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瑟和梵沉回到營帳時,所有人都已是變幻了一番臉色,百官全部跪在泰和帝的營帳外,戰戰兢兢。
趁着眾人不注意,梵沉直接拉着景瑟就回了營帳,懶得隨百官給泰和帝下跪。
以景宇桓為首,跪在泰和帝營帳外的所有臣子面上都不約而同露出了焦灼色。
一年春秋兩次狩獵,原本該是皆大歡喜的天家盛事,奈何今年出師不利,昨日還在圍場外,御輦就莫名其妙被燒,泰和帝受了驚嚇,休整了一夜好不容易恢復了,今日狩獵又遇到天雷,若是當時馬兒跑得再慢些,被雷劈中的就極有可能是泰和帝本人。
臣子們想到此,紛紛驚出一身冷汗,大氣不敢出,眼見着暴雨就要落下來,也沒人敢站起來進營帳去躲避。
皇帝一刻不醒,臣子就得伏地祈天。
二皇子是所有人裏面心緒最不安的,他一直在泰和帝的龍榻前躊躇不定,眼風時不時瞟向榻上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泰和帝,急得額上直冒汗。
太醫更是膽戰心驚,探向泰和帝脈搏的手指幾乎是顫的。
「太醫,我父皇到底如何了?」
半晌沒聽到答案,二皇子等不及了,蹙眉問。
太醫收回手,長嘆了一聲氣,「皇上昨夜本就受了驚今早將將恢復,天雷劈下的時候又受了一次驚嚇,緊接着從馬背上摔下來,這次摔得不輕,脈象虛浮,且看這情況,一時半會兒該是醒不過來了。」
二皇子瞳眸一縮,「你說什麼?」
父皇還沒立下傳位昭書,這種時候絕對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否則遠在漠北的顧乾得了信,一定會趕在最短時間折返金陵來,顧乾手中握有太子寶印,一旦他順利登基,自己將難逃一劫。
念及此,二皇子更加焦灼了,他怒道:「一定要想辦法讓父皇醒過來!」
太醫面露為難之色,他身為臣子,皇上有難,難道還能見死不救?可皇上的確是摔得不輕,短時間內不可能醒過來,唯有開些方子慢慢調理以觀後效。
但見二皇子這般急吼吼的模樣,太醫垂下頭,低聲道:「既然宗政谷主也在圍場,二皇子不妨請他一試,臣等醫技有限,宗政谷主卻是這方面的奇才,興許他能想得到辦法也未可知。」
二皇子聽罷,灰暗的眸子登時碎開一抹光亮,趕忙揮手吩咐孫大寶,「孫公公,你速速去請宗政谷主過來。」
孫大寶得令,馬上甩着拂塵出了營帳。
外面跪着的百官們不知裏頭情況如何,眼見着孫大寶出來,眾人齊齊抬頭,目光唰唰落在他身上。
孫大寶駐足片刻。
景宇桓當先站起來問:「孫公公,皇上的情況如何了?」
孫大寶唉聲嘆氣,抹着眼淚道:「不容樂觀,太醫說可能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百官被嚇得臉色陡變。
景宇桓還想說些什麼,孫大寶已經往前走了幾步,道:「咱家受了二殿下派遣要去請宗政谷主,各位大人若還有什麼疑問,請在此稍待,一會兒二殿下出來了,自會詳細與各位大人解說。」
望着孫大寶匆匆遠去的背影,百官既無奈又擔憂。
無奈的是馬上就要下暴雨了,現下所有官員們都跪在泰和帝的營帳外,一會兒少不得淋一身的雨。
擔憂的是泰和帝兩次突發變故都讓人猝不及防,這絕對不會是巧合,定是有人蓄意加害。
諸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百官們心頭跟明鏡似的,五皇子顧北晟被囚禁於天牢,三皇子顧北羽因傷留在皇宮將養,這二位皇子既沒來,就不可能參與這兩次的突發事件,現今圍場野心最大的莫過於二皇子顧北銘。
六皇子及之後的諸位皇子都太過年幼,母族又沒什麼權勢,即便是想作妖,也翻不起什麼波浪來。
若是二皇子顧北銘有心設計這兩次事故讓泰和帝發生意外趁機挾天子以令百官,也不是沒可能的。
在場的一半臣子已經懷疑到了二皇子頭上,卻是誰也不敢說出口。
孫大寶來到宗政初的營帳外,站崗的兵士告訴他宗政初自從出去打獵至今還沒回來。
孫大寶抬目看看天,馬上就要下暴雨了,如若宗政谷主不在暴雨之前趕回來,那麼他一定會在林子裏尋地方避雨,誰也不知這雨會下到什麼時候去,萬一宗政谷主一時回不來,皇上的傷情豈不是得耽誤了?
