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負責外圍警戒的手下連忙回答道:「當時就看到他一個人,並沒有其他。」
不過范文程並不放心,轉頭看向這名壯漢,冷笑一聲道:「朋友,你們來了多少人,最好據實相告,否則撕破臉了,可得吃苦頭的!」
「呸!」壯漢一臉怒容,厲喝一聲道,「誰和你們這**賊是朋友!老子告訴你,這次我們來了很多人,你們這**賊既然自投羅網,就休想再逃出關去!」
他的話,讓這群漢奸的臉色都很難看。一時之間,他們誰也摸不清,到底這個壯漢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還是真還有同伴一起來的。
范文程的臉色陰沉地很,又吩咐幾名手下去周圍搜索,而後再對另外一人道:「好好伺候他,讓他老實招供!」
「哈哈哈,你以為老子是你們這群沒有骨頭的東西?」壯漢聽了,沒有一絲懼怕,大聲怒吼道,「來啊,有什麼招數,盡往老子身上使,老子要是出個聲,就不是江湖好漢子!」
此時此刻,就算是范文程,似乎也不願直面對着這漢子的目光,只是揮手,讓手下去用刑了。
而離這裏不是很遠的地方,在一處坡下泥洞中,捲縮着躲着那個瘦子,也虧了他的身材,否則換了壯漢的話,根本躲不下。
此時此刻,他淚流滿面。
剛之前的時候,不慎被那些狗賊發現,是大哥讓他躲起來,而他自己卻主動現身引走那些狗賊的注意。如今大哥的那番話,其實又是在告訴他,讓他放心,他就是死也不會說的。
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把這個情況稟告給幫主,狗賊這次來永平了,人還不少,還有馬,這事必須在整個江湖上通緝,官府也肯定不會放過他們。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抓住他們,為大哥報仇,為那些被他們禍害死的漢人報仇!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就再沒有想過抓住這些狗賊,為自己幫派牟利的事情。
這一晚上,狗賊們幾次悄悄搜索周邊,甚至有一次,都站到了他藏身的坡頂上面。可終歸是沒有發現,一直到天色微明,這群狗賊才騎馬往南而去。
瘦子沒有馬上現身,江湖經驗告訴他,一定要謹慎。這些奸賊在晚上歇息的時候,都放哨地很隱蔽,肯定是很狡猾的人。
他果然沒有料錯,過了一陣後,馬蹄聲去而復還,周圍兜了一圈後,才又往南而去。
瘦子等到日頭升起很高,感覺那些奸賊不會再回來時,才準備出洞。可此時此刻,他的手腳早已冰冷麻木,在冬日的太陽底下,恢復了好一陣後,才算能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
第一時間,他便找起大哥來。沒有意外,大哥證明了他是江湖好漢,從昨晚那一聲怒吼之後,就再也沒有聲音,哪怕那些奸賊在他身上留下了那麼多傷痕,用了那麼多的手段,可大哥,至死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就更不用說求饒聲了。
瘦子一下跪倒在壯漢屍體邊上,伸手幫大哥怒目圓睜的雙眼合上,哽咽着發誓道:「大哥,你安息吧,你的仇,還有你家裏的仇,我都記着的。我先去報信,要那些奸賊不得好死,絕對不會讓他們逃走,我發誓!」
說完之後,他有點戀戀不捨地瞧了壯漢的屍體一眼,毅然轉身,跌跌撞撞地往永平府城而去。
永平府城門口,幾名守門的兵丁正無聊地靠在牆上取暖。忽然發現城外有一個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城門這邊而來,為首那人定睛細瞧,不由得笑道:「瞧,那不是侯三麼,估計是在野地里過了一夜,都凍成那鳥樣了,哈哈!」
其他幾個兵卒聽到,往外一瞧,也都哈哈大笑起來,看那嘴唇紫的,似乎牙齒都還在打架呢!
