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東邊天際,雲彩彤紅。
郭掌門帶領峨嵋派眾吃過莫曉凡天沒亮就煮好的白粥和饅頭之後,與虛雲子道長作告別,然後,一行人便繼續趕路了。
至於,那麼乖巧辛勤的煮早餐那個主子,卻不見人影,奇的是,身為他的姨的賀長老居然沒有發問,只是往廚房那邊的後山駐足深深的凝視了一眼,便默默的轉身了。
倒是郭掌門身為峨嵋派之家長,對人家的辛勞付出,着實過意不去,理當感謝,以此相詢虛雲子道長,得到的回答是:曉凡煮好粥蒸好饅頭之後,便匆匆下山去了,至於,他此次下山是否執行他師父之命令,還是個人的業務來往,虛雲子道長沒有說,郭掌門自然也不好追問,畢竟,他們沒那麼熟——額,或許,他們曾經,有過一段青春青澀的戀情,但是,那些,又能夠代表什麼呢?尋常之人,在情侶關係結束之後,通常是演繹為一對熟悉的陌生人,甚至,連朋友都做不成,他們能夠,他們可以,在千帆過盡情斷三生石之後,依然保持一份真摯的友情,相比之下,他們心胸之開闊,已經勝卻大多數人。
或許,這與他們的出世修行境界有關吧。
峨嵋派一行人馬離去之後,廚房那一個拐角處,慢慢的轉出一個人,正是虛雲子道長所說下山去了的莫曉凡。
在朝霞的映照下,他的俊臉泛着一層紅暈,看上去,似乎很有精神的樣子,但是,他的眼神裏面,卻若隱若現閃現着濃郁的失落與悲苦。
送走客人的虛雲子道長還站在山坡口處,望着峨嵋派一行人馬逐漸隱退他的視線,沒有回頭,一聲長嘆,輕輕道:「孽緣,孽緣呀」
天門山一行,不是沒有收穫的,起碼,獲悉了一個重要的信息,那便是,曾經被峨嵋派庇護的蓑衣哥,成為了天下武林之公敵,也就是被視為武林劊子手的「瘋人屠」木人。
雖然,由於木人對黃衫派的人下了殺手,嚴重威脅到了黃衫派的整體安全問題,總把子云中龍必定是全力推動所有人對「瘋人屠」木人展開人肉與追殺,未必會分散精力對付峨嵋派。
但是,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何況,黃衫派原本就有覆滅峨嵋派之心,決不能大意之下,被算計了,還懵懵懂懂的,那可就糟糕了。
當然,由於這支隊伍的使命極其重要,且時間緊湊,不可能調出多的人手去研究黃衫派的動向,就算動員峨嵋派之總部派遣人員,隔着山長水遠的,那也是需要時間的延續,決計不能一蹴而就的。
故而,為了獲取江湖最新信息,郭掌門調出胡玉桂長老和方茹菲長老,各帶着一名年輕弟子分頭先行,打探消息去了。
如此,這支送親隊伍,包括新娘子杜玉英在內,剩下一十八人了。
當然嘍,休得小看這支隊伍僅僅一十八人,且年輕女孩居多,便以為軟柿子般可以隨意拿捏個圓扁任意欺負的,實則,以賀長老和錢長老兩個一流高手,便不是尋常之輩能夠輕易招惹,且還有另外兩個功力遜色不多的長老:林衡芝長老和馬詩迪長老。
更何況,還有郭東來郭大掌門在坐鎮着,陣容之盛,絕非一些二三流的門派可以攀比的。
不過,由於蓑衣哥事件的不斷發酵,「瘋人屠」出手逐漸頻繁,所涉及的受害者層面拉開了,不僅僅黃衫派和一些雜牌門派堂口,甚至,便是中原八大門派中的華山派也被他挑翻了十多名高手,然後揚長而去。
武林之中,可謂是人人自危,誰也不知道這個瘋子什麼時候會向自己下手,雖然,據悉,華山派的傷者也就是傷得很重,個個被揍的滿地找牙,卻幸運的並沒出現死亡事例,有人調侃說估計是這瘋子也是看在他們名門正派給足了面子,而儘管如此,誰也不敢保證這瘋子會不會給自己面子而手下留情——把生命的希望託付給別人施捨,還屬於低幾率的抽獎式幸運基數,決計不是武林人的作風!
