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立輝捲鋪蓋走人之後,等開車駛離了研發中心,剛還義憤填膺的臉色立刻平靜了下來,更確切的形容詞是陰鬱。
他用藍牙打了一個電話,低聲道:「果然跟您預測的那樣,沈一弦上來之後,已經暫停了新藥的上市,還把我給開了。還好,我已經將那些資料、試驗數據和殘留物清空了。」
「但為了以防萬一,你現在還是立刻乘機離境吧,找最近的航班,去一個免簽的國家,到時候我派人幫你把剩下的手續全辦妥了,等風頭過後,你再回來。」耳機里,傳來了岳中原不容商榷的口吻。
「我覺得他們不太可能查到我這……」
「讓你走就走,別廢話!」
聞言,萬立輝只得不甘的閉上了嘴。
岳中原接着語氣稍緩:「再熬一熬吧,只要葉天出來,再順利達成計劃,我們的日子就都能過得很好了,絕不會虧待了你。」
「我知道,我也盼着葉天兄弟早點恢復自由出來,手刃了仇人,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萬立輝忽然很義薄雲天的說道,但仔細觀察,能發現,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瞳孔格外的渙散,像是被催眠了一般。
很顯然,協助葉天復辟主角身份的念頭,已經植入了他的潛意識中。
直到掛了電話,萬立輝的神態才恢復了正常,還無奈的搖頭嘆了口氣。
沒辦法,他也清楚事到如今,如果計劃真出現什麼閃失,那麼他自己必然會是破綻。
到時候給宋世誠這些對手發現並加以利用打擊,不止他要身陷囹圄,連葉天都可能在劫難逃!
為了不給葉天拖後腿,萬立輝匆匆回了趟住所,取了護照等物件,又訂了一張去周邊免簽國的最近航班機票,就立刻動身前往機場。
一路順風,當駛到繞城高速口的時候,眼看機場就在眼前,萬立輝已然無憂。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訊息。
來自一個未知的網絡號碼。
萬立輝隨意瞟了一眼,正要刪除,不過手指剛觸及屏幕,看見訊息前面的名字,倏然大驚失色!
李永祥,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但,對萬立輝來說,卻意義深重!
這是曾經和他同處一個監區的獄友,為人老實本分、表現優異。
後來,萬立輝通過葉天給沈一柱的兩副藥方,研發出了一種新型致病藥物,趁着李永祥外出探親的時候,找機會偷偷給他服下藥物,不久後,李永祥果真患了流感,並把病毒攜帶回了監區!
原以為做得天衣無縫了,但沒想到,此刻,竟有人把李永祥的名字發到了他的手機里!
這意味着什麼?!
露馬腳了?!
萬立輝只覺得晴天霹靂,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那股惶惶不安的情緒愈發濃重了,正焦急着要再給岳中原打電話匯報,車窗忽然被人敲了敲。
萬立輝嚇得心肝一跳,抬頭一看,原來是收費員催促他繳費。
交了錢,萬立輝暗暗吐了一口氣,正準備重新上路,但未曾想,沒等收費員放行,有兩名警察突兀的往他這輛車走來。
「先等等。」
民警跟收費員打了個招呼,然後走到了車窗旁。
這一幕,立時引起了萬立輝的警覺!
等他環視四周的時候,發現不遠處還停着輛警車,頃刻間,心肝幾乎竄到了嗓子眼!
「熄火,下車,麻煩接受檢查。」一個民警透過車窗說道。
「同志,請問有什麼事?」萬立輝一邊斡旋,一手握住了檔位杆,卻是往前進擋的方位蓄力。
「沒事,就例行檢查。」民警見他貌似不太配合,就準備伸手拔鑰匙熄火。
就是這個動作,打草驚蛇了!
萬立輝幾乎是在換擋的同時,一腳將油門踩死,隨着一聲轟鳴,車子直接撞裂了攔杆,疾速逃離!
