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風,木強農,江崇武,三個好像很要好的朋友般一起進去了「醉紅顏」,一直到了黃昏之前,才先後離去了,至於,在挨近一個時辰的這段時間裏面,他們做了什麼,談了什麼,誰也不知。
甚至,連秋月姑娘都不知,因為,並沒有去她那兒。
秋月姑娘所知道的,只是當她感到少許的悶氣,走到了窗前,支開半邊窗門的時分,意外的看見了安無風從「醉紅顏」走出去的背影。
她咬了咬唇,眼裏掠過一絲淡淡的幽怨,一聲輕輕嘆息,放下了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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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新運在「宏運錢莊」至少喝了三壺茶,將近等了兩個時辰了,那硬實的竹椅,在寒流的浸濁之下,都快要把屁股給凍麻痹了,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即便如此,他臉上的表情依然淡定而從容,至少,看不見他一絲不耐的情緒表現。
最是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刀疤青年晉明竟然好像木樁般一動不動的站立在他的身後,這專業評分,絕對是滿分的。
這是柳新運今日第二次蒞臨「宏運錢莊」了。
第一次是在早晨,託付「宏運錢莊」理出柳家的在賬清單,當時,掌柜花三郎說數據較大,工作量大,用時較長,須得專人整齊,教他午飯後過來收取結果。
於是,他午飯後,再次過來了。
花掌柜不在錢莊,聽說某個借貸客戶已經數月未按時納息,原定了昨天為最後寬限日期,卻還是石沉大海一般杳然無音,連半點禮貌性的招呼都沒有,這無疑是不僅個人的質素問題,更為嚴重的是挑釁着踐踏着「宏運錢莊」的權威,這還了得?
倘若,此列一開,往後的借貸客戶以此榜樣,涉及的,便不是這大同府的「宏運錢莊」,而是關涉到了全國的錢莊的正常運作了。
故,必須嚴厲對待。
於是,花掌柜帶着一班人馬,趕去追賬了。
所以,當柳新運獲悉柳家賬上的餘額不**易之後,在向杭州本家傳遞儘快充值的同時,也向錢莊的工作人員提出貸款請求。
肖南馬睿等人沒有拒絕,卻也沒敢答應,只能表示他們還沒有這個放貸權限,只有掌柜才有。
柳新運自然也是理解的,這幾個只是錢莊最底層的普通員工,的確沒有那個權力,否則,隨隨便便哪個員工都擁有放貸權力,那樣不僅會導致錢莊運作的紊亂,而且是非常危險的!
所以,他在等,等花掌柜。
然而,隨着時間推移,距離跟官員定好的交接時間越來越緊迫了!
冬季的白天較短,外面的大街,暮色漸濃,行人趨少了。
原本淡定的柳新運終於額頭出現了集結之狀,端起茶杯的時候,方發現又一壺茶沒了。
嗯,喉嚨有點乾燥。
適逢肖南往等候廳這一角望了過來,便從櫃枱轉將出來,準備給續茶水,柳新運擺擺手,道:「夥計,貴掌柜大概還需多久回來?」
肖南道:「爺,這可不好說,剛才跟您說,掌柜是辦那事兒去啦,您知道,不是不棘手的話,也無需掌柜親自前往啦......而且,爺,我們也快要打烊了,怕是,今天做不來,幫不了您,要不,明天您打早些來,您看行不?」
柳新運微微頷首,淡淡道了聲「打擾了」,起身便走出了錢莊。
晉明當然是跟隨在後。
夜已初臨,長街兩旁店鋪燈火明亮,街道上雖人流漸趨清淡,但究竟大同府隸屬西北門戶,集文化經濟之重地,四方外客眾多,卻也頗顯名鎮之繁華。
柳新運和晉明相繼躍上了駐於門口馬鞍,放蹄走着。
晉明暗地使力,挨近柳新運,道:「二公子,現在怎麼辦,還與那幾個見面嗎?」
柳新運面無表情,目光森冷,淡淡道:「晉明,給我安排約見安無風。」
晉明道:「是。」
柳新運道:「還有,把江崇武給解決了——或許,這是最後的了結,就不差把他帶上了。」
晉明道:「知道了,二公子。」
柳新運仰天長嘆一聲,幽幽道:「既然,他們不給我好過,那麼,就大家不好過罷。」
一拍馬,加速奔馳而去。
約盞茶功夫之後,他們二人將近回到據點。
前頭的柳新運猛地勒住韁繩,由於原先速度過快,事發突然,馬沒有經過任何緩衝意識,在遭遇猛烈的強迫性壓抑之下,導致了前蹄高揚,幾乎把柳新運掀翻,而即便柳新運拿出高端的駕馭技術,牢牢穩坐,卻也使得馬咧嘴長嘶,吶喊出它的悲憤與抗議。
稍處後頭的晉明微微一愕,剛要詢問,卻見前面的院子燈火通明,頓時面色一變,不確定道:「二公子,您看這是?」
柳新運沉聲道:「裏面有衙役和官兵。」
晉明奇道:「衙役?官兵?他們來我們這裏幹嘛?要不要進去看看?」
這話問的不無存在極大毛病的,自己的地頭,居然還要詢問要不要看,初步診斷,有點智商離線的症狀。
然而,聽在柳新運耳里,卻竟然確診他各項指數顯示正常的。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道:「怕是不進去也不成了。」
馬的憤怒與不滿嘶叫聲,已引起了院子裏的人關注,人影晃動,十多名手提朴刀的衙役捕快飛奔而來,瞬間將二人包圍,一個自帶氣勢頭目模樣的捕快抬手刀尖直指柳新運喝道:「可是柳新運?下馬,進去。」
晉明大怒,居然有人那麼不長眼拿刀指着在他眼裏如同天神的二公子,此行徑不僅對二公子不敬,更是作死的節奏呀!他大喝道:「大膽,你敢對二公子不敬!你......」
卻見二公子擺手制止他往下說,只是淡淡道:「晉明,聽這位的,下馬。」
晉明硬生生把未了之語咽回了肚子,道了聲「是」,翻身下馬,與二公子並肩緩步向院子行去。
十多名捕快作四面環抱之勢,緊隨他們的步伐前行。
晉明心裏暗暗冷笑,憑這些不入流的捕快,居然想奈何二公子,簡直不知死字怎麼寫的,倘若二公子要取他們狗命,一聲咳嗽,能夠瞬間讓他們跟這個世界說永別。
只是,他終究有些想不通,一向高傲的二公子怎麼會委屈自己?
要知道,二公子有極大的強迫症,誰使用兵器指着他,如果不讓對方生不如死,他會感到非常難過的。
院子裏,遍佈着至少三十多名官兵和衙役,十多支火把,把院子照亮的真的如同白晝。
柳新運的七名手下,被喝令聚集在院子中央一塊,靠近他們四周的是十名朴刀出鞘虎視眈眈的官兵,相隔尋丈之外,是一圈箭在弦上的弓箭手,分明是,一旦他們七個膽敢妄動反抗,便刀箭齊聚,就地處決!
外圍一邊,站着一個氣度不凡的錦袍中年人,柳新運雖並沒與他交接過,卻是通過情報認得是掌管大同府刑司使廓爾馬大人。
頓時,他的心一沉,一種不妙的念頭油然生起。
廓爾馬大人的身邊還站着幾個人,而從他們對待廓爾馬大人的謹慎態度上,便可見他們的官階低下一級半級的。
但是,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他們幾個的腳下,躺着一個人,一個女人,噢,確切的說,是一個女人的屍體。
春花姑娘。
「醉紅顏」的頭牌姑娘,春花姑娘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