想到這裏,孫大寶連忙吩咐站崗兵士,「去給咱家備馬。」
兵士愣住,「孫公公,您要出去嗎?」
孫大寶急道:「咱家要親自去找宗政谷主。」
兵士無奈,轉身準備去馬棚,抬頭卻見宗政初就在不遠處,慢慢朝着這邊走來。
孫大寶心頭大喜,趕緊小跑過去,面上帶笑,「宗政谷主,咱家可總算把您給盼來了。」
宗政初駐足,不解地看着孫大寶,「孫公公有什麼事嗎?」
孫大寶言簡意賅地道:「先前狩獵的時候突然驚雷,皇上受到驚嚇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至今昏迷不醒,太醫們束手無策,咱家受了二殿下的派遣特地過來請宗政谷主前去一探。」
宗政初略略沉吟,「那請孫公公稍待片刻,我進去換身衣服就來。」
宗政初說完,頭也不回地回了營帳。
孫大寶候在外面的當口,豆大的雨點就漸次落了下來,不多時便淋濕了孫大寶的半個身子,他再也站不住腳了,也顧不得打招呼,直接進了宗政初的營帳。
宗政初已經換好衣服自屏風後出來,見到孫大寶站在裏頭,再看一眼他濕漉漉的官帽,已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上前幾步,宗政初負手立在營帳門口望着外面的連天大雨,道:「我來時走得急,並未料到會下雨,因此沒備雨傘,眼下這般光景,怕是得勞煩孫公公去尋一把傘來,否則在下走過不去。」
孫大寶一臉為難,這種時候,他連營帳都踏不出去一步,上哪兒去給宗政谷主找傘?
這些話,孫大寶也僅僅是敢在心中腹誹,面上不敢顯露分毫。
為了皇上,他不得不冒雨出去,走訪了好幾個閨閣千金的營帳才終於借到一把傘拿回來。
宗政初接過,不緊不慢地打開,又不緊不慢地抬步出去,清俊挺拔的身影在雨幕下顯出一種孤絕冷寂的淒清之感來。
踩着地上積了一層的薄薄水漬,宗政初嘴角微翹,卻滿是冷嘲。
他並非金貴到沒了傘就不能去泰和帝的營帳,他只是覺得不忿,自己的愛徒被泰和帝一道聖旨全家盡抄,現如今自己卻要為親手殺了小丫頭的劊子手看病探脈,簡直可笑之至。
來到泰和帝營帳外時,百官還伏跪在地上,人人被淋得全身濕透,景宇桓見到宗政初過來,心中燃起了一份希望。
宗政初並未同任何人打招呼,收了傘直接走進去,客氣地對着二皇子顧北銘拱手一揖。
二皇子忙道:「谷主不必多禮,還請你為我父皇認真探一探,看能否有辦法讓他早日醒來。」
宗政初莞爾一笑,「在下自當盡力而為。」
語畢,宗政初坐到榻前,伸出指腹為泰和帝把脈。
太醫在一旁站着,不斷抬袖抹着額頭上的汗。
淋了一身雨的孫大寶怕把寒氣帶進來,只在屏風外焦灼地候着,一句話不敢說。
二皇子所有的希望都投放到宗政初身上,一雙眼睛恨不能連眨都不要眨時時刻刻關注着宗政初的動靜。
半晌,宗政初終於收回手。
「如何?」二皇子焦急地問。
宗政初沉吟道:「我倒是能為皇上扎針,但也沒法讓他過早醒來,只能驅散他腦顱內的瘀血。」
「這麼說,我父皇沒有性命之憂嗎?」
「先前太醫看診的時候,就已經保住了性命,但想要康復,還得配合後續治療。」宗政初道。
聽到沒有性命之憂,二皇子總算鬆了一口氣,旋即就陷入了糾結,小心覷一眼宗政初,低聲道:「宗政谷主之前說會在金陵停留一段時日」
二皇子話還沒說完,宗政初已經知道他想做什麼,提前出聲攔住了話頭,「在下此次來金陵是有自己的事要辦,並非專程為了給皇上看診而來,早在十數年前,在下就已經當着江湖各門各派立下誓言,此生絕不會再參與江湖與朝堂之事,還望二皇子能尊重在下。」
這意思就是不可能替泰和帝醫治了。
二皇子咬咬唇,看向一旁的太醫。
太醫更是無奈,連二殿下都沒法說服宗政谷主,他一個小小的太醫,哪裏有那種能耐?
宗政初並沒有在泰和帝的營帳內逗留,扎了針沒多一會就出來了,卻不是回自己的營帳,而是去了梵沉處。
梵越已經帶着昊昊回來,昊昊懷中抱着一隻剛出生不久的毛茸茸小獅子。
離開了母親,小獅子很傷心,一直嗚咽不停,眼睛水汪汪的,好不可憐。
景瑟看着小獅子的模樣,忽然心生不忍,她柔聲道:「寶寶,咱們還是把小獅子給放回去罷,你看它沒了母親,急得小眼睛都紅了。」
昊昊也被小獅子的模樣給弄得心塞,他鼓着小臉,道:「娘親,小獅子的母親已經死了,是被流箭射中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