民警們立刻返回警車,一邊準備追擊,一邊用通訊器聯繫指揮台:「剛被舉報車裏私藏違禁物品的車輛在機場高速口逃離,請立刻通知周邊的警力啟動圍捕……」
………
但凡心裏有鬼的人,遇到些風吹草動,十之八九都容易炸毛。
這話,是宋世誠先前交代的,現在,眼看萬立輝做賊心虛、奪路而逃,靳永勝也不得不佩服起這主子的謀略城府。
他只是隨便打了一個匿名報警電話,胡謅污衊萬立輝的車裏藏有違禁物品,正準備乘航班潛逃,結果民警不過就是來核實一下,就把人嚇得屁顛顛的跑路了。
當然,能達到這效果,還得歸功於靳永勝同一時間給萬立輝手機發送的那條訊息,將萬立輝的心理防線打出了裂縫!
這回好,不跑還沒事,這麼一跑,甭管萬立輝的罪責有沒有曝光,都鐵定要栽了。
「跑?都插翅難飛咯,到頭來還不是得乖乖進籠子。」
機場附近的路旁,靳永勝坐在車裏,瞅着平板電腦的跟蹤定位系統,嗤笑了一聲。
如果讓萬立輝知道自己不僅被人陰了,而且在試驗室跟沈一弦扯皮時還被人偷偷安了定位器,恐怕真要吐血三升不止了。
既然知曉了萬立輝的方位,靳永勝便開車,隔着一段距離穩穩追蹤着。
一路上,偶爾有警車經過,都是奔着萬立輝去的。
但定位系統上的紅點光標移動速度相當快,路徑也很狡猾,趕在警方形成包圍圈之前,疾馳向更荒涼偏遠的山區腹地。
你逃我追,一直到天色暗下來,見那紅點光標在某個位置停頓了一會,接下來的速度大大減緩,靳永勝就知道,這傢伙棄車跑路了!
他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靳永勝踩了油門,加速追蹤,最終來到了一處山體的附近。
根據鎖定的方位,萬立輝已經潛逃進山了!
靳永勝也將車子丟在了一個樹叢中,戴上夜視眼鏡,又往腰間系了一個軍用腰包,就根據定位系統,小心翼翼的尾隨而去。
一直跟到半山腰,眼看彼此的直線距離不足半公里,靳永勝就躲進了草叢裏。
寒冬臘月,又是夜晚的山裏,可想而知該有多冷。
但飽經戰爭洗禮的靳永勝,卻能保持極大的耐心蟄伏靜候着,猶如一頭伺機捕獵的豹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期間,光標再沒有移動過。
靳永勝知道,他的獵物,也在等待。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萬籟俱寂之際,突兀的,前方閃出一道光芒,在黑森森的夜色中,投向了蒼穹,轉瞬間又消失無蹤了。
這是接頭時的發信號!
果然,又過了一會,一抹人影悄然往這走來,經過了靳永勝潛藏的草叢。
通過夜視鏡,靳永勝看見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
他依舊沒動靜,繼續等待着,很快的,隱隱約約,傳來了一陣竊竊私語,再接着,一陣飽含驚恐和憤怒的喊聲響起!
「是時候了!」
靳永勝臉色一凜,貓着腰,迅疾的往前方逼近。
另一邊,萬立輝正渾身僵硬的杵在一個隱蔽處,倒不是被凍僵的,而是此刻,一個冰冷的槍口正頂在了他的腦門上!
萬立輝喘着粗氣,目眥欲裂的等着對方,沉聲道:「這是岳先生的意思?」
這男子淡淡道:「很抱歉,老闆說了,你現在這樣,只有永遠閉上嘴巴才是最保險的。」
聞言,萬立輝已然從頭頂冷到了腳板。
他怎麼都沒料到,他向岳中原尋求潛逃援助,結果派來接應的同伴,竟是要殺他滅口的!
現在岳中原的意思很明顯了,挽救葉天的計劃正處於關鍵節點,他這顆棋子絕不能被人發現並緝捕,如果真到了這一步,寧可毀了!
反正他的利用價值已經結束了。
「不!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和岳先生是一夥的,我們都是要救出葉大夫,再一起成就大業的!我為此付出了那麼多!」萬立輝歇斯底里的叫道:「我要見岳先生,我要讓他親口給我一個交代!」
「放心,老闆一定會親口給你交代的,不過是對你的墓碑。」
這男子按住了扳機,正要結果萬立輝的性命,冷不丁後腦勺被一個東西砸了一下!
沒等他反應過來,周圍爆出了強烈的光芒,亮如白晝,幾乎亮瞎了眼!
