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場春溪笛曉
袁寧沖了進去。本文由首發他去過李家坳不少回對這些廢棄礦洞的情況還算了解,見人已經找着了也不必再忍耐心底的焦急,徑直找到了章修嚴。
章修嚴顯然是先被人打暈了後來雪下大了埋住了礦洞他們便被困在了這裏頭。好在時間應該不算太長,幾個人都沒有生命危險。隨隊的軍醫替章修嚴幾人檢查過後叫人抬來擔架齊心協力把人給抬出礦洞。
救援隊裝備充足,遇到這種情況倒不至於手忙腳亂。然而在他們走出礦洞時雪地上竟出現了一支支黑洞洞的槍口都是老式的,前些年已經全面收繳只是在這山溝里每家每戶藏個一兩支怕也沒人發現。
領隊的人心頭一驚忙叫人退回礦洞之中,暗啐一聲:「真是反了天了!」他們是來救災的卻碰上這種糟心事!領隊人吹了一聲長哨,另外兩隊人便不再躲藏,麻利地把那些持槍的村民給制住。
袁寧面色沉沉,緊握着章修嚴的手,從陰潮潮的礦洞往外看去,只見外面白雪皚皚,天上地下都白茫茫一片。
吵雜聲漸漸平息下來。
領隊人嘆了口氣,轉頭對袁寧說:「沒被嚇着吧?」
袁寧搖搖頭。他從小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不比任何人少不會因為這點場面就被嚇着。
知道章修嚴沒事之後他一顆心就落到了實處。
領隊人邊讓人抬着因為凍傷而昏迷不醒的章修嚴幾人踏上回程,邊和袁寧說起這邊的情況。他們這些駐軍只管駐守和救災,當地的事務向來是不插手的,這邊的人生性兇橫,偏又遊手好閒,既不願入城打工,又不願意入伍當兵。有想做出政績的人下來了,撥了錢想要幫他們修路、給他們搞發展,結果路沒修成,錢都給底下的人貪昧了。
次數一多,也就沒人願意管這一塊了。砸了那麼多錢卻一點水花都飄不起來,誰還願意當冤大頭?修路他們不要,建廠他們也不要,挖礦倒是積極,都上趕着把礦給賣了出去,拿現錢買媳婦。這幾年家家戶戶都「娶了」媳婦,日子過得美滋滋,又自然而然地流行起賭博來。
當了大半輩子的賴漢,能指望他們得了比橫錢就變成頂好頂好的漢子嗎?
他們這些外來駐軍隱約能知悉一些情況,可出了營地到了外頭就是兩眼一抹黑,什麼都插不了手。是以袁寧要過來找章修嚴,領隊人立刻把附近的人都調集過來,生怕袁寧也和章修嚴一樣遇險。
袁寧和章修嚴真要一起出了事的話,他們怕也要跟着出事!
袁寧沉默着聽領隊人說完,開口說:「回去以後請您再帶人來一趟,把該救的人都就出來。」
領隊人心中一凜,對上了袁寧堅定的眼睛。
袁寧再次說:「所有該救的人。」
領隊人明白了袁寧的意思,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認真答應下來:「好!」
任誰聽了那種事都無法容忍。哪個女孩兒不是家裏寶貝着長大的?領隊人家裏也有個女兒,想想自己千寵萬寵的女兒被人拐走,拐到這種窮山溝,給個討不到老婆的老光棍當老婆、生孩子,不生下孩子不許下床,沒日沒夜地過着毫無希望、暗無天日的日子真要是那樣,那他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袁寧察覺自己語氣太過冷硬,想要朝領隊人笑一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章修嚴還昏迷着沒醒來,那村子裏還纏繞着那麼多的黑色絲線,面對這樣的情況他怎麼可能再露出笑容。
袁寧跟着救援隊回到縣城。
下午雪停了,救援用的直升飛機飛了過來,把章修嚴幾人接到省城的醫院治療。來回折騰了小半天,袁寧才得以安靜地坐在病床前握住章修嚴寬厚的手掌。
從小到大都是章修嚴護着他。不管遇到什麼事,章修嚴都能替他把危險擋開,永遠不讓他見識太多的險惡。
他從來沒想過章修嚴也需要保護。
一直以來他都只是追隨着章修嚴往前走,只想着儘快跟上章修嚴的腳步。即使軍醫和醫生都說過章修嚴不會有事,袁寧還是一步都不願意離開。他緊抓着章修嚴的手掌,把溫熱的額頭抵在上面。
到了傍晚,黃昏淡淡的夕陽從窗外照了進來,袁寧才感覺手中握着的手掌動了動。他心臟猛跳兩下,抬起頭看向章修嚴。
章修嚴眼睫動了動,緩緩張開了眼睛。對上袁寧關切的視線,章修嚴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發現喉嚨發疼,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袁寧忙把醫生叫來,自己則倒了杯溫水坐到床邊餵給章修嚴。醫生過來給章修嚴復檢,表示章修嚴沒被凍傷得太厲害,接下來幾天多休息一下就好。
袁寧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章修嚴注視着袁寧一會兒,看向旁邊放着的隨身物品,用目光示意袁寧把紙筆拿過來。
袁寧麻利地把紙筆拿給章修嚴。
章修嚴手上長了凍瘡,其中幾個指頭有些紅腫,醒來後還會發癢,寫字比較慢。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忍下那股子鑽心的痛和癢,寫下一行字:「沒有吃飯?」
袁寧瞪了章修嚴一眼。
章修嚴看着他。
