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個侄兒訓練完畢了體能,又都轉去修煉玄氣。
然而此刻,一直剛強冷漠的上官靈秀卻好似一下子鬆弛了下來,她肩膀垮垮的走向小校場的邊上,那邊有一棵樹,屬下,乃是一張石桌,幾個石凳子。
上官靈秀軟軟的在石凳子上坐了下來,美眸空洞的看着前方,向來挺直的肩背,首度出現了傾斜。
慢慢的,臉上被滿滿的憤慨充斥,喃喃道:「我們上官一家,血灑萬里山河、遍佈玉唐版圖,難道,就真的只是為了保護了眼前這群白眼狼嗎?那我們的流血犧牲,究其意義何在?!總道士為知己者死?如今士已死,知己何在?知己,真的存在過嗎?!」
「上官將門為國征戰,世世代代,從未有過半點懈怠;上官一家男兒鮮血,灑滿了帝國邊疆;為的,就只是保護後方的這個家園!如今,在這個家園安居的人說我們是奸細!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豈由胡言?!自己糊弄自己吧!」
她緊緊的咬着牙,低聲自語。
面對着侄兒們,她必須給予正面教育;因為侄兒們還小,他們的心還有如一張白紙,現在的心若是染上別的顏色,恐怕將來會難以收拾,污了上官將門的累世清白。
但她自己心中的憤怒,卻只有比不諳世事的侄兒們更加猛烈!更加委屈!更加憋屈!
「不明真相,難道就不能冷眼旁觀?被人煽動幾句,就來攻擊我們孤兒寡母!這些天下人,良心何在!」
「良心何在!」
「良心何在!」
「面對着為國征戰的英雄犧牲之後留下的孤兒寡母,居然如此趕盡殺絕!你們良心何在!」
上官靈秀緊緊的咬着銀牙,一拳砸在石桌上,鮮血噗地一聲四下飛濺,卻是自己的拳頭都被打破了,但她卻是恍如未覺,兀自氣得渾身顫抖。
那是一種心寒!
源自心底的吶喊!
不值!
來自靈魂的控訴!
身後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上官靈秀並不回頭,哼了一聲道:「你又來了!可是要來勸解我麼?公道自在人心?是非豈由胡言?」
她的口氣不是很好,卻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
她知道來的是誰。
這些天裏,雲揚的神出鬼沒,已經讓她見識得太多,早已見怪不怪了。
身後,一襲紫衣的雲揚卓然站在樹蔭之下,淡淡道:「這件事有什麼可以勸解的。這世道,本就如此。」
「世道如此?」上官靈秀嬌軀顫抖,美眸如欲噴火:「難道我上官將門世世代代的犧牲,換來的卻是奸佞二字?難道我們滿門上下孤兒寡母的代價,換來的卻是任由天下人的辱罵?!」
雲揚淡淡的道:「你現在的情緒過於激動,縱然需要宣洩,也要講究方式方法。」
他輕輕的舒了一口氣,道:「靈秀姐,你可知道這世間芸芸眾生最大的通病,是什麼嗎?」
上官靈秀道:「什麼?」
「是遺忘!」
雲揚道:「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智者還是愚者,最大的通病就是遺忘;遺忘,已經發生的事情。遺忘,曾經存在的英雄。遺忘,曾經接受的恩惠,遺忘,這世間的一切。」
「上官將門近幾年來,沒有人再上戰場,縱然你們一眾婦孺在盡最大的心力,希望這六個小傢伙能夠儘早重披戰甲,再踏征途,可是天下人卻又哪裏知道,所以,很多人已經開始遺忘、遺忘了上官將門往昔的付出。而做出這個局的那個有心人,就是利用了這種人類的遺忘通病,籍此興風作浪。」
「但這一次他們的手段很高明。」雲揚道:「他們最開始從市井傳播,然後擴散到讀書人身上,再然後,以燎原之勢而起;卻始終沒有人讓官方拿出說法……」
「而我們再有通天手段,面對普通百姓的憤怒,就算如何的憤怒委屈,卻也不能痛下殺手。」
「所以才會憋屈,只能委屈!」
上官靈秀咬牙道:「這件事情定然是有人在背後搞鬼,這一節我們一家也早已經想到;但我們最寒心的,卻是玉唐帝國民眾的反應。」
「不分青紅皂白,忘記所有歷史;只要有人挑撥,必然一擁而上!」上官靈秀咬着嘴唇,眼圈泛紅:「看着一個鼎盛的國家,所有人為了這個國家,為了這些民眾,慷慨赴死,前仆後繼;談笑而去,浮屍而回……只剩下孤兒寡母;卻還要承受這些侮辱……」
「為什麼?」上官靈秀轉過頭,看着雲揚的眼睛,那晶瑩的淚目中,有燃燒的火焰:「雲揚,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雲揚一陣無語,良久,才終於悠悠道:「只求心之所安,義之所在……」
「嘿嘿……」
上官靈秀冷笑一聲,她很想問雲揚一句,現在說這話,會不會覺得很諷刺,作為旁觀者這麼說格調很高,可是身為當事人呢,正面承受這一切的直接當事人呢!
