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清楚,這事現在沒辦法逼海如月當場答應下來,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是海如月能一個人拍板做主的,必然要徵得背後的萬洞天府同意。
海如月面無表情不吭聲,算是默許了。
牛有道又補了一句,「還有件小事需要長公主開金口。」
海如月:「有什麼事能一併說完嗎?」話中略帶火氣。
她似乎已經體會到了商朝宗等人的痛苦,商朝宗等人早就發現牛有道凡事不會說太盡的風格,後面一出接一出的搞得人膩味的不行。
第一趟求見說是看病的良醫,結果一見面才告訴你良醫被抓了,要你幫忙救人。等到良醫救出來了,良醫心情不好不肯治,要殺宋隆。殺了宋隆以為能好好來着,結果發現良醫不是良醫,良醫變成了牛有道自己。良醫換人了也就罷了,換人了照樣治不了,一回頭放下了她兒子的事,改成了給她救治,要幫她解後顧之憂。
繞了一大圈,她給商朝宗那邊提的給她兒子治病的要求被淡化了,變得不重要了,出兵助商朝宗奪取青山郡的事情又擺到了首位,這叫什麼事?
現在這傢伙又要提要求,她不火才怪了。
牛有道笑言:「宋隆那邊關押的人裏面,有一名上清宗的棄徒,我想單獨見見他。」
「這事你找朱順商量。」海如月扔下話直接起身走了,免得這傢伙又有事,讓人鬧心。
正主跑了,牛有道只好與朱順略碰頭,商議之後先行一步等着,等朱順的安排。
被領去休息的途中,方哲一路默默無語,感覺自己有點對不住王爺的重託。
剛才那一通,他算是看出來了,牛有道基本上已經將海如月給說通了,就差萬洞天府那邊做最後決斷了。想想自己來了這邊這麼長時間,纏了海如月這麼久都沒一點效果,就差跪下求海如月了,還是沒用。再看看人家牛有道,今天才剛來啊,一來還發生了這麼多事,人家三下兩下就把事情給搞出了眉目。
他之前認為自己已經盡力了,海如月不可能改變主意。
然而現在,他算是體會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終於明白了王爺那邊為何要傳訊通知自己全力配合人家,王爺這是派出了真正的高人說客前來啊!
也正因為如此,他內心深深懊惱,恨自己無能,恨自己出使誤了王爺這麼多寶貴時間,更差點誤了王爺的大事!
再看向牛有道的眼神,已滿是敬畏,再也不會認為牛有道是在瞎搞亂來。
跟在牛有道後面的圓方也是暗暗感慨不已,之前還提心弔膽,擔心治病掉腦袋的事情,沒想就這樣過去了,治病的事情似乎已經不重要了,治病的事情居然被拐偏了?
明擺着的,事情拐成了這樣,赤陽朱果就算不能求來,又能怎樣?
越想越覺得道爺是真厲害啊,今天跟着道爺算是大開了眼界,發現自己要跟着道爺學的東西還很多啊!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袁罡那個冷冰冰、硬邦邦、不近人情也不服人的驕傲硬漢,為何就服道爺!
一番折騰下來,夜已深。
幽清庭院,海如月煢煢孤立,抬頭望月。
朱順輕步來到其身旁,輕聲道:「夫人,已經吩咐下去了。」
海如月淡淡問道:「你覺得如何?」
朱順:「雖是前來做說客的,但說的也不無道理。」
海如月略顯惆悵道:「當年寧王商建伯身邊,文有洛少夫等人,武有蒙山鳴等人,文治武功相得益彰,大軍所向披靡,若非缺了足夠的修行界力量支持,只怕燕國當家的真要換人了。如今其子商朝宗身邊也有能人啊,當初接到消息,知他被放出燕京時,我並不看好他!」
朱順亦嘆道:「是啊!身邊僅五百人,又有燕國朝廷的打壓,誰都不看好,都以為封地便是他的葬身之地,或要遁逃。然而一路走來,有條不紊,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先是娶了鳳凌波的女兒,借到了鳳凌波的兵,又強行在蒼廬縣站穩了腳,現在又要吞併青山郡,不可小覷啊!」
海如月:「其志怕不僅僅是一個小小青山郡,我看他下一步怕是要盯上整個南州!一旦拿下青山郡,消息傳到燕京,不知燕皇會不會後悔放虎歸山!大勢之下往往如此,一個賢士高人略出一計便足抵十萬雄兵,莫非我坐擁金州連個商朝宗都不如?為何不見賢士高人來投我,難道就因我是女人?」話中之意似乎覺得自己身邊缺能人相助。
