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率大軍在白波賊大營北十里處紮下營寨,八千兵馬的大營,規模並不是非常大,可扼守於要道處,白波賊想要繞過大營北歸老巢白波谷,那是不可能的事。
設立營帳的瑣事,有魏續、侯成和宋憲三人操持,根本無需呂布操心,他騎乘高頭大馬,在徐晃和郝萌的陪同下,帶着十來名親衛,馳近到白波賊大營數里處,大大咧咧地駐馬揚鞭,指指點點。
太陽掛在西邊群山上,還有一丈高的距離,北風已漸有呼嘯之意,可對早已習慣風餐露宿的眾人來說,這個時節,可算是相當的愜意了。
光看白波賊的大營,還算是中規中矩,比起黑山賊大營,還是要整肅、森嚴些。
呂布看得連連點頭,贊道:「這個郭太,倒是有些本事,大營佈局合理,鬆緊有序,比之張燕,可是要強多了。」
「都尉有所不知,郭太曾在使匈奴中郎將王柔王叔優帳下效力,蛾賊大盛,朝廷兵力捉襟見肘,徵召大部平叛,郭太就曾隨部遠赴冀州,平定蛾賊後,他才回到河東。」
聽徐晃說完,呂布笑道:「原來如此...」
話未說完,白波賊大營轅門打開,十來騎疾馳而出,竟是直奔眾人而來。
呂布藝高人膽大,更兼來的只是十來騎,人數相當,當下也不後退,就在原地等候。
只是片刻工夫,來騎馳近,相隔尚有百多步,就有人在高呼:「徐晃!果真是你叛...投靠官兵!」
待來騎勒馬站定,徐晃策馬緩步上前,雙手抱拳,朗聲道:「楊帥,晃力戰兵敗,蒙都尉不殺之恩,棄暗投明。楊帥,如今情勢已明,負隅頑抗,只是死路一條,莫如投效朝廷,才是正途。」
呂布很是意外,看看對面的十來騎,情知領頭的正是楊奉,而他身後,只怕都是他的親衛,所以徐晃才會如此公開地勸他。
至於楊奉的反應,呂布倒沒有覺得有什麼意外,只是他一開口,倒是讓他吃了一驚。
「郭帥已去聞喜城中,白波軍,自今日起,已不復存在啦。」
楊奉說話的語氣中,帶着三分惆悵,七分感慨,說着話時,臉上還帶着絲絲留戀。
徐晃大喜,拱手笑道:「如此恭喜楊帥了,日後效力朝廷,還要楊帥多加提攜!」
「提攜?!」
楊奉搖搖頭,連連苦笑,催馬上前幾步,看向呂布,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都尉大人了,在下楊奉,見過都尉!」
呂布大大咧咧地點點頭,笑答道:「嗯,識時務者為俊傑,郭帥、楊帥能為朝廷效力,太尉一定會秉公論賞,異日同朝為官,大傢伙可要親近親近才是。」
一席話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既然得知白波賊已向牛輔請降,這場仗,自然是打不起來的,彼此之間的敵意也都削減許多,談話也輕鬆自在些。
等呂布率眾人回營,牛輔派來的信使已等候多時。
得到的消息,與楊奉透露出來的相差不大,聞喜城中,除牛輔麾下將士,還有郭汜自安邑帶來的援軍三千人,李傕則繼續留守安邑。
郭太歸順得很徹底,沒有提任何條件,只是一味地向牛輔請罪,如此謙卑的態度,倒是一下子就獲得了牛輔這個粗魯武人的好感,拍着胸脯向他保證,太尉一定會論功行賞,給郭太等人拜個官職,那是肯定的,至少不會比張燕那個黑山校尉來得低。
從信使處探聽到此等趣聞時,呂布不由哈哈大笑。
牛輔他是見過多次的,在洛陽時,要不是腿部受傷,外加義父丁原新逝,他肯定會被牛輔拉着切磋幾場。幾面之緣,知道牛輔屬於典型的粗魯武人,直爽,頭腦簡單,崇尚武勇,待下屬不太在意,至於兵卒,基本被他放在可有可無的地位。
因而他帳下大將,都是以武勇著稱,以前的李傕,現在的胡車兒,都是如此。
派往洛陽的信使來回需些時日,如今郭太率白波軍歸順,河東郡局面平定,郭汜也沒有急着趕回安邑,而是留在聞喜,準備待洛陽信使帶來太尉董卓的軍令後,再回安邑。三路大軍仍舊從南到北一溜兒排開,白波軍大營和并州軍大營依舊,大傢伙都懶得折騰。
接連三日,牛輔在聞喜大擺筵席,款待諸將。