「這一次事件之所以會持續發酵,原因在於那些讀書人的不斷動作……」雲揚悠悠道。
「尤其是一些個別有用心的讀書人,在致力於炮製這些東西。」
上官靈秀冷漠的笑了笑:「所以我才更加寒心,痛心!若只是不識字的民眾因為受到煽動、引導,這麼說倒也罷了。但這些讀書人飽讀聖賢書,一肚子學問,難道真不知當年那段公案的始末,事情的誰是誰非都分不清楚麼?為什麼還要這麼做?而且還不是一個人那麼做,而是一大群!很多很多!他們的良心,全都被狗吃了麼?!」
雲揚淡淡道;「仗丨義丨每丨從丨屠丨狗丨輩,負丨心丨多丨是丨讀丨書丨人;正因為這些人有學問,有見識,所以他們才想要搞起一些事情……而且也能搞起一些事情。」
說到這句話,雲揚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得愣了一下。
讀書人?
……
看着雲揚匆匆告辭,上官靈秀沉思了片刻,嘆了口氣,進去看侄兒們的練功情況。
心中疑惑:雲揚到底是想起了什麼,竟會這般匆匆的離去了?
……
「九天令所屬,即刻着手詳細追查散佈謠言的人,在散佈謠言之前,去往何處?」
雲揚再度發出了九天令。
之前反饋回來的消息,已經令到雲揚隱隱有所覺察;現在,再次發出命令,只不過是證實。
果然,到了凌晨時分,反饋來的消息基本上都證實了雲揚心中的猜測。
「某書生曾經應恩師召喚家裏拜訪,同門書生出來後,都是開始着手進行左文龍冤案之事……」
「某官員曾經……」
「此次動作的中堅分子,乃是幾個大儒門人,這幾位大儒,在此事之前,曾經被何老宴請……」
雲揚的眼睛盯着「何老」這兩個字,久久沒有移動。
春寒尊主。
這段時間我沒有想搞你,我只想平安度過這軍人盛事,但卻沒有想到,你卻是要從根子上毀掉軍人的根基!
玉唐帝國軍方最驕傲的,也是整個大陸軍人提起來就肅然起敬的軍人世家,就是上官將門!
一代一代的士兵參軍入伍,上官將門永遠是宣傳的最佳題材;一旦有上官將門的宣傳,全國青年便如是打了雞血一般!
這才形成了玉唐帝國而今打不散打不爛的軍魂。
若是將上官將門當真被搞臭,甚至翻案,忠魂淪為奸佞的話,等於是將玉唐軍方的脊梁骨抽掉了!
而一個將保護自己的英雄踩在腳下唾罵的國家與民族,又能有幾分凝聚力?又能有幾分精氣神?
「其心可誅!其人該死!罪該萬死!萬死難恕!」
雲揚咬牙切齒。
……
第二日。
皇帝陛下一如往常秘密來到秋老元帥府上,雲揚亦是按時秘密前來;沒有任何異常。
書房中。
雲揚平靜地說完。
「民間竟有此事?!」皇帝陛下拍案而起,怒容滿面。
秋劍寒怒火衝天,猙獰咆哮。
兩人作為玉唐帝國最高層的一號二號人物,豈能不知道這件事情萬一被這些人做成功的巨大破壞力、以及嚴峻後果!
若是真的這樣,軍中男兒勢必將失去了信仰,崩潰在即!
若然軍隊都崩潰了……國家安在?
「書生誤國,這是亡國之舉!」秋劍寒鬚髮皆張:「陛下!萬萬不能容忍啊!」
「當然不能容忍姑息!」皇帝陛下面如寒霜:「雲揚,你可知道,此事乃是誰的主使?」
「這個有心人是誰,小侄還真不知道。」雲揚小心的說道:「其實這麼大的事情,背後之人豈會輕易露面現身,小侄自覺能夠打聽出來一個大概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皇帝陛下與秋劍寒本能的感覺到,這小子有所隱瞞,這個背後的有心人,雲揚是知道的。
但,無論如何問,雲揚就是不說了。
不是雲揚不想除掉春寒尊主,委實是……現在不是時候。
而且,就算是說出來,皇帝陛下也未必會對那人如何如之何!
春寒尊主現在明面上的身份何漢青,曾經是皇帝陛下的老師,縱使到現在,皇帝陛下依然非常敬重此人。
三朝帝師,託孤老臣!
文壇領袖,一代宗師!
這樣的人,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敢輕易拿他如何,影響太大了。
…………
lt;感嘆一句:人類最可悲的心理,便是盲從。如今人人受高等教育,依然有太多污衊英雄的事;何況,是在大多數人不識字的這個世界:提前封住某些人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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