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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琴恐怖尖利的叫聲傳遍了整個片場,沉浸在幻戲裏的人瞬時被驚醒過來,驚恐不定。隨夢小說網 http://m.suimeng.co/
「表妹!宓琴!你怎麼了?」唐空霽一把扶住快要暈倒的宓琴,變故發生得太突然毫無徵兆,讓他除了不停地發問,什麼也做不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宓琴捂着臉悽厲地哭喊,因為恐懼和痛苦,也因為這一雙眼睛是她的立身根本,一旦被毀,她將被不停前進的修真界無情拋棄。
奚央迅速靠近,當即餵了一丸丹藥塞進宓琴眼裏,說道:「鬆開手,讓我看看。」
「我的眼睛……」宓琴早已六神無主,看不到,聽不清。
「鬆開。」奚央運用了點靈力在聲音里,見還不管用,直接伸手握住宓琴的手腕,強制地拉下來,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掛在她的眼角。
「不!」宓琴的眼陡然見光,刺得痛呼一聲,下意識地拼命掙扎。唐空霽看到奚央,才回過神來,連忙幫忙按住宓琴不停亂動的身體,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別怕表妹,我是表哥啊,令一真人在救你,救你的眼睛。」
奚央已經將靈力運到左手上,掌心出現一層淡淡的白色光暈,他將左手貼在宓琴的眼睛上,絲絲縷縷的靈力瞬間就滲透了進去。
好似一股溫暖的水輕柔地洗刷着進了沙子的眼,宓琴漸漸地不掙扎了,只是雙眼還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淚。
奚央略略感受了一下宓琴受傷的眼睛,問道:「小衍靈眼?」
唐空霽立即點點頭,焦急地看着奚央:「怎麼樣了?」
「無礙。」奚央說。
「啊?」唐空霽覺得自己似乎沒聽懂令一真人的話。
奚央說道:「只是表層傷害導致流血,小衍靈眼並未被破壞。你讓她自己打坐自觀便知。」
唐空霽剛剛看表妹的反應,已經做好了凶多吉少的準備,沒想到結果卻是如此輕描淡寫,他連忙安慰宓琴:「你的眼睛沒有事,你自己看一下。」
渾身顫抖的宓琴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連忙打坐,將靈力送進雙眼,靈力暢通無阻,小衍靈眼發出泛白的光。宓琴終於肯睜開眼睛,眼前的奚央,圍觀的風應蘭、顧景行、裴竹等人她都看得清清楚楚,表情不知是驚是喜,她的眼睛真的一點事都沒有,除了流了兩行血,絲毫不影響小衍靈眼的修行。
可是她之前明明感受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要把她弄瞎的意味是那麼鋒利毒辣,因此宓琴受到傷害後已經徹底絕望了,都沒想着自行療傷。
「怎,怎麼回事?」宓琴茫然地求助奚央。
奚央也不清楚,問道:「你的眼睛為什麼會突然流血?」
宓琴下意識地搖頭。
風應蘭猜測:「會不會是小衍靈眼的緣故?自古以來,天生小衍靈眼的人並不多,它究竟怎麼修行,有什麼別的特殊之處,都沒有人知道。」
奚央立起身,緩緩掃了一下四周,隨即放開神識,綿延千里,他的神識覆蓋範圍之內,多得是凡人和底層修者,最高修為不過是抱鄴城城主,金丹而已。沒有人能夠在他的眼皮底下如入無人之境地傷害到宓琴,即使他的師尊逐霄真人,或許可以輕而易舉地拿走這裏任何一個人的命,但絕不會讓奚央毫無所察。
「或許吧。」沒有發現意外,奚央暫且同意了風應蘭的猜測。
只是,一股近乎於縹緲的不安,悄悄地在他心裏落下。
唯有宓琴,感覺到了徹骨的冷意,一個威脅如同一把刀,懸在了她的頭上。
大院二樓,圓桌上擺着一盤下人送上來的梅花糕,花自賞似乎對這梅花糕很感興趣,但卻不吃,拈了一塊在指尖把玩。
「你為什麼阻止我?」
花自賞極淡地說:「我說過,我只要一個人的命,和其他人無關。」
「她看到了你。」
花自賞將那塊梅花糕捏成粉末,撒在一口小茶杯里,澆上茶水,在翻滾的茶水中間,他看到了自己的臉上現出一絲笑意,笑得像哭,他說:「我要的,不就是被人看到嗎?」
沒有人再說話。
花自賞端着那杯濃稠的茶水,走到窗欞前,能聽得到下方吵嚷的聲音,無人注意到他。花自賞自嘲地笑,將混了糕點粉末的茶水盡數倒在窗子下的結了花苞的白牡丹盆景里。
呲呲呲,泥土吸乾了水分。
那高貴典雅的白牡丹突然瘋長起來,綠葉抽長,花骨朵漲大,不過幾個呼吸,小小的花苞便競相開放,卻是開出了血一樣的艷麗顏色,碗口大小的牡丹像一朵朵火焰搖曳,要燒掉什麼才肯善罷甘休。但不過轉瞬間,這瑰麗的一幕就即刻凋零,開得如火如荼的牡丹紛紛枯萎,像個已經走到暮年的老者,曾經存在的燦爛都像是虛幻,只有眼前的蒼老才是現實。
花自賞無動於衷地看着,末了,才涼涼地說:「沒有人看到,開給誰看?」
牡丹像是聽懂了,掉落了一地發黑的花瓣。