朱順緘默,這話不好說。
海如月忽又問:「前來說服我的計謀也不知是出自洛少夫的弟子藍若亭,還是這個牛有道本人?」
朱順沉吟道:「不像是藍若亭的主意,也不像是商朝宗的主意,夫人試想,若有這主意,何故之前不用要拖到現在?」
海如月頷首:「言之有理,若是出自那邊,也犯不着再讓這個牛有道親自跑一趟,大可以讓那個方哲代理。在僵持之際派出這個牛有道,必然是對牛有道有信心。從宋隆的突發事件便可看出一二,這突發情況絕不是商朝宗那邊能預料的,然這廝看似年輕,卻步步為機,將麻煩逐一化解,不可否認,本宮已經被他說服!」
抬着看天的螓首端平,慢慢轉過了身來,盯着朱順,「本宮這邊的條件遠勝過商朝宗,你說本宮能不能將其給招攬到金州為本宮效命?」
朱順略遲疑,沉吟着緩緩搖頭道:「夫人,現在怕是不行,他剛殺了燕使宋隆,我們這邊不好留他。」
海如月:「先做準備還是可以的,你安排一下,派人去燕國那邊想辦法摸清他的底,修煉資源、錢財或是美色,他喜歡什麼本宮便給他什麼,本宮就不信本宮的條件比不了商朝宗。」
「是!老奴回頭立馬安排。」朱順點了點頭,心中暗嘆,其實不是沒人來投奔這邊,他身為管家接待過的人多了去。
可事實是,真正有本事的不多,只能打發去做個小吏,實在事一經手便能發現連個小吏都未必能做好。所以投奔者中,自以為是的倒是不少,這邊婉拒後,被拒之人不找自身原因反而各種怨恨。
而從此來的牛有道身上完全可以證明,真正有能力的人就像黑夜中的螢火蟲。
押來刺史府的牛有道等人自然不會再回留芳館,鬼知道宋隆那邊還有沒有暗中潛伏的人手,不安全,暫時留在了刺史府。
關在屋內的方哲挑燈夜戰,伏案奮筆疾書。
嘎吱一聲,牛有道推門而入,方哲抬頭一看,立刻站起拱手道:「道爺,可是有什麼吩咐?」
牛有道瞄了眼他寫的東西,笑眯眯道:「寫發給王爺那邊的消息嗎?」
方哲有點尷尬,今天發生的事情他肯定要報給王爺那邊知曉,其中免不了大量涉及牛有道,也不知對方知道後會不會不高興,尷尬點頭道:「是!」
「你坐,你坐,你忙你的,繼續寫你的。」牛有道樂呵呵往下打了打手勢,隨後又補了句,「記得加條消息發給王爺。」
方哲忙道:「道爺您說。」
牛有道:「讓王爺那邊放出消息,就說我已經從他麾下脫離了,已經和王爺沒有任何關係。」
「啊!」方哲驚愕,「這…」
牛有道擺了擺手,嘆了聲,「別誤會,我也沒想到來此會碰上宋隆這事,出了這趟事,燕國那邊會給王爺壓力。歸屬名分這東西不重要,不影響為王爺辦事,照我說的發消息吧,王爺那邊能理解的。」
今夜註定有許多人無法入眠。
關在監牢內的黃旭升等人身為事發時的當事人,逐一被押出來審問事發時的情況。
身為其中之一的陳歸碩自然也不例外,來之前,黃旭升等人已經告誡過大家,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雖帶到了刑房審訊,卻並未對其動刑,畢竟都是他國的出使人員。
審過之後,陳歸碩本以為自己要被帶回,誰知來了一人和審問的人耳語一陣後,一干人全部離開了,只剩下他一人環顧刑房裏陳設的刑具。
咣啷一聲,關上的鐵門又打開了,門口昏暗光線下,慢悠悠踱步走來一人。
等到刑房內的火把照清了對方的面容後,被鐵鏈綁在了樁上的陳歸碩大驚失色。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面帶微微笑意的牛有道。
陳歸碩臉上浮現驚恐神色,牛有道不是被抓了嗎?怎能在這種地方隨意進出?
他也不傻,很快便明白了,怕是和刺史府脫不了干係。
「環境不錯嘛!」牛有道打量着刑房樂呵一聲,在一排刑具前轉了趟,順手拿了只審訊行刑用的烙鐵,走到火爐前,烙鐵擱進了火爐中,揮手掃了掃升騰起的火星,淡淡道:「陳師兄,南山寺一別,想不到咱們居然能在這碰上,還真是有緣吶。」
陳歸碩緊張道:「你想幹什麼?我乃燕國出使人員,要是在這牢裏出了事…」
不等他說完,牛有道一口打斷道:「陳師兄,怎麼越活越傻了?宋隆我都敢殺,你還幫我擔心這個,是不是有點多餘?出使人員在牢裏出了事又怎樣?你因逃跑被殺,在這亂世,一個無關輕重的小人物,還指望有誰能幫你沒完沒了出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