閃光彈!
這男子擋住眼睛之後,腦海里本能的閃過了這道念頭,緊接着,當後腦袋又被硬物狠狠捶打一下,他的意識蕩然無存!
用石塊把這男子敲暈過去之後,靳永勝立刻用戴着橡膠手套的手,撿起了對方手中的槍,取代了瞄準萬立輝的任務。
他可沒話嘮的毛病,不等萬立輝挪開遮擋眼睛的手,他就按動扳機,準確的擊中了萬立輝的右小腿。
電光火石間,萬立輝剛失聲痛叫了一下,也步了謀殺者的後塵,被靳永勝一個手刀給劈暈了過去。
「做戲做全套,嘿……」
靳永勝咂咂嘴,又將槍塞回到那謀殺者的手裏,同時,將砸暈謀殺者的染血石頭,塞到了萬立輝的手中,營造出了自相殘殺的場景!
最後,靳永勝還不忘掏出萬立輝的手機,將自己發過去的短訊刪除,隨後還把手機的手電筒功能調開。
看差不多了,靳永勝撿起遺落在地上的閃光彈,飛快的遁入到山野夜色中去。
但是,這裏的寂靜並沒有持續多久。
伴隨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手電筒光芒,有人說道:「看前面,有亮光,快過去!」
而山腳下,正停着警燈閃爍的車子……
………
城市的另一頭,千鐘山別墅區。
夜深了,岳中原依舊在客廳里焦躁徘徊着,隨着不詳預感愈發強烈,臉色也愈發陰森。
「老闆,剛剛電話打通了,不過沒人接,而且發現有人啟用了信號追蹤定位,很可能人已經被警察……」一個手下疾步闖進來匯報道,但話沒講完,就被主子懟了回去。
「一群飯桶!還不趕緊去善後,難不成要等火燒到家門口!」
岳中原厲聲吼道,幾欲暴跳如雷。
他的消息渠道何等靈通,在傍晚時,就獲悉了萬立輝心虛逃竄的事情,震驚惱火之餘,他便動了殺機!
但誰知,現在連派去滅口的手下都被一鍋端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玩了一輩子的鷹,今天讓小家雀給啄了眼!」
岳中原罵罵咧咧,已然明白,自己這邊,是反中了某些人的詭計圈套了。
非但露出了破綻,還自亂了陣腳!
恐怕接下來的滿盤計劃都要受創!
正考慮着補救措施,剛被懟完的手下又苦着臉進來了,道:「老闆,有人來拜訪您。」
「這麼晚了,又是哪條哈巴狗?」岳中原沒當一回事。
從他出獄之後,拜訪他的人海了去,不過由於要避嫌,許多人都選擇在夜深或暗中拜訪。
「這回是風華集團的少東家,宋世誠……」
「………」
岳中原詫異的瞪了一下眼睛,說小家雀,小家雀就飛來了。
等眸光轉冷之後,他略一沉吟,道:「繳了他的電子設備,再放進來。」
岳中原勉強收斂火氣,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毫不掩飾一身的殺伐之氣。
宋世誠施施然的進來後,看到他這模樣,微微一笑:「圈裏圈外都評價岳先生是商界屠夫,向來一言九鼎、氣勢磅礴,今天見到,果然不俗!」
岳中原習慣性的仰着頭顱,眯眼睨着對方,冷哼道:「我始終如一,反倒是宋少今時今日的表現,和傳聞中的紈絝做派比較起來,完全是大相徑庭、判若兩人啊!」
「很多人都這麼說,但在我認為,我今時今日,不過是把壞人演繹成了一種全新的方式,用這種方式,我可以更好的欺負人。」宋世誠從容不迫的坐到了斜對面。
岳中原嘬嘴審視他片刻,忽然一笑:「我不這麼認為,依我看,你恐怕不是原來的那個宋世誠了,包括你現在的人格、智商和性格,還有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原先那個紈絝宋世誠該有的!」
「無論你怎麼質疑,我現在的身份,就是宋世誠。」
宋世誠指了指自己,然後身子往前傾斜了一些,手肘撐着膝蓋,望着岳中原,詭異笑道:「反倒是岳先生,恐怕已經不是原先的岳中原了,說說吧,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