對上章修嚴帶着嚴厲的目光,袁寧瞬間弱了氣勢。他拜託護工先幫忙照看一下章修嚴,自己去食堂弄點飯菜。現在章修嚴身體有點虛弱,該吃點清淡的東西,袁寧本想隨便拿點什麼食物,想想又改了主意,和食堂師傅借了廚房,親自做了幾樣吃的帶回去。
袁寧回去時發現護工不在病房裏,而章修嚴已經坐起來看起了公文。他擱下晚飯拉過凳子坐下,搶掉章修嚴手裏的文件,繃着臉把它們都放得遠遠地。
章修嚴喝足了水,喉嚨已經好多了。他說:「我已經好多了。」
袁寧說:「病倒了就要好好休息。」
章修嚴只能作罷。
袁寧還是生氣:「不要讓我知道剛才誰來給你送文件,不然我會好好揍他一頓。」
章修嚴往袁寧頰邊親了一口。
袁寧瞪他。
章修嚴知道袁寧是關心他,心中暖融融的,親上袁寧的唇。
兩人挨得近,溫熱的鼻息緊密交融。袁寧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乍然放鬆下來,他用力抱住了章修嚴,腦袋埋進章修嚴懷裏,任由滾燙的眼淚不斷地湧出來。他現在再怎麼成熟、再怎麼理智,也還是會害怕,害怕找不回章修嚴,害怕躺在礦洞裏的章修嚴醒不過來,害怕會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
生命有多麼脆弱,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為父母的離世真切地感受過了。後來他永遠都順順遂遂的,遇到很多很好很好的人、遇到很多很好很好的事,每一天都過得踏踏實實、快快活活。在知道章修嚴可能被那些村民困住的時候,他真的害怕極了,害怕命運的惡意會再一次落到他頭上來。
看到袁寧哭了出來,章修嚴心裏也一陣難受。如果易地而處,袁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也會和袁寧一樣害怕。
章修嚴伸手回抱袁寧,把袁寧緊緊地摟入懷中,啞聲道歉:「對不起,寧寧,我不知道會那樣。」他親吻着袁寧的發旋,「我以後會小心,你也一樣。」
沒有什麼比兩個人都平平安安更重要。他們兩個人的生命早已緊緊連在一起,誰失去了對方都會痛苦至極。
袁寧安靜地把腦袋埋在章修嚴懷裏,過了許久才止住眼淚。
章修嚴督促他趕緊吃些東西。
袁寧把飯菜放到用餐的小桌上,和章修嚴一起解決遇險後的第一頓晚餐。
相比之下,這一夜是很多人的不眠夜。
張小秋是剛被拐賣到村子裏的。她的人生還沒真正開始,好像就註定要永遠與黑暗作伴。她剛剛高中畢業,才十八歲,因為上大學的事和家裏鬧了矛盾,負氣出來打工賺學費。沒想到沒離家幾天就被人盯上了,被騙子騙到了鄉下,賣給了一個滿嘴黃牙的老男人。
那騙子不是一個人,是一對夫妻,女人能說善道,一聽她口音就說出她是哪裏人,說她們是老鄉。她一個人出門在外,有些害怕,見了老鄉心裏踏實多了,什麼話都往外掏,沒多久就被對方套出了家裏的所有情況。知道她家重男輕女,連她考上了大學都不想給她念,女人憐惜地拉着她的手嘆氣,說:「如果我的孩子像你這麼有出息,砸鍋賣鐵我也供她念。」
當時張小秋就「哇」地哭了出來,覺得那女人是世上最懂自己的人,懵懵懂懂便信了對方說的「發財門路」。等她察覺自己被賣到了山窩裏,一切都太遲了,她已經逃不出去了。
剛來時她一直在鬧,鬧得自己筋疲力盡,卻一點用都沒有。後來村里其他女人輪番過來勸她認命,說現在村里挺富的,日子過得很不錯,只要她生下了男娃,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這一熬就是半年多,她一直沒懷上孩子,那老光棍天天對她拳打腳踢,說她是沒用的飯桶,浪費了他的幾千塊錢,還得用米麵養着她。
夜裏張小秋總偷偷地哭。
到現在她都還不敢相信,她的人生居然被幾千塊錢毀掉了。
本來她會去念大學,畢業後賺到很多很多的幾千塊,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結婚生子,如果生的是女兒,她會挺起胸膛告訴孩子,男孩女孩都一樣,都能有出息,都能有自己的美好未來。
可是現在全毀了。
白天救援隊的人過來時張小秋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
可惜那救援隊來去匆匆,她又被鎖在沒有窗戶的房子裏,只能隱約聽到外面的動靜。
外面徹底安靜下來之後,張小秋的希望熄滅了。她蜷縮在牆角,想着半年之前的校園生活,想着整天板着臉、實際上卻對她們很好的老師,想着門口每天賣力吆喝的攤販老闆。那種普普通通、簡簡單單地生活,過去那麼讓她厭倦,現在卻讓她一想起來就鼻頭髮酸。
誰會來救她呢?
誰都不會來救她的。
張小秋正絕望地想着,那從外面上了鎖的門突然傳來了陣陣撞擊聲。
很快地,幾個身穿軍裝的軍人把那厚實的門板撞開了。
張小秋猛地抬起頭。
看到月光從門外照進來的一瞬間,她的眼淚倏然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辣!
為什麼你們說我更新謎之規律!
明明每天都很認真在更!
一天更足足三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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