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門眾弟子被青姑羞得臉皮發燙,而這一耽擱,蔣斜已經被陳伯衍逼到了欄杆邊。他扶着欄杆站起來,擦去嘴角鮮血,眼神憤恨地盯着陳伯衍。
「這裏是叩仙大會,你還想殺我不成?!」
「不。」陳伯衍搖頭,「我只想請你向我小師叔道歉。」
此間變故,完全出乎了七樓眾人的預料。那白須老者臉色微變,沒料到連於堯都制不住孟七七,他忍不住上前對陳無咎道:「陳君,你看這孟秀拒不遵守大家的決議,這……」
陳無咎卻抬手打斷他的話,站在欄杆邊專注地看着下面的情形,一餘羽光都未分給他。
白須老者心中忍不住泛起一絲被輕視的怒意,卻又不敢有任何表露,便只好順着陳無咎的目光看去。
一片劍光,霎時間迷了他的眼。
他忍不住睜大眼睛,追隨着那劍光,看到孟七七驚鴻般的身影。
「破!」孟七七一掌拍在劍柄上,剎那間整整九十八道流光飛劍光芒大放,強行掙破於堯的元力屏障。
於堯大驚,沒想到孟七七竟然還有留力。他急忙後退,腳步在虛空祭點,甚至顧不上轉身。
可是飛劍太快了!
於堯看着那散發着瑩光的小劍幾乎要刺中他的鼻樑,電光火石之間他心生一計,拼着被小部分劍射中的風險,猛地下落。
「砰!」於堯的雙腿狠狠砸在地上,與此同時大約有十道飛劍穿透他的左半邊肩膀,讓他整個人都晃了晃。
孟、七、七!
這點傷並不算重,但對于于堯的自尊心來說,是數十年未曾遇到過的重傷。他顧不上止血,立刻以攻代守。
此時,孟七七業已殺到。
幾招過後,鄭成倏然握緊了腰間的刀,看向孟七七的目光透出一絲狂熱。那些殺招,那宛如疾風暴雨般強悍的、沒有任何冗餘的殺招,是那般的美妙,那般的動人心魄。
他的手指開始無意識地敲擊刀柄,把自己代入孟七七的位置,在心中演練着。他問自己,如果是他的話,可以做到孟七七這樣嗎?
答案是不可能。
孟七七如此凝練的殺招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殺意凝成一條線,往往在微不可查間干擾着於堯的行動,為自己創造出一絲微弱的優勢。
殺人要比切磋來得容易得多,往往是一點點的偏差能帶來理想的後果。關鍵在於時機的把握。
於堯也感覺到了,孟七七是真的想要殺他!可是他怎麼敢?!
「怕了嗎?」驚鴻照影來,孟七七倏然出現在於堯身後,刻意壓低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激起了他一身雞皮疙瘩。
於堯急忙轉身攻去,孟七七卻又出現在另一個方向。
他在笑,不管是嘲笑也罷、調笑也好,都是對於堯最深的折辱。
於堯打得愈發狠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對戰,竟逐漸有了生死之局的架勢。王常林見狀不妙,當機立斷出手干預。
可是兩人打得太狠,若他貿然出手,恐怕受傷的是他。思及此,他轉頭看向空明大師,「大師,還請助我一臂之力。」
「阿彌陀佛。」空明大師沒有廢話,法杖點地,金環作響。梵音響起的剎那,溫和的元力直入孟七七和於堯之間。
王常林緊隨其後,「住手!」
兩位高手介入,孟七七與於堯終於停了下來。另一邊的陳伯衍和蔣斜卻快他們一步分出了勝負——陳伯衍毫無懸念地取得了勝利,然後由蕭瀟代勞將其押至孟七七面前。
於堯的肩膀上還留着血,染紅了半片衣袖,此時此刻看到蔣斜被壓着走過來,差點沒忍住又跟孟七七打起來。
孟七七莞爾,「於長老急什麼呀。」
於堯沉聲,言語中威脅之意甚濃:「孟秀,你扣我門下弟子,是真想與我北斗門為敵嗎?」
「笑話。」孟七七道:「只准你北斗門的弟子以下犯上對我不敬,不准我出手懲戒是不是?你北斗門的弟子,各個都是天命之子唯我獨尊不成。」
「你口口聲聲說他對你不敬,他又如何對你不敬了?你身為長輩,難道沒有一點容人之量?」於堯道。
孟七七驚訝,「你剛剛才要將我大師侄趕出大比,此刻竟來與我說容人之量?我看貴派的夜心長老不是失蹤了,是被你氣死了。」
於堯呼吸一滯,只覺得肺里滿是血腥味,活生生氣的。人群中卻忽然爆發出一陣渾厚笑聲,殷無華撥開人群走來,道:「孟秀你可真是個人才。」
「過獎。」孟七七很是謙虛,這時,一杯茶忽然出現在他面前。他轉頭,便聽陳伯衍道:「小師叔,喝口茶吧。」