即便是受惠者華山派也拒絕這種凌辱模式的蹂躪,決心響應少林達摩堂慧雲大師的號召,集結人手,聚匯少林寺。且,在黃衫派的推波助瀾之下,頓時,黑白兩道,各方響應,齊奔少林寺,共圖屠魔大舉。
終於,一場武林大規模的動盪,爆發了。
這一日,峨嵋派的送親隊伍終於進入了江南地帶。
黃昏時分,下起了小雨。
馬長老道:「掌門,這裏邊是太湖,前邊有個苗家堡,苗家家主苗端凱與我們峨眉外圍有商業來往,怕是,路過此地,須得見之一見罷。」
郭掌門沉吟道:「也對,不見反而失禮與人,說不得,終是要進去一趟,不過,苗端凱此人不喜吵雜,且我們此行性質特殊,不宜在人家落足,你和林長老帶着她們去尋店投宿,我和賀長老和錢長老去便可。至於聯繫法子,諒也不難,隨便問問,就成了。」
馬長老點點頭,道:「好。」
由於苗家堡建築於郊區,郭掌門只好和她們在入城之前便提前分開了,帶着賀長老和錢長老先行一步走了。
馬長老和林長老也沒有多作停滯,頂着淡煙般的小雨,進入了太湖城。
苗家堡。她座落於兩個村落之間的一座山峰北面,形成一個另類式的橋樑存在——為何如此說法?
原來,在百多年前,苗家是外來的遷入戶。之前,左右兩個村落,皆以家族集團模式佔據着一邊生活着,一邊是鄭家,一邊是魏家。
兩個家族無論是勢力或是實力,皆旗鼓相當。
雖然,兩個村落依然住着一些雜姓人家,但是,跟兩個大家族佔據八成人口的龐大基數比之起來,是微不足道的。所以,主導主流的大權,還是緊緊握在兩個大家族手上。
或許,在多數人眼裏,兩個村落比鄰相挨,以莊稼人的淳樸厚實,原本是相互照應相親相愛的一片樂土。
實則不然,兩個村落隨着人口的增長,原本可供生活資源的土地或山林樹木,也就是堪能利用的資源逐漸遞減,逐步形成了爭奪資源的對峙,到了後來,在鄭魏兩家的推動之下,形勢升級,引發了各種械鬥的惡劣流血事件。
尤其是苗家後來佔據的這座山峰,更是歷次流血事件的導火線和事故多發地點。
因為,這座山峰雖然規模不是很大,但山上生產的各種木材,卻是村民們除了莊稼之外的最大收入途徑。
即便是從有爭奪資源之史始,便從山峰東西兩邊中間一分為二劃分開來,但是,當上山砍伐的村民們看到對面美好的魁梧的好木料的時候,總是難以控制如火如荼的貪慾,看看對方沒人在,便偷砍樹木的。
而當事件發生之後,作為雙方的家長的兩個家族,通常是為了籠絡民心堅固掌控實權的需要,不會樂意向對方低頭妥協,把肇事者交由對方處置,於是,最後往往是由口誅筆伐的口水仗,演變成為拳頭器械的肉搏戰。
事態愈演愈烈,到了後來,原本兩個村落之間相互嫁娶的親家,都在大勢壓迫之下變成了仇家。甚至,兩個村落的人,不再通婚了,否則,以通敵罪論處,處死之後,葬於樹根之下,充當肥料。
後開,苗家強勢進入,使用高壓手段,額,也就是武力手段,把兩個家族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在蠻橫之時代,拳頭便是真理。
打從那之後,這座山峰兩個村子都不是,而是,屬於苗家一家的。
誰也沒有發出異樣的聲音,不敢。
苗家,家主苗端凱苗老爺子的祖傳苗家刀法雖然世代單傳,但是,絕對沒有任何人因為苗家人丁單薄,便輕視與之。對的,苗老爺子一直懷疑着,是不是由於苗家曾經做下了什麼不為老天滿意的事兒,從他記事年紀,便知道了,不僅他老爸只是他一個兒子,連他老爸都是獨子,甚至,他曾經抱着漂漂亮亮的媳婦每晚加班幾點的賣力耕耘,也就是出下一子,即便是他招納了七八個姣美小妾,勤奮而博愛的播種,可老天爺好像故意跟他開玩笑似的,在他和他的妻妾努力耕作之下,不是沒有結果,而是結下了碩果纍纍,只不過,這些果實不是苗老爺子所望的,因為,她們,都是女孩。
當然嘍,並非苗老爺子過於執着重男輕女之俗世情結,而是,他努力着,試圖着打破苗家單傳之詛咒,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終是失敗結束。
後來,薪火傳遞,他把希望寄託到了他的兒子苗偉龍身上。
或許,老天爺玩累了,趣味索然,居然滿足了苗老爺子的夙願,一傢伙就送給了他一對大胖孫子,把苗老爺子樂呵的呀,那個叫做心情舒暢!
