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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要登基
群架事件後,原下索專程上門賠罪, 送來四瓶珍貴丹藥。他做事當真滴水不漏, 那日被原上求誤傷者,他都一一去賠禮。
原上求卻銷聲匿跡, 因為北瀾副院長親自出面, 罰他閉門思過, 直到雙院鬥法結束。
顧雪絳:「讓他在家好好陪驢吧。驢嘛, 最重要的是陪伴。」
這句話把『驢』換成姑娘似乎也成立。
林渡之正坐在桌邊打棋譜, 聞言笑了笑:「你來看看, 去年原下索與『千變萬化鬼手張』的對局。」
顧雪絳瞧了一眼:「終日打譜,不足見殺活之機。我們下一局。」
半個時辰過去, 他默默