「你倒是貼心。」孟七七接過茶飲了一口,復又把茶杯放回陳伯衍手中,絲毫沒問他是從哪兒變出的茶水。
可兩人此舉落在其他人眼中,未免太……太不把人放在眼裏了。北斗門上下都快被他們氣死,可他們倒好,還在喝茶。喝茶還不用水壺喝,不知道從哪兒端來了茶杯。
殷無華真是又氣又笑,笑得肝疼,「我說孟秀你不如改行當官,有你在,皇帝想殺誰都不用鍘刀,讓你往那兒一站能把人氣死。」
孟七七氣笑了,「滾。」
殷無華也不惱,轉而對於堯說:「那日獅子樓我也在場,你家那弟子確實對孟秀不敬,我可以作證。要是換了我,我哪兒還跟他講道理,直接照腦門子拍扁啊。」
於堯:「……」
王常林將一切收入眼底,心中微沉。他原以為於堯出馬能暫時壓制住孟七七,卻沒料到他竟反被壓制。這孟七七雖年輕,修為卻不像傳言中那樣不濟。
他們失策了,此時北斗門被孤山劍閣強勢壓了一頭,再想逼孟七七范,除非再壓上王家。
可是……王常林心有顧慮,這樣壞名聲且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讓於堯這急功近利的莽夫做做便罷了,王家可不能做。
但這便如了孟七七的意麼?王常林思慮再三,忽而心生一計,道:「諸位,我想蔣師侄年輕氣盛,怕也不是故意對孟兄不敬的。方才陳師侄也教訓過他了,不如請殷兄做個見證,讓他再次誠心與孟兄道個歉,此事便揭過如何?」
說罷,他看向孟七七,溫和道:「孟兄大人有大量,不要與晚輩計較了。」
「如果我說不呢?」孟七七平靜反問。
「孟兄何不賣我與空明大師一個面子?若日後蔣師侄再無故對你不敬,不用孟兄出手,我定當拿他是問。」
聞言,孟七七不禁心生疑竇。
他心眼兒本來多,最見不得他的仇家忽然換上一副好人面孔。這王常林雖說已於北斗門結成同盟,但以王家的高傲,打心底里是不可能認同北斗門這樣的後起之秀的。可他如此誠懇地為蔣斜說話,着實可疑。
他明知道孟七七是不可能答應的,此時的蔣斜是他手中的一個籌碼,沒了這個籌碼他還怎麼要挾於堯?
但王常林既然這樣做了,他倒要看看這老賊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思及此,孟七七冷下臉來,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行,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難道王族長不懂麼?」
王常林當然懂,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無奈來。他看向於堯,於堯明白他的意思,可卻陷入兩難。若是順着孟七七的意思放過陳伯衍,他心有不甘,可蔣斜是他極為看重的弟子,他不能放任不管。
「師父!」蔣斜形容狼狽,卻被激出了一絲狠意。他無比清楚地知道北斗門是什麼樣的地方,若他害北斗門失去了壓制孟七七的機會,還害北斗門丟了臉面,縱使師父再疼他,他回去也會面對整個長老會的責問。
不如硬氣一些,或許還有轉機。
「師父,弟子請求您為我主持公道!我縱使再有不對,不過是言語有失,孟七七卻叫陳伯衍直接對我下死戰帖,他分明是蓄意報復!」蔣斜喊得又急又響亮,生怕孟七七打斷似的。
王常林隱晦地勾起嘴角,面上卻露出為難,「於長老,你看這……」
於堯覺得蔣斜說得有道理,孟七七的威脅未必對他有用,「我覺得斜兒說得有道理,不如我們請塔里的諸位一起評評理,我家徒弟究竟犯了多大的錯,值得孤山劍閣對他下死戰帖。」
愈想,於堯愈覺得胸有成竹。
孟七七不由踏前一步,眯起眼,「你們想請誰來評理,是想請那些剛剛一致決定逼我大師侄退出大比的人?你覺得我還相信他們所謂的公平公正?」
「各門各派的長輩都聚集於此,孟秀你焉能說出這種話。」於堯滿臉沉肅。
「你們做了初一,別怪我做十五。」孟七七五指張開將蔣斜隔空扯到身邊,秀眉微挑,道:「蔣斜,還是繼續堅持,二選一。」
於堯臉色頓黑,陳伯衍卻眼尖的瞧見一道微不可查的元力細絲竄入蔣斜體內,幾乎是剎那間,蔣斜便露出了痛苦神色。
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