可以說,苗老爺子對兩個小孫子的重視程度,甚至超越了他自己的生命。
自然,也會有同學要對此質疑的,倘若真有那麼一天,要苗老爺子和兩個孫子之間作出選擇的時候,他會如何選擇呢?
而不管如何,因為有了苗家的入駐,把兩個村落的人民數代矛盾糾葛,舒緩了很多,不得不說,這可算是苗家的一項功德。
郭掌門與賀長老錢長老三人三騎來到苗家堡門前石階之下時候,兩名挎刀大漢眼神一凝一亮,原本張開要呵斥的嘴巴皆是不由擺正了位置,在臉上綻開笑容的同時,嘴巴也吐出了客氣的話兒,一個說:「原來卻是郭掌門大駕降臨!俺立刻往裏稟報去。」
另一個卻機靈多了,道:「稟報什麼,用得着麼,郭掌門不是外人,快請,請,請,請。」
郭掌門作勢要下馬的樣子,那機靈的大漢道:「嗐,郭掌門也非第一次來的,這大門口離屋裏遠着呢,且老爺子交代下來了,郭掌門是自己人,形式不拘,且乘坐騎入去便是。」
郭掌門動作一凝,也沒有矜持堅持,微微點頭道:「謝過兩位啦。」
兩個大漢齊道:「郭掌門客氣。」
郭掌門抬手指指賀長老和錢長老,道:「這是敝派兩位長老,賀長老,錢長老。」「見過賀長老。」
「見過錢長老。」
賀長老和錢長老淺淺回禮:「兩位辛苦啦。」
「三位請。」
苗家堡,之後所以稱之為「堡」,並不是它的建築結構形似後世堡壘般模樣,而是,它的防衛工作做得極為到位,十步一哨百步一崗,星羅棋佈的安保崗站,儼然組成了一張密集的天羅地網。
苗家堡,從大門,到深入苗家的核心建築,包括前後院在內,少說也有上百畝地兒,可以腦補一下它的畫面,佈置如此龐大的一張防護網,那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錢長老忍不住嘆為觀止:「有錢人,就是會玩呀。」
賀長老抿嘴淺淺一笑,這該是她從下天門山數日以來,首次出現了笑容,居然格外的嫵媚,連郭掌門都幾乎要嫉妒了,卻聽得賀長老微笑着低聲道:「苗家不僅有錢,也有人,咱與他有所業務合作,看中的,便是他的實力。」
錢長老點點頭,道:「我知曉。」
郭掌門抬頭望前面正中那一片石塊建築的古樸而大氣屋子,道:「苗老爺子出來啦。」
錢長老有點詫異道:「大門口處跟那邊距離可是不近呀,我們人沒到,他倒是先一步迎接出來了,他是如何做到的啊?」
賀長老道:「唉,苗家以單薄人丁,卻能夠組織一個龐大的集團,他們自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成熟的制度與系統管理,便是那傳遞信息技術,想必也是得到完善而獨樹一幟的。」
錢長老頷首同意。
對於信息的傳遞技術,無疑是各個門派獨立的手段,她們峨嵋派也不例外,只不過,如果換作她們處於這樣的距離,她們是不會去使用的,因為,那是浪費資源的可恥行為。
站在滴水檐下的人,不單止苗老爺子,還有兩個很是精神模樣也不錯的青衫青年。
郭掌門三人沿着長達上百丈寬有八丈的青石鋪成的大道直達而至,苗老爺子攜着兩個青年人搶步下了石階,雙手抱拳,朗聲道:「不知郭掌門大駕降臨,未曾出城迎接,卻是失禮啦。」
郭掌門是有素質的奇女子,自然不會在鞍上居高臨下的回禮,那純碎是拿架子壓人的不良作風。
她和兩位長老輕輕躍下馬來,對苗老爺子拱手回禮,道:「苗老爺子客氣啦,只是適逢路過寶地,久仰老爺子八面威風,便順道過來,拜見老爺子了。只是遺憾了,由於來得匆忙,連禮物都沒有準備,空手而來,卻是汗顏已極,還望老爺子多作包涵方是。」
苗老爺子呵呵一笑,搖了搖手,道:「郭掌門說啥呢,你們能來小老兒這裏,已極是給我臉上長亮堂了,雨大了,趕緊來,請裏面說話。」