「快,請帶我去見我幫主,有重賞!」侯三努力喊着,卻又一些跌倒在地,不過又立刻哆嗦地爬起來,往城門而來,「五兩銀子,立刻給付!」
他知道,這些軍卒不給好處的話,是不會幫忙的。江湖追殺令中的事情,官府並不會管,不過那人是通虜奸賊,倒是有可能會管。可官府的效率太低,等官府反應過來,那些奸賊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侯三自然不知道,廠衛都已經大舉出動,只是為避免打草驚蛇,除了要斧頭幫發出江湖令之外,明面上的衙門並沒有發出通緝。否則就怕范文程等人一入大明境內,一看到通告就立刻跑人了。
為首那人一聽,頗為吃驚,五兩銀子,那可不少!他讓兩名手下去攙扶侯三,自己卻站那問道:「侯三,你這是遇到什麼事了?告訴你,幫派恩怨,我們可不能參與的。」
「我遇到追殺令中的奸賊了,不馬上稟告給幫主,那些人就會跑掉的。」侯三連忙回答道。
江湖追殺令可不是小事,這些兵丁也都是聽說過的。為首那人一聽,頓時便明白是什麼,臉上立刻露出驚訝之色,連忙問道:「可是范文程那奸賊?」
「正是,幫下這個忙,我存下的那些錢都歸你們。」侯三幾乎是哀求道,「我大哥被奸賊殺害在外面,也還等着我去收屍!」
為首這人原本還想再確認一下,可此時一聽,便沒有再懷疑,立刻吩咐手下道:「來人,扶着他跟我走!」
「大哥,那這城門怎麼辦?」有手下一見,連忙問了。如今正在輪值,少一個人倒沒有多大事。可為首的人不在,還帶走幾個,上面要是追究起來的話,那就麻煩大了。
可為首這軍官卻似乎一點不在乎,只是回答一句道:「你一個人看着便成!」
說完之後,他轉身便走。在走了幾步之後,看到侯三雖然被扶着,可還是走得不快,立刻吩咐道:「快,背着他走,跟上我。」
侯三納悶了,這麼積極,看來是銀子起作用了。
不過他隨即發現,方向似乎不對,這是往城門附近的一處宅子走去,就又連忙說道:「我是要去見我們幫主,你走錯了!」
那軍官卻不理他,快步到了那門口,直接闖入進去,到了院子裏後,才恭敬地站住,向裏面大聲稟告道:「大人,有范文程奸賊的消息了!」
這一聲話才說出口,頓時裏面就躥出了一個人,看着很精悍的樣子,眼睛盯着那軍官,帶着點驚喜道:「在哪裏?」
「他看到的。」那軍官立刻轉身之了下侯三,而後又提醒侯三道,「這位是錦衣衛劉大人,早在永平府等候多時,有范文程奸賊的消息,快點說來,不得有任何隱瞞!」
一聽這話,侯三大吃一驚,沒想到是錦衣衛的人,這抓捕的能力就遠比自己這些混江湖的人高多了。立刻,他便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並仔細描述了范文程等人的形象和最後去向。
這錦衣衛劉大人聽了,沒敢再耽擱,立刻吩咐軍官去什麼地方叫人,而後才對侯三說道:「你還能堅持麼?那些人只有你見過,怕是還要你隨我們前去抓捕人犯。」
此時的侯三,其實狀態很不好。這麼冷的天,硬生生地一動不動,在野地里待了一天。可他一聽錦衣衛的話,二話不說,連忙點頭道:「沒事,我可以的。那些奸賊,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沒過多久,永平府內,忽然冒出了一堆人,顯然都是錦衣衛一夥的。他們帶着侯三,快馬出城,向南而去。而侯三的幫助,則帶着幫中兄弟把壯漢的遺體接回了城內。看着被酷刑殘害的壯漢,聽着守門兵丁轉述的情況,幾乎所有永平府內的江湖幫派,全都派出了自己的精幹能手,用他們自己的渠道,向整個京畿之地撒開了一場大網。
稍微晚些時候,就連紫禁城內的崇禎皇帝,也在聊天群中得到了這個消息。
這個大漢奸,還真來關內了。既然如此,朕就不信了,還能逃出去。
這麼想着,他立刻傳旨,北部邊關,立刻加緊巡查,不得讓人偷渡出關。京畿之地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全力搜捕范文程下落。聊天群中,直接通知吳二狗,發動他能發動的所有勢力,務必擒拿范文程,而且明確要活的!