在花瓣落地的那一瞬間,奚央的不安終於開始浮了上來,如同在日光下漂浮的灰塵,奚央清晰地感覺到了。
他從來沒有怕過,即使在真幻道人墓中被談之昊、絳雲等人背叛,差點逼上死路,他也不曾像現在這般不安過。因為顧景行在他身邊,他接受不了自己保護不好顧景行,甚至不能接受讓顧景行認識的這一群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受傷。
奚央沉默了兩個時辰,天才的驕傲終於被他放棄,他找到顧景行,提議回到天玄宗。
顧景行詫異,說道:「幻戲還沒有拍完呢。」
「回天玄宗再拍,十萬山多得是玉樓山這般的地方。」奚央的表情很認真。
讓顧景行也不由地緊張起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奚央,他有時候覺得奚央不諳世事,不像個元嬰真人,可到了這時候,顧景行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奚央。
「明天就到了無尤殺死師弟的戲份了,上午拍完,我們下午就回去。」
奚央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師弟,你過來一下。」無尤坐在竹屋外,在凌晨的秋風吹落一片竹葉的時候,無尤的眼神一直隨着那片月牙般的葉子飄移,竹葉落到溪水裏,他似乎聽到了噗地一聲輕響,像一個信號。於是他呼喚了在屋內的師弟。
他的呼喚和秋風一起吹進了師弟的耳里,師弟覺得很冷,奇怪,他為什麼有還會怕冷?他早該不怕了。師弟的表情就像是那片落進了溪水裏的竹葉,被冷水包裹着。
師弟走了出去,走到無尤面前,喊道:「師兄。」
無尤抬頭沖他微微一笑,師弟有些呆了,他很久,沒看到過師兄這般子笑了,上一次,是在罪人島,他們共同落難,躲在湖泊底下時,在昏暗的水底,師弟就看過無尤這樣子笑,對他笑,當時無尤還說:「師弟,連累你了。」
「師弟。」無尤將師弟拉在懷裏,臉貼着臉,微涼的掌心輕輕地撫摸着他的臉頰,下頜,鎖骨,最後停在心臟那裏。
師弟渾身的血液都驟停。
「讓我取回情劫好不好?」無尤的聲音如同一個受傷的幼崽在哀求,可是他的利爪已經伸進了他最愛之人的心窩。
師弟的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冒出了一堆汩汩的鮮血,撲通一聲,他支撐不住跪了下來,仰視着一臉悲哀的無尤,他忽然就笑了,氣若遊絲地說:「你不會……」
他閉上了沉重的眼皮,溪水裏流淌着的竹葉被一條鯽魚吞進了肚內。
師弟死了。
無尤意識到這一點,已經是黃昏之時,他還在等師弟究竟想說些什麼,可他永遠不會知道了。那原本可以溫暖他手掌的血液,變得讓他愈加冷。
冷得瑟瑟發抖。
峰巒那邊的天際,一大攤鮮血肆意妄為地流淌,晚霞被染紅,太陽死了。
無尤顫抖着,將師弟抱在懷裏,跪着,對着死去的夕陽哭喊:「我後悔了!我後悔了!」
顧景行終於演完這一幕,真實的眼淚還在他的臉上,心裏好像落進了兩座墳墓一樣喘不過氣。好半晌,他才從地上爬起來,他的雙腿已經跪得麻木了,他強顏歡笑地拍拍同樣出不了戲的祁覓雲肩膀:「你的戲份都拍完了,完成得很好。」
「回去吧。」顧景行對奚央說,為了儘快趕回天玄宗,他們在玉樓山拍戲,順便把所有人都一起帶來了,好拍完戲就即刻趕回去。
眾人上了奚央拿出來的靈船。
唐空霽一把拉住差點跌倒的宓琴,擔心地問道:「表妹,你怎麼了,失魂落魄的。」
宓琴僵硬地搖頭,悶着頭就回靈船上自己的屋子,立即把門關得緊緊的,可是恐懼感還是如跗骨之蛆,她正和那個人同坐一條靈船上!
宓琴知道自己不能緘默,任由那個人在這裏,無人對他起戒心,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可她不敢說,連想也不敢想,生怕自己還未說出口就死於非命,沒人會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那太可怕了。
可是,但凡一個修者,逆天修行,總不會輕易放棄。
宓琴拿出筆墨紙硯,閉着眼打坐了片刻,將全身大部分靈力都逼到右臂上,忽然,她睜開眼睛,一咬牙,右手執筆沾墨,而左手卻是狠狠地劈向自己的右肩膀。
劇烈的疼痛差點讓她喊叫出聲。
整個右臂暫時與身體脫離了神經聯繫,只剩下本能,而充裕的靈力讓這份本能得以留存很長時間。這該是很詭異的一幕,宓琴已經感覺不到右臂的存在,可右臂居然還會自行運筆作畫。
宓琴不去看那隻手在畫什麼,也不想任何有關的事情,她開始默念修行的心法口訣,慢慢地吸取外界靈力補充自身,她只是在修行打坐,她「什麼也沒做」。
等到宓琴開始察覺到右臂的存在,立即中止了作畫,拿一張紙將那幅畫嚴嚴實實地遮蓋住,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想。
宓琴不知道這樣「自欺欺人」的手段會不會引起那個人的注意,可是她沒有方法了。
與宓琴相隔十數個廂房的風應蘭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