁縣!」
宋憲指向輿圖上的一點,答道,「東邊這條路,即會經過祁縣……」
「好!」
呂布雙掌一拍,雙眉一掀,說:「我們就走這條路,順道去王家看看。」
王允這個時候,仍舊是大漢三公之一的司徒,仍舊是位高權重,對這一點,呂布很是有些不可理解。
董卓掌權時,王允還只是太僕,董卓一死,他就官拜司徒,儼然以群臣之首自居,並主導了廢劉協立劉辯這件再次震驚天下的大事,在收穫讚譽的同時,也收穫了不少質疑。李傕、郭太和郭汜率大軍進入洛陽,只是處死了城門校尉伍瓊和廷尉周毖等人,根本就沒動王允。
從李肅的來信中,呂布得知,伍瓊和周毖等人將董卓之死的責任一股腦兒地攬了過去,再加上王允既是朝廷重臣,又是天下名士,在李傕四人提出再次廢劉辯立劉協一事上,又比較配合,所以王允最終啥事沒有。
呂布提出到王家去看看,當然不是要找王允的什麼麻煩,而是衝着貂蟬這位大美女去的,這個時候,他不太清楚貂蟬已在洛陽王允的府中,還是仍舊在祁縣王家,他有此念想,也是因為王允到洛陽為官的時間並不長,如若要在府上蓄養舞女,有可能是先放在老家好好培養,然後再召到洛陽去。
可宋憲就會錯了意,遲疑半響,還是吞吞吐吐地開口道:「這個,都尉,王司徒...乃是...朝廷重臣,咱們,這個……」
呂布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看你這膽小的,怕什麼,我又不是去王家大殺四方,就是順路去拜訪拜訪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宋憲嘿嘿直笑,可心底里還是在嘀咕,摸不清楚呂布到底想要幹嘛,他還以為呂布是因蔡琰的緣故,對王允要殺蔡邕一事耿耿於懷,所以要藉此機會,去王家那裏找找茬子。
呂布見宋憲在那裏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暗自好笑,可他這點小心思,也不好明說,難道就這麼跟他們說,我去太原王家,為的是想要一見美女貂蟬而已。他們一聽,鐵定會更加的困惑,既不知道貂蟬是誰,更不知道呂布又是如何知道貂蟬的。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冷泉關就喧鬧起來,正是準備啟程的呂布大軍。
從冷泉關到太原,還有近四百里路,一路都是大道,平坦易行,騎卒將鹽滷卸下,堆放在冷泉關里,留待丘牛大車轉運,快馬而行,只需不到三天的時間,就可趕到,如若是強行軍,一天半的工夫即可。
可一踏出門外,呂布立時就覺得今日的北風,與昨日很是有些不一樣,抬頭看去,雖說並未見到猶如一道高聳城牆般的厚重鉛雲,但僅憑得自「呂布」的記憶和經驗,他就立刻知道,就在這一兩天,厚重的鉛雲即會席捲南來,隨後會帶來漫天飛雪。
那邊廂里,蔡琰一行分乘數輛馬車,正在僕婦的扶持下,逐一登車,呂布則將方天畫戟往地上一杵,高聲喊道:「來人!」
宋憲立時答應一聲,小跑着過來,聽到呂布吩咐道:「立即派人趕往永安,未啟程的步卒和輜重糧草鹽滷,就暫駐在永安,待開春後再做打算。」
有宋憲去安排人手,呂布完全可放寬心,走到蔡琰馬車旁,隔着車簾,關切地問道:「妹子,刮北風了,天要轉冷,這兩天說不定還會下雪,禦寒衣物什麼的,可都帶足了吧。」
蔡琰未及吭聲,蔡茜就搶先搭腔:「啊,要下大雪啦?那路上……」
「這一路都是平直大道,即使下雪也無礙,一應禦寒衣物和炭爐什麼的,還是提早準備好為宜,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將軍好意,妾身感激不盡!」
這次,終於是蔡琰在說話,答謝完呂布,她就吩咐蔡茜道:「茜兒,你下去跟亘嫂說一聲,找出禦寒衣物和炭爐,放到馬車上來。」
蔡茜脆聲答應,車簾掀起,鑽出身來,先是對着呂布微微一笑,還欠身施了一禮,可她並未如呂布之願,下車走開,而是站在車門邊,朝着前面的馬車高聲喊道:「亘嫂,亘嫂,小姐讓把禦寒衣物和炭爐找出來拿來。」
喊完,她才又轉向呂布,脆生生地笑道:「將軍見諒,還要耽誤一會兒哩。」
呂布沒有見到蔡琰的嬌艷面容,心裏老大失望,面上卻堆着笑,連聲說沒關係,可當他轉身準備往隊列前行去時,眼角餘光瞥見蔡茜狡黠地笑得甚是開心,立時明悟過來:這小丫頭片子,純粹是故意的!