一行人進入了古典高雅的客廳,分賓主落座之後,苗老爺子這才指着坐於下首的兩個青年人介紹道:「郭掌門,剛才在外面淋着雨,不便說話,這兩個,這個名字是文書通,這個名字是葛初咖,分別是小老兒的大女婿二女婿。多年以來,外頭的生意,基本交給他們去做啦。」
兩個青年人立刻站起身來向對面的郭掌門三人恭恭敬敬的抱拳作揖,文書通道:「小子年少才疏,謹盼往後各位前輩大力提點,以策進步。」
葛初咖卻是沒有說話,僅僅是含着靦腆而謙虛的微笑重重的點頭,似乎他要表示的,全部囊括在他的充滿誠意的態度之中,讓人對他的謙虛卻不失沉穩的謹慎而寬容。
作為前輩的郭掌門沒有起身,卻也是微微欠身,微笑道:「老爺子端得是好眼光,兩位都是少年英傑呀。坐下說話。」
郭掌門此話卻也是極有誠意的讚賞,究竟,兩個青年人能夠遊刃有餘的掌舵着苗家的龐大產業操作運轉,需要的心智與魄力,絕非一般年輕人所能完成的。
文書通道:「謝謝掌門誇獎。」
兩個青年人這才依言落座。
僕人奉上茶水。
苗老爺子淺淺呷了一口,放下茶盅,目視郭掌門,道:「半月之前,小老兒已經喚上犬兒前往貴派道賀,按照時日計算,該是差不多到達了。」
郭掌門道:「老爺子有心便成,那麼客氣,不是見外了不是?」
苗老爺子呵呵一笑,搖手道:「不見外不見外,那只是謹以代表苗家對貴派友誼的一點點心意而已,算不了什麼的。何況——」
他目光一凝,看着郭掌門,緩緩道:「要說見外呀,小老兒倒是要托個大,不得不吐槽一二句的」
郭掌門道:「老爺子但說無妨。」
苗老爺子道:「首先,小老兒向掌門道喜啦。其次,如果小老兒猜的不錯,掌門經由此地一行,該是送杜姑娘出閣罷?」
郭掌門點頭道:「正是。」
苗老爺子道:「這就是了,以苗家與貴派多年的友誼,倘若掌門不拿外人看待的話,如何不把姑娘安置在敝處歇足,卻是流落外頭客棧,不知者或許沒有什麼,知道的人,還誤以為小老兒太過小氣連個歇腳的地兒都吝惜着吶。」
郭掌門正色道:「老爺子在江湖上向有『賽孟嘗』之美譽,稍識事理之人,當會識得貧道此行性質較於特殊,不備責怪。且是來日方長,姑娘婆家便在江南一帶,到時候呀,打擾老爺子的時候可多着不是?」
苗老爺子點點頭,道:「說來也是理,好好,有了這層關係哪,小老兒在江南可說是可以橫着走啦,呵呵呵」
郭掌門微笑道:「老爺子忒謙了,以你的堅固實力,要往哪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苗老爺子搖手道:「過譽了過譽了,掌門,莫說自打十年前夢大俠緬甸亮劍一戰之後,韜光隱晦,把夢家集團逐步收縮,未敢繼續開拓雄圖霸業圈攏整個華夏,擔憂樹大招風,落下被政治洗盤之隱患,即便是當前最拉風的黃衫派,也由於『瘋人屠』木人之出現,被搗的焦頭爛額苦不堪言的,倘若有哪個豬油蒙心的勢力妄擬渾水摸魚趁火打劫,鑽出來圈地盤拓展業務的,保證會被揍的很慘很慘。」
其實,郭掌門已經有了告辭離去之色,究竟是時候不早了,苗家的僕人們已經點燈亮燭,外面的蒼穹已經進入了夜間的灰暗,只不過由於窗外的院子上燭火通明,卻是無形之中,隱去了夜的倉促而已。
當苗老爺子談及了關於「瘋人屠」木人之話題,不僅郭掌門瞬間隱去了離去,便是賀長老和錢長老也是聚精會神,一動不動,沒有一絲要走的意思。
因為,她們太想知道關於「瘋人屠」木人的信息了。
苗老爺子卻沒有立刻繼續這個話題,反而站了起來,道:「三位,請移步,飯廳吃飯,咱邊吃邊聊,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