一時之間,江湖風起雲湧,隨處可見,大批江湖人士匆匆而過,看誰的眼神都不善。不知道情況的人,還以為有幫派鬥爭,一個個都小心避着這些江湖人士。不過他們也比較奇怪一點,以往的時候,要是這些江湖人士鬧得過份的話,官府馬上會進行鎮壓。可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官府對於這種情況,遲遲沒有反應。
范文程就是死,也不會想到,江湖為他而動。此時的他,因為永平府城這邊出現的異常情況,為安全計,一下跑了很遠,跑到了遠離永平府城的開平縣城,
這個縣城雖然處在京師和山海關之間的官道上,可規模卻不大,是個小縣城來的。范文程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出了門的時候,儘量是和尚的做派,不敢再有大意。
在這裏,他見到了都察院開平支院,也見到了開平童校,他耐着心,小心地打聽消息,終於被他搞清楚了明國發生的很多事情。
這不,三天後的晚上,在城外的一座小廟廂房,掛單在這裏的范文程靜心靜氣,似乎是在打坐,深思良久。到了夜深之後,才捋清了腦中的一切,當即藉助油燈的亮光,開始奮筆疾書。
在信中,他把這幾天打聽來的明國變化一一做了敘述。從明國的開海國策,到衛所軍制的革新,從版權專利局的設立,水泥的發明,到蒸汽機的出現,還有銀行,紙幣等等的一切,他都有詳細寫到,甚至寫得信紙不夠,又讓手下去廟裏輪值僧那專門要了一些。
在這些見聞的最後,范文程臉色異常嚴肅地進行了點評:「明國之國力,如此持續下去的話,將愈發強大。其不內亂,我大清將再無機會!因此奴才打算冒死前往京師一趟,看是否有機會挑撥明國君臣關係,挑撥明國朝中各派關係,搗亂明國,以給我大清造出一個機會。目前所思,有以下幾策!」
「其一,明國皇帝這科技學問雖是好,可卻損害了目前讀書人的利益,因此奴才打算從這方面下手,挑動讀書人鬧事,反對這科技之策,不管結果如何,都能分明國君臣之心!」
「其二,仿造明國紙幣,不管結果如何,總要讓明國百姓懷疑其紙幣信譽,使用紙幣時,疑神疑鬼,讓明國的財政之策運轉不暢。從而影響民生,影響邊關。」
「其三,明國正在進行衛所軍製革新,凡有革新,便有既得利益者,也有利益受損者。奴才思之,如果有什麼契機讓那些利益受損者得以發泄的話,當能阻礙其進行革新。軍國大事,照樣能牽制明國君臣之精力。」
「其四,明國之開海一策,讓以前之走私商人利益大損,與西夷的交惡,也給其自身增加了對手。奴才準備京師事了,就往江南、東南一行,可有否機會聯絡。使以前往南洋走私之商人和我大清溝通往來,使西夷和我們大清結成盟友,組成抗明聯盟!」
「……」
范文程就針對大明新政,一條又一條地想着應付之法。不得不說,有的法子雖然不靠譜,比如偽造紙幣,就憑他范文程的能耐,壓根就不可能偽造的出來,可他有的策略卻還是有威脅性的。
比如說,勾結東南走私商人和西夷的事情。那些走私商人為了利益,根本就不會在乎國家如何,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哪管同胞死活。而一旦和荷蘭人聯繫上的話,恐怕荷蘭人也會和滿清合作。
當范文程停下筆時,看着滿滿一疊密密麻麻地信紙,不由得伸了個懶腰,抬頭看去,不知不覺間,天都已經亮了。不過不管如何,總算是對皇上有點交代了。
他正想叫手下進來時,卻聽見外面隱約傳來急促地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