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冉氏在知事堂解決完府內各處大小事務之後,才知道季箬去了一趟屏臨院的消息。
她心裏一驚,茶水都顧不得喝一口,立馬帶着臨春趕去了錦桐院。
剛到錦桐院外面,看到錦桃正帶着幾個小丫鬟掐那錦桐院外面的桃花苞,於是停下腳來。
錦桃見了,趕緊帶着小丫鬟們行禮。
季冉氏擺了擺手,問道:「好端端的,摘它做什麼?」
錦桃道:「小姐說留着以後入藥,會有用得着的時候。」
她說着,打發了小丫鬟們繼續摘花,自己向前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有一個方子,是把桃花和杏花一起,用山泉水泡了洗臉,可以治療臉上的痘瘡。剛剛小姐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個臉上長了痘瘡的丫鬟被送出府去,約莫是心有不忍。」
季冉氏點了點頭:「阿箬是個心善的。」
說完之後,她抬腳往裏面走,臨春示意錦桃跟上。
然後聽到了季冉氏問道:「剛剛小姐去了屏臨院?」
「嗯。」錦桃點了點頭。
季冉氏皺了皺眉:「你跟着一起去的?」
錦桃搖頭:「小姐沒有帶婢子,帶的是索漪。」
不帶錦桃不帶瑤柳,偏偏帶了索漪?難道是因為知道她和季陵昨晚吵架的事情,心裏誤會,所以帶着索漪去屏臨院要說法去了?還是因為摔下山崖還有別的內情她沒有與自己說?
三夫人是個嘴上沒門兒的,最會胡攪蠻纏,阿箬對上她,不知道被怎麼擠兌呢!
季冉氏的心猛地一跳,快步朝季箬的閨房走去,她嘴裏飛快的問道:「阿箬回來的時候臉色怎麼樣?」
「看着挺高興的。」錦桃趕緊道。
「挺高興的?」季冉氏近了季箬閨房,卻沒有看到人,然後轉身去了隔壁的小書房,果然看到季箬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索漪在書架上尋書。
索漪在書架前替她尋書,瑤柳則剝了個福橘,因為季箬手不方便,一瓣兒一瓣兒的餵給季箬吃。
實在看不出像是受了欺負的模樣。
季冉氏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自家女兒此刻的樣子似乎跟那些個紈絝子弟有點兒像。
季箬已經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到季冉氏那有些難以言喻的表情,她起身迎了上去,下意識的問道:「娘,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季冉氏回過神來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碰自己,「手上還有傷呢,這麼冒冒失失的,裂開了怎麼辦?」
季箬笑了笑:「已經快好了,要不要我揭開給看看?」
「這孩子,說什麼胡話呢!」季冉氏哭笑不得。
然後拉了季箬往外走,臨春阻止了索漪和瑤柳跟上來,只帶了錦桃。季冉氏柔聲問道:「聽說你剛剛去了屏臨院?」
季箬點頭:「我給她們送點粥過去。娘已經忙完了嗎?我正好有事情要找您呢!」
季冉氏見季箬確實沒有被三房的人欺負,也沒有多問了。雖然她嘴裏說季箬柔弱善良,心裏卻是清楚明白的,自己這個女兒很有幾分心計,只是還是忍不住擔憂她罷了。
她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以後若是着急,可以直接讓丫鬟來知事堂找我。」
「也不是急事。」季箬想到身後還有臨春和錦桃,故意壓低了聲音,「娘答應我不生氣我才問。」
「娘不生你的氣。」季冉氏也壓低了聲音。她心裏想着,難不成季箬是要問昨晚她和季陵起爭執的事情?
然後聽到季箬小聲問道:「冉……殷以前是爹和娘認的義子,他又和姐姐關係好,姐姐平日裏是怎麼喚他的?」
「怎麼突然問這個?」季冉氏有些詫異。
季箬故意紅了臉半真半假道:「上次他把我從懸崖下救上來的時候,我腦袋有些昏沉,本來想喊一聲冉殷大哥的,誰知迷迷糊糊中喊錯了,喊成了殷哥哥,他反應似乎有些不對。」
「他什麼反應?」季冉氏立即問道。
季箬臉更紅了:「是……是……盯着我看了許久。」
這次臉紅不是裝出來的了,因為人家冉殷並沒有盯着她看許久,她這麼一撒謊,倒好像很自戀似的,心裏覺得有些羞惱。
「這樣啊……」季冉氏想起昨晚和季陵爭執的事情,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你姐姐,箮姐兒以前,是叫他』殷哥哥』的。」
「難怪啊!」季箬恍然大悟。
等送走季冉氏之後,季箬陷入了沉思。
季箮是叫冉殷為「殷哥哥」的,除了季箮,整個季府沒有別人這麼叫。
她夢裏面的那個小姑娘說「殷哥哥,我們在樓上等你呀」,她是以前的季箮嗎?她對於自己是誰這件事,雖然好奇,卻沒有太深的執念,所以不可能出現執念成夢的情況。那麼,那些夢,才是她的記憶嗎?
她是旁觀者還是季箮本人?
季箬摸着自己這張如假包換的臉,她更加傾向於後一種可能。
她是季箮?
原本沒什麼太深執念的季箬心裏忽然湧出一股溫熱的感覺來,仿佛這一刻,那些壓抑着的關於親情的情愫一下子從四肢百骸一下子涌到了心房。
此時此刻,她再去想自己以前深信不疑的那些記憶,才覺得虛假起來。近幾年的記憶沒有絲毫破綻,可前幾年的記憶卻有些古怪……她竟然連三歲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被改了記憶送到十二樓,還是十二樓的人改了她的記憶?
季箬猛的站起身來,她想要去告訴季冉氏,她是季箮。
可走到錦桐院的大門口,她忽然一下子頓住了。
證據呢?她的兩個記不真切的夢嗎?
算萬一季冉氏信了她,她要告訴季冉氏,季箬為了帶她出十二樓已經死掉了嗎?
當今聖上的命全靠十二樓保着,算季相是權傾朝野的輔政大臣,可還有臨安王和荀錯大將軍呢,季相只要不謀反,不敢動十二樓。
牽扯太多了!
季箮一腔熱血冷了下來,她發現,自己是季箮的事情,不但不能告訴別人,還要死死瞞着。
她站在錦桐院的大門口,耳里聽着錦桃問她怎麼了的聲音,心裏生出一種荒唐之感。
剛剛,她好像自己一個人,演了一出無人知曉的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