億萬財富,一夕之間都化作塵土。
這樣的事,徐長卿並非沒有心理準備。畢竟他終究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
但事到臨頭,仍舊有些放不下。
其中最難釋懷的,大約是那種輸的感覺吧。
辛苦疲累,最終卻是一場空。很操蛋的感覺。
可講道理,他能帶着超越時代的技術來這個世界裝逼十五年,人家自然也能以更高的姿態出現,蓋壓八方。
徐長卿倒也不氣這個,他早就丟掉了仙道命運之子的身份,沒有那麼多正好的台階踩踏,反而還賬一般爛事頻發,說已經徹底習慣了那是吹,這種事鮮有人能心平氣和,而他自覺算是心態好的。
主要的點,在於他不求、不等、不靠,着重自我突破和創造,無數的實驗項目,構架宏大的體系,就像那種給一套積木,能一個人興高采烈的玩一整天的孩子。
回首這些年,他沒有虛度光陰,而是在被諸多法則約束的背景下,取得了一系列可觀的技術成就。
其中最讓他欣慰的,莫過於人類文明的機械科技、生物科技,終於跟仙道的能量文明技術體系開始銜接了。
雖然仍舊因耗費工本等原因,而不夠使用,但神域如今的確已經能夠通過磁約束等手段,完成類似於仙道施法的技術操作。
這對他而言是重要的,這印證了他很早以前就有的推測,仙道技法的確可以視作是一種高端的文明依舊的技術知識體系。超自然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是人類文明的科技體系的未來形態的一種展現。
而只要這一點被證明,那麼技術攀爬之路、文明進化之路也就清晰了。
人類確實可以入神仙般強大,追星拿月,都是等閒,只要不缺上進之心,能始終前行、奮鬥,那一天就會到來。
於他而言,確認了這個,即便不在仙道體系,他照樣不會斷了道路,沒了下落,而是一直有路可走,算是把未來千年、萬年的路探明白了。
這些其實都是在這個世界取得的成就。
何況在靈魂角度,同樣收穫不菲。
在親歷了浩劫災厄之後,他終於徹底明白了『書上來的終覺淺』的道理。
一人即文明,不光是有相應的科技樹,還要有相應的文化特徵,性格內核。掠奪?耕種?認知?又或其他。
這些怎麼來?別人嚼吃過的,自己拿來,就成了自己的了?不,那只會失去自身特徵,而成為別的文明的分支。
要保持獨立性,要做文明巨人,就不能偷奸耍滑,得親自走過,總結出的道理才是屬於自己的,那種信息之間的緊密關聯,那種真實,沒有其他捷徑可獲得。
這個認知,直接為他標明了靈魂境界的提升之法——先完成歷經大千,再去說前路該如何走,這時談論實現之外的路況,為時尚早。
志當高遠,但腳下的路還是得踏實的走。
而從實利的角度講,技術的極大提升,也讓他有了在不具備超凡能力情況下迅速崛起的資本。下次,無論是在哪裏,他都能更快的擁有自己的基本班底。
至於技術共享的問題,作為一名開道者,他有自信,不怕、也不介意被人追上,開創這個動作對靈魂所帶來的益處,甚至還要勝過技術本身。
新天鵝絨號直接從太空穿過大氣層,一路斜飛,最終從一座山腳下的巨大空洞進入地底,在看似盡頭的底部拐向,進入地下洞穴體系,飛行一段之後,最終在巨大的穹隆停落。
徐長卿在瑪麗的陪同下從船上下來,然後跟隨着飛舞如螢火蟲的能量生命前行,穿過一系列的洞窟,最終來在一個由發光晶石構建的地下空間。
之前神域對地球進行全面淨化的時候,清理的目標也包括能量生命。
不過在最後階段,徐長卿放了它們一把,允許它們套入深邃的地下。
能量生命聚合體首領站在小廣場的中央,靜待徐長卿到來。
等徐長卿走近,它上前一步道:「你終究還是來了。」
徐長卿笑道:「不過應該跟你想的不太一樣。」
「哦?」
「關於我們之間發生的那些事,我並未對當初的選擇而後悔什麼。」徐長卿平靜的道:「在我眼裏,你們不算什麼?無論是生命形態、還是掌握的技術,都遠沒有達到需要仰視的程度。」
「當然,這些還不算關鍵。關鍵在於,對於任務目的,我本人並不執着,我對任務失敗有着足夠的心理準備。這使得我拒絕任何形勢的脅迫、引誘、約束。」
「我這次來,只是想在一切都將消亡的最後一刻,看你們怎麼死。」
聚合體沒說話,就那麼一臉意味不明的看着徐長卿,似乎是打算跟徐長卿比鎮定,看誰先撐不住認輸服軟。
徐長卿笑笑,不再說話,就站在那裏,而瑪麗也一聲不吭的站在他身旁。
世界兜轉一圈,形形色色的人也認識了一些,而最終留在身邊的,則只有瑪麗。很拿說這是愛、還是習慣,總之,支撐起行為的情感很複雜。但他知道,瑪麗確實可以跟他一起死,或為他死。
他以前是不信這些的,不信有人會為了另一個人做的這麼決絕。
現在他信了,瑪麗將他當做了生存的最主要意義,這種級別的付出,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情緒滋生。所以瑪麗是第一個,也很可能是最後一個,無論是他做出什麼抉擇,都不介意帶其一起承擔的人。
他覺得,親密度達到他跟瑪麗這樣的程度,生死相隨,才是對其應有的尊重。
隨着時間的推移,死亡時刻終究還是到來了。
超級太陽風。
天空大地被悉數點燃,太陽風中的強輻射穿透大地,形成宛如微波爐般的特質,沒有人能夠倖免,即便在地下深處,也於事無補。