可知道歸知道,他又不可能為這事,去把蔡茜訓斥一頓,同時尋思着:這事看來還得好好地巴結巴結這個小丫頭片子才行,她可是日夜陪侍在蔡琰身邊的,要是有她不時地在蔡琰面前說說自個兒的好話,這可比獻什麼殷勤都管用。
旋即他又大為後悔,責怪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要是早想到,從鹽監至此一路上這麼多天,足夠把這位小姑奶奶給奉承得服服帖帖了。
他渾然沒意識到,心底里,他已把蔡茜由小丫頭片子升級成了小姑奶奶。
大軍啟程,過界休、鄔縣,第一天歇在中都,次日啟程,路過京陵時,厚重鉛雲自北方天際出現,緩緩南推,等大隊人馬趕到祁縣,大半邊天已為鉛雲覆蓋,只剩下南邊天際的一線藍天。
祁縣古名昭餘,正是因「昭餘祁澤藪」而得名,澤與藪同義,意即長着很多草的湖澤,「昭餘祁澤藪」也就是如今的昭餘澤,一頭位於祁縣,一頭位於鄔縣,佔地極大,與汾水支流洞過水相連通,汛期時,還可起到調節洪水的作用。
太原王家的莊園並不在祁縣城內,而是位於昭餘澤旁,呂布安頓好大軍和蔡琰等人後,着宋憲留在軍營照看,自己帶着十來名親兵,直奔王家莊園。
此時天色雖未暗下來,時辰卻已不早,村落倒不少見,行人就只有寥寥幾個,遠遠地見到呂布一行,早早就避讓道旁。
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呂布即在王家莊園前下馬,左右看去,丈許高的土牆延伸去足有數百步,可知王家莊園的規模可不小,佔地足足有三四里方圓。
門樓倒是相當樸實,內里處處可見高大的光禿禿的樹枝,當冬去春來,莊園內該當是處處綠蔭才是。
剛剛報上名姓,門房立時飛奔入內稟報,過不多時,一行人快步出來,將呂布一行迎到莊園內。
率眾迎出來的,正是當朝司徒王允的兄長王鞏,字子固,眉目間與王允頗為相像,年輕時肯定也是個美男子。
不過在王鞏之下,卻只有一名相貌不凡的年輕人,正是王鞏的幼子王凌。
呂布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可就在他低頭品茶時,【三國志.魏書】的相關內容如水般在腦中流淌而過,有關王凌的信息可真不少,與鄧艾鍾會等人合併一傳,更令呂布驚奇的,是王凌竟然是因密謀誅殺當時已獨掌曹魏大權的司馬懿而死。
沒想到,眼前的這麼個稚氣未脫的年輕人,竟然是能夠與司馬懿相抗衡的人物,還與其叔父王允一樣,是個文武全才。
呂布只顧着在心裏震驚,沒聽清主座的王鞏說些什麼,放下茶盞時,他已下定決心,就為了王凌,將來對待王允時,都不能太過分。
有此打算,呂布立時將原本來找點茬子的念頭放下,轉而盤算起來,如何將這位尚未成年的王凌招攬到帳下,轉念之間,他就有了主意。
「布在洛陽時,就仰慕司徒大人的風采,此番自河東率軍北歸,老早就想着要來祁縣拜訪拜訪,一來是素知太原王家乃是名門望族,歷代俱是文武全才,布掌并州,帳下急需賢才,早就尋思着來找找司徒大人的子侄輩,看看可有合適人選;二來麼,則是久聞司徒大人才情卓絕,乃是真名士自風流,府中歌舞伎乃是一絕,想着能有幸一觀。」
莫說王鞏在那裏聽得瞠目結舌,就是王凌,也都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着呂布,似是沒想到,眼前的這位年輕的并州牧,說話怎麼會如此直爽。
王鞏呆了半響,方才支支吾吾道:「這個……」
「賢弟可有出仕?」
聽呂布看向幼子王凌,轉了話題,王鞏立時答道:「劣子年未及冠,尚在家閒居……」
「哦?」
呂布裝作漫不經心,瞥了王鞏一眼,再看向王凌,說:「布掌并州,北御鮮卑,賢弟可有意軍旅,殺敵守土,既保家又衛國?」
王凌雙眼一亮,很是有些躍躍欲試,用熱切的眼神看向父親王鞏,王鞏則微微皺眉,沉吟道:「這個,允弟在洛陽,曾有信來,讓凌兒開春後去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