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風起雲湧。
明明原本該被御史大聲斥責荒唐之事,竟然也因為這陣子的造勢和欽天監並張天師的言之鑿鑿而成了理所當然之事。
甚至還有朝臣引經據典,說什麼殉葬之事自古有之,三皇子是皇族中人,天之驕子,有生人殉葬也是理所應當,並且有生人殉葬,才符合禮儀規制。
吵吵嚷嚷的,時間一晃而過,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四,離小年只有一天了,原本十二月整月都該放寒假,可也因為三皇子的死耽擱至如今。
隆慶帝終於在這一日決定遵循百官意見,挑選適齡女子給三皇子做伴。
「也不過就是過過場面罷了。」馮貴妃手裏拿着一隻臍橙,輕輕聞着香氣,面上並沒有什麼表情的笑了:「聖上應當知道我跟皇后的意思了,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些事情做,方皇后更是他的心尖子的人物,這事兒是一定會成的......」
天上一輪月亮懸在高空,雲娘闔上窗戶,轉過頭來應聲而笑:「是啊,眼看着也快過年了,這也是件好事了.....您也就放下了一樁心事。」
這樁心事眼看着就要放下了,可是還有一樁更要緊的呢,馮貴妃輕輕抬了抬眼皮,眼裏有寒光久久不散,半日才冷笑了一聲。
她在高興,卻多的是人擔心。
隆慶帝說挑選適齡女子備選,可是卻也沒有那麼容易的,適齡女子,還得先對生辰八字,生辰八字對的上,把兩人的八字放到墳前用碗扣住三日,這三日間沒什麼大事發生,才算是合了三皇子的意了,可這事兒又哪裏有那麼簡單?
原本就是神乎其神玄之又玄的事兒,鬼知道怎麼挑人才能符合已經死了的三皇子的心思呢。
想要借着死人立功的人沒了法子,天天愁眉苦臉,連年也不想過了。
還是不知道有誰又舊事重提,提起衛安在馮貴妃寢宮裏時發生的事。
這一下就如同是點燃了煙火,眾人心裏的念頭一個接一個的蹦出來。
馬上將要過年了,禮部從二十日這一日起就開始陸續安排在朱雀大街等地方燃放煙花,因為今天是小年夜的前一天,這煙花又比前幾日更多了一些,連定北侯府也能瞧得見了。
夜涼如水,三夫人撫了撫自己胳膊,握緊了手中的暖爐,輕聲又繼續沖衛老太太和衛安道:「接到了信,說是已經到河北了,趕路快些,應該能趕回來過年的。」
她說的是衛陽清和長寧郡主夫婦。
原本按照日子,她們應該已經到了的,可是聽說在路上,長寧郡主似乎有些水土不服生了病,因此耽擱了一陣子。
衛老太太嗯了一聲。
三夫人就又道:「明天小年,既然五叔趕不回來,媳婦兒想着,咱們也就不必太熱鬧,一家人吃個團圓飯也就是了......」
「原本就只有咱們自家人聚一聚就是。」衛老太太接話:「你也別太費心了。」
又問三夫人:「怎麼今天五姐兒沒來?」
說起來,衛玉攸最近好像確實都來的少了。
三夫人臉上現出些尷尬來,下意識看了衛安一眼,又立即挪開了目光,陪着笑道:「小孩子家,麵皮薄,總覺得和鄭家的事是她丟了面子......」
衛老太太嘆息一聲,她也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哪裏不知道女孩子家的心思,就搖搖頭:「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又不是她的不是,你儘管告訴她,是我們家瞧不起鄭家,這事兒才沒成。我之前也和你說過的,只會找比鄭家更好的人家......」
既然衛玉攸這樣難受,衛老太太就道:「我明天寫信給孔老太太.......」她說罷又看了衛安一眼:「還有老鎮南王妃,讓她們幫忙掌掌眼......」
三夫人連忙道謝。
她雖然是孔家的連宗,可是那邊嫡支一直不是很樂意跟她們來往,要請動老太太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衛老太太這樣一說,請了這兩位超品的老誥命來幫忙說衛玉攸的親事,那衛玉攸可就無形之中上了不知多少層台階。
衛老太太就擺手:「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又讓她:「你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她。」
等三夫人走了,她才又看向衛安。
「都被你料准了,恐怕也就是明天的事兒了,你就該被推出來了。」衛老太太面色沉沉,她心裏實在窩火。
這些人心腸也太黑了,簡直吃人不吐骨頭。
桌上的霧裏看花晶瑩剔透,衛安把碗往旁邊推了一些,才抬頭看衛老太太:「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出了也並不覺得奇怪,您放心吧。」
衛老太太往後靠了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才問她:「既然你已經下定了決心,我就什麼都不說了。只是......」她皺了皺眉頭就道:「方皇后和馮貴妃都是一力想你去的,要是最後沒有如她們的意,到時候你的日子怕也就不好過了。」
都不是什麼善茬兒,衛老太太從前還覺得馮貴妃有點兒良心,可是她現在才知道,人性這東西,實在難預料的准。
當有利益衝突的時候,恐怕良心再好的,也免不了成了黑心肝了。
衛安現在還沒想到那麼久遠的地方去,何況其實這個也不難,楚王能來這一刀借刀殺人,那她當然也能以牙還牙......
楚王當慣了操縱人生死的人上人,恐怕是忘記了謹小慎微四個字怎麼寫。
隆慶帝又不是傻子,他作的妖多了,只要略微提醒提醒,隆慶帝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到那時,他自己的日子都難過了,還有心思找別人的不痛快?
而有這段休生養息的時間,她們也就能做許多事來扭轉乾坤了。
夜色深了,嘈雜聲漸漸散去,四處都安靜下來,衛老太太有些睏乏,打了個哈欠,讓衛安先回去休息:「天大的事,也要睡醒了再說。至於你父母回來的事......」
她輕聲道:「該怎麼做,你自己心裏還是要有個數。」
畢竟長寧郡主人在南昌都能折騰出那麼多事來,等她回了京城,恐怕只有更加變本加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