能量生命聚合體首領終於氣急敗壞,它咆哮:「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堅持你那莫名其妙的認知,為什麼你寧肯灰飛煙滅,也不肯嘗試求生或反勝的可能?」
徐長卿道:「我是沒有贏,卻也不覺得是輸。灰飛煙滅什麼的,你想多了,諸天萬界,能滅我之真的,屈指可數。今日毀滅是因,來日有果相報。我堅信這一點。」
說話間,這處所在的溫度已經極速增高。
無論是聚合體,還是徐長卿和瑪麗,都有着很高的耐受性。
徐長卿和瑪麗穿戴着的設備,跟高端的超凡護甲在功能上已經非常接近,有機超導體對熱能的傳導性極佳,聚能後,成為能量儲備,在必要的時候撐開能量防護罩,避免護甲超負荷運轉。
聚合體也有着一套防護的辦法,但顯然不及兩人所使用的高明,對它們而言,毀滅先一步降臨。
直到滅亡之前,它們仍舊試圖說服徐長卿跟它們合作,並指出那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徐長卿笑道:「你們這樣的表現,只會讓我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坦然的迎接死亡吧,死亡其實並不像大多數智慧生物所懼怕的那麼恐怖。」
死亡來臨,聚合體如同燒過火的炭,外殼無法再維持而坍塌,內里是熱灰般的碎末,不久之後崩散。
徐長卿和瑪麗也沒能堅持多久,溫度提升的太快,超過護甲的單位時間熱傳導閾值後,就只能以能量護罩抵抗。
半傳導、半抵抗模式也很快無法支撐,防護罩防禦極限被突破,而後就是甲具全面崩解。
就在這種情況下,徐長卿直接探手插入了瑪麗的頭顱,瑪麗瞬間死亡。
徐長卿身上的甲具也已經開始崩潰了,龜裂,燃燒,可徐長卿的軀體堪比金丹,不是那麼容易毀滅的。
溫度進一步提升,在能量的包裹下,徐長卿四處遊走,這處所在的晶石已經紛紛爆炸及熔化,整個洞窟都變成了熔岩的海洋。
而形似飛船的能量生命造物也在這流質高溫熔岩中步入毀滅。
徐長卿雖然不曉得這造物的具體功用,卻知道它是能量生命的技術體現,以及最為重要的核心設備。
它的毀滅,意味着能量生命徹底走向完結。
不過,事情沒那麼簡單。
畢竟依照他的認知,能量生命所代表的神秘性,還在存在於白矮星的那個自稱為『白河愁』的特殊意志之上。
他對白河愁的判斷,是類似修真者的超凡存在。
或者說,是打破了平凡與超凡屏障的智慧生命。
的確是挺高端,卻也不是多麼高不可攀。
或許以前的他,會對其不受法則束縛而不明覺厲,現在麼,他可以很篤定的說,再給他些時間,天人的那些約束,他也能一一解除。
道路已經清晰,繼續前進即可。
這樣的發現,也讓他開始質疑這個世界跟諸天萬界的關係。
這裏真的是天人依靠絕強的技術,所截取的一個宛如鎖緊保險箱的特殊平行宇宙?
還有,天人讓他尋找的『變量』究竟是什麼,或者說,真的是尋找那所謂的『變量』嗎?
陰謀論,被害妄想症。他也不是沒有把這兩個概念反覆拿出來,告誡自己。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以天人的所掌握的技術,有什麼必要算計相對而言、低端的宛如野蠻人級別的他?
可話說回來,高端,就等於囊括了低端所擁有的一切嗎?
未必吧?
假如高端,卻走錯了路,無法回頭呢?
低端、卻有着無限可能的後輩那裏,有什麼是他們可以謀取的呢?
諸多的可能之種,徐長卿比較青睞『背鍋』這種可能。
留一個窗口,一個可以拯救自身,拯救整個群體的機會,然後讓能夠背的起鍋的外人進入,扭轉關鍵時間段的關鍵歷史。
且不管對那個背鍋之人而言未來會如何。
就說他們自身。
隨着歷史的改變,岔道、歧路、分支出現了,這條時空的支流自成一個平行宇宙,一如他之前從事的追殺時空篡改者所見識到的那樣。
相對於主幹,這個平行宇宙雖然弱小,卻是誕生了一種可能。
這種可能意味着走錯路的天人變得可以挽救。
那麼,只要技術夠,支流未必不能變成新的主幹。
所需要的,無非是在不同的時間段,不斷的強化支流,而削弱主幹,就像兩條並行的河流,一個開挖擴大,一個添堵縮小。
當原本的主幹削弱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徹底滅除,而把原本的支流變成主幹。
當然,具體的操作難度非常的大,他想想都覺得頭疼,但核心主旨卻就是這個,難也只是難在實現的技術難度上。
而技術這種東西,達到一定的境界層次,技術不過是時間堆砌起來的信息的有效利用而已,也不算個什麼。
天人顯然就是達到了和層次的,為了一次操作,建造一個塞伯特恩般的星球,默默等待幾萬年,等合適的人去開啟。
然而布下這深遠的局,事關重大,或者說『鍋』太大,不是誰想背就能背的。
而一旦成功,他們就能贏在未來,從未來再返回過去修改時空之河。
所以一切的一切,就是這個的一步,這一步踏實了,其他的就都能變成真實,而這一步踏不中,其他都是虛假,沒有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