呂布的官階與牛輔相差不大,可大家都知道,牛輔這位羽林中郎將,可是太尉董卓的女婿,論信任度,那自然而然是牛輔要更高一籌,再加上呂布一見面就自覺居於牛輔之後,眾人更是心領神會,一頂頂高帽子,一記記殺人不償命的馬屁,盡數朝着牛輔使出,樂得他心情大好,仿佛平定河東寇亂,全是他牛輔一個人的功勞。
夜已深,聞喜縣衙大堂上的盛宴,卻仍未有就此散去的跡象。
案桌上的佳肴換了幾岔,現在已無人能夠動箸,不是味道不夠鮮美,而是眾人都已吃得飽飽的,再也吃不下。再加上現在眾人的注意力盡數放在美酒上,更是無人對滿桌的美味佳肴瞅上那麼一眼。
「將...將軍,來,再...,再來,再來一碗!」
說話舌頭比嘴巴還大的,正是郭太,他個子不高,腰背微馱,臉上已有數條不淺的皺紋,站在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牛輔身前,頭頂只到牛輔的胸前,態度因此而顯得異常的謙恭,雙手捧着粗瓷碗,臉上泛着紅光,這麼清冷的夜晚,額頭上都是一層油汗,在燈燭映照下,特別地閃亮。
牛輔也比他好不到哪裏去,同樣是舌頭打結,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腳步已有些微微踉蹌,豪邁地哈哈一笑:「好...,好...傢伙,能...喝,高興!喝!」
比起郭太來,牛輔不光是舌頭打結,說話已有些顛三倒四,說完,一仰頭,將滿滿一碗酒直往嘴裏倒,咕嚕嚕幾下,就喝了個乾乾淨淨。
反觀郭太,更是不堪,酒液從嘴角兩邊往外滿溢,他都渾然不覺。
周圍眾人轟然叫好,手掌拍在案桌上,噼里啪啦地響成一片。可呂布卻在心底里倏然一驚,因為他想起來,郭太好像每次喝酒都是如此豪邁,如此不顧形象,每次一碗酒,至少被他給灑了三分之一,而剛才那一碗,只怕灑了將近一半!
這,這隻怕不是郭太上不了台面,而是,狡猾!
穿越之後,呂布知道醉酒是「呂布」的一大致命缺點,所以強自忍着身體對美酒的渴求,嚴禁軍中飲酒,平時也以義父新喪,不可飲酒為由,拒絕他人的好意。今趟他也是如此,堅持之下,牛輔也知他一貫如此,大手一揮,就將他放了過去。
因而在滿滿一屋子的人中,就他最為清醒,旁觀眾人拼酒,竟能從中看出不少門道出來。
俗話說,酒品即人品,牛輔酒量甚豪,來者不拒,沒人找他喝,他就找別人喝,擺明了就是直爽粗魯;郭太一臉的溫和笑容,人畜無害,可喝酒時玩的這種小動作,透露出他的狡詐;郭汜話不多,別人找他對飲,能推就推,實在不能推,就拉其他人一起喝,心思比較深;至于于夫羅,韓暹,楊奉,胡車兒等人,與牛輔差不多,這個時候都已經喝得有些不辨東西,除了起鬨叫好外,再也不敢豪飲。
一直到牛輔喝得話都說不利索,這場豪飲才算是結束,眾人在各自親衛的簇擁下,回到各自的營地安息。
五更時分,天色尚暗,呂布準時醒來,起身洗漱更衣,然後帶着數名親衛,在大營里快跑,開始一天雷打不動的身體錘鍊。
一開始,他是打着恢復腿上傷勢的旗號,久而久之,就養成習慣,其實是他覺得,今後的路還很長,挑戰會比現今還要來得艱巨,要是沒有一副好的身板,那可是笑不到最後的。所以,儘管自身武勇不凡,每日的錘鍊體能,琢磨武技弓射,就成了必修課。
正在跑得頭頂冒汗時,傳令兵打馬狂奔過來,讓他雙眼緊縮,站立原地相候。
軍營中,除傳令兵之外,其他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嚴禁騎馬。這是他自己立下的軍規,如今見大戰已歇,傳令兵卻如此急促,讓他心裏升起一股不安來。
「報!洛陽信使緊急求見!」
「太尉派來的嗎?」
「自稱是虎賁中郎將所遣!」
「什麼?!」
呂布大驚,虎賁中郎將,自然就是李肅,為何是他遣人緊急求見,而不是太尉董卓派人前來,難道是洛陽發生了什麼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