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艾里爾從貴族手裏要到了三個參賽名額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貧民窟,頓時歡呼聲在各個角落。:3wし三大執政官來到艾里爾家裏,送上珍貴的藥材,對艾里爾來說這是最珍貴的禮物。
貧民區的三大執政官代表的是三種態度:
年近百歲的亞力桑德拉老先生睿智寬博,支持並鼓舞着年輕人從這裏走出去,儘管他從未說明原因,但艾里爾認為這位智者是為貧民窟的未來着想;
反對派亞摩斯先生對區外的人持有敵意,十幾年前他的孩子是第一個離開貧民窟的年輕人,臨走前曾信誓旦旦地說要讓平民和貴族們看到貧民窟的光耀,然而後來他失去了蹤跡,亞摩斯先生相信他的孩子已經遇害;
唯一的女性執政官凱瑟琳女士同樣不同意年輕人激進的浪漫想法,儘管對牆外的人並非抱持強烈惡意,但依然倡議人們警惕,並致力於將貧民窟建立成適合人們生存的烏托邦。
因此,這回真正來恭喜艾里爾的只有亞力桑德拉,老者摸着他的腦袋露出溫和的微笑,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說:「艾里爾,洛斯的臉色看起來好多了。」
艾里爾撲扇着濃黑如蝶翼的長睫毛,漂亮的藍眼睛清澈乾淨,滿懷感激地望着老人:「多虧了您上次送來的藥,亞力桑德拉爺爺。」
老人微笑:「那些藥是亞摩斯向黑市的人買的,也許你該感謝他。」
艾里爾轉過頭,望向一臉嚴肅兼冷漠的亞摩斯,眨巴一下眼睛,露出了大大的向陽花般的笑容:「謝謝您,亞摩斯先生。」
亞摩斯冷哼了一聲,嘀咕着咒罵了一聲什麼。
「艾里爾,我理解你想帶着洛斯離開貧民窟看病的心愿,只是你知道,也許外面的人對我們沒有善意。」凱瑟琳的翡翠般美麗的眼睛蓄滿憂慮,「你明白,儘管安全區無法帶給你長久的壽命,但能讓你免遭惡意與欺騙。」安全區是這裏的人們對貧民窟的代稱。
艾里爾燦爛笑着:「我知道的。可是治好父親的病是我和母親的共同願望,我想要他睜開眼看一看我,一眼也好,他已經睡了九年,夠久了。」
凱瑟琳沉默了,靜靜望着好友的孩子。九年前洛斯陷入昏迷,醫生們束手無策,艾里爾的母親聽說牆外有醫治的方法,也像艾里爾一樣參加了歌賽,可是從此一去不返,年近七歲的艾里爾為了同樣的目標,瞞着她偷偷請求醫女進行閹割手術除掉了睾/丸,以保持清脆甜美的歌喉。
凱瑟琳趕到時,艾里爾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仿佛已經死去,耀眼的金髮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眼睛亮得驚人,勉強地朝着她露出笑容,宛如春天的紫丁香般璀璨灼目。
凱瑟琳顫抖地抱住他,無聲地哽咽着。從此以後,這個男孩將如黑暗裏劃亮的火柴般奪目,但也如火柴般壽命短促。
穆勒家族的人,擁有不竭的太陽般的激情與熱心,唯獨對自己冷酷無情。
等亞摩斯和凱瑟琳離開,亞力桑德拉留下來同他說話,那雙閃着智慧之光的眼眸飽含溫和,深邃地凝視着他:「艾里爾,好孩子,你知道凱瑟琳他們說的不錯,牆外的人的確對我們有敵意。我無法阻止每一個年輕的靈魂,可也不希望你們受到傷害。」老人曾對每一個即將離開的人說過這番話,包括艾里爾的母親。險境和希望伴隨而生,不能因為看到陽光便忽略它灼人的溫度。
艾里爾雌雄莫辨的臉龐純真而率性:「爺爺,我明白,安全區被裝在了玻璃瓶里,貴族們將它拿在手中把玩,隨時有隨手摔毀的破壞力。我們的前人前仆後繼地從這裏走出去,希望為等待在這裏的人帶來好消息,我也一樣。不僅是為了父親、母親,也為了生活在這裏的每一個人,為了無私的阿爾維斯山和安全區的驕傲。」
亞力桑德拉怔愣住,許久才露出微笑,眼中的慈祥和傷感幾乎從蒼老的眼中流淌出來。是啊,長久以來他支持着每一個選擇離開的人,在他們身上寄託着希望。兩百年的時間讓人們對牆外的世界憧憬而渴望,忘記了當初正是那些人將他們鎖在這裏,金盞花開了一年又一年,牆越來越堅固,連黑市的人都越來越難以獲得外界的信息和資源。安逸只是表象,這裏並非固若金湯,每一個晚上他都像睡在玻璃上,隨時在夢裏被扎醒。
夜裏,亞力桑德拉再次被夢驚醒,無眠地爬上最高處的塔樓。圍牆比塔樓還高,人們都沉睡了,頭頂只有一片被禁錮的星空遙遙地冷冷地望着這裏。
他的故園,他們的安全區。
他眺望着遠處的山脈,花白的頭髮和鬍子在冷風中被吹亂。
偉大博愛的阿爾維斯山,親愛的母親山,請你保佑這些可愛的孩子們。
貧民窟挑選參賽者的方法很簡單,邀請有意參賽的人到議事會大廳,當年候選上負責理政的五百位議員去掉參賽者三代內直系親屬,其餘人將擁有投票權,民眾可以在現場旁觀候選,起到監督之責。
艾里爾非常順利完成了候選,以第一名的成績得到了參賽權,第二名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女孩,名叫貝蒂,第三名是一位十八歲的少年,名叫班森。艾里爾的好友蓋利落選了,儘管失落,但艾里爾入選讓他十分亢奮。
再過幾天,將會有飛艇來到議事會大廳外的廣場上,接走參賽的選手們。
艾里爾和蓋利到水塘邊他們用木頭搭建起的小屋,在他們的秘密基地里享用了豐富的一餐——蓋利從家裏帶來的麵包和培根。
「艾里爾,我有預感,你將成為震懾住那些愚蠢貴族的人!」蓋利握着拳頭,就着牛奶咽下麵包。他的舅舅就是亞摩斯失蹤的兒子,受到亞摩斯的影響,十分厭惡牆外的人。
艾里爾驕傲地昂起下巴:「我會讓那些人看到安全區的光芒,總有一天,要讓他們親手拆掉這堵牆。」
蓋利崇拜地看着好友:「好!我在這裏等你!」
兩人擊掌為誓,相視着哈哈大笑。
艾里爾回到家,幫父親換掉髒衣物,擦了澡用上新藥,一邊哄着無意識的父親一邊給他餵食,忙完了到庭院洗衣服,最後把乾淨的衣物掛在晾衣架上。
天色漸漸暗了,他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正要回屋,餘光忽然瞥見天空中閃過一道光。他立刻抬起頭,佈滿星子的深藍色天空裏什麼也沒有,清風拂過,耳邊只有稀微的蟲鳴聲。
艾里爾搖了搖頭,跨出步伐,突然撞上一個堅硬的胸膛。他仰起腦袋,一個英姿颯爽的女人穿着鎧甲,俯視着他,露出了笑容……
……
艾里爾怎麼也沒有想到女人能像眼前這人一樣兇悍,他才剛轉身跑就被那人扭着胳膊揪回去,還不講理地拿布塊堵住他的嘴用繩子將他綁了個紮實,扛着他不知怎麼避開了所有人旁若無人地大步走,最後將他丟進一隻馬車裏。
艾里爾扭着身體,腦袋一暈,失重感襲來。獵獵的風吹起車簾,他驚恐地瞪大眼睛親眼看着車外裝着冷硬鐵翅的馬匹扇動羽翼飛了起來,而且越飛越高,速度快如閃電地越過了高牆。
他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坐在馬車外的女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按了個按鍵,刷的一聲一塊不知質地的銀色半透明薄膜從車門和車窗上落下來,擋住了襲進來的風。
他深呼吸幾口氣,告誡自己冷靜,然後咽了口唾沫,扭着身體爬到車窗邊向外望——狂風捲動金色車窗簾子,頭頂還是廣袤的星空,但馬車下方卻是一片不夜天,星子般的燈火宛若銀河,當馬車駛動,金色的河流仿佛在流動。
艾里爾驚嘆地猛吸口氣,瞪大了眼睛。這是城市!原來書里寫的比夜空還明亮的不夜天真的存在!他合不上眼,嘆為觀止地新奇盯着下方,直到馬車突然下行,強烈的失重感再次襲來,心臟劇烈跳動。馬車宛如要投身巨河,不管不顧地往下俯衝,艾里爾反射性閉上眼,驚呼聲都湮沒在了喉嚨里。
砰。
落地的馬車在地上彈跳幾下,快速向前滑去。艾里爾整個人往前滾去,又被銀色薄膜擋回來,撞在車壁上。
他吃痛地哀嚎,睜開眼睛車簾被人捲起,薄膜已經收起,綁架他的女人看到他的慘狀疑惑地歪了一下頭,摘掉了他嘴裏的布。
「疼?」
艾里爾生氣地瞪着她:「你來試試就知道疼不疼了。」
女人無辜聳肩:「脆弱的貧民。」她一把將他抱過來,不顧他的悶哼,解掉了他身上的繩索,「要不是你想逃跑,我也不會綁着你。」
艾里爾鼓着臉,難道還是他的錯嗎?
「我叫安妮絲。一會兒進去,你什麼也不要問,只要乖乖唱歌我就送你回去,聽見了嗎?」女人將他抱在懷裏,輕鬆地邁着步伐往裏走。
艾里爾尷尬地紅着臉,目光打量着四周。這裏是一片寬闊的草地,不遠有湖泊,金色的馬車停在了湖邊,還好安妮絲沒有一把將馬車開進河裏。前方連成一片的哥德式城堡威嚴高聳,在黑暗裏亮着明滅的光,宛如一顆鑲嵌在那兒的明珠。
安妮絲抱着他朝里走,路過一個個恭敬的僕從,艾里爾聽到他們管她叫「將軍」。安妮絲的步伐凌厲而快速,最後在一處閉着的殿門前停下,彎腰向守在門邊的僕人低語了什麼,僕人行了個禮,為她打開門。
安妮絲看了看艾里爾:「進去吧,唱完三首歌就出來。」
「你不進去?」艾里爾感覺到她沒有惡意,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雛鳥情結。
「不,我在這裏等你。」
艾里爾遲疑着看她一眼,跨步邁了進去,殿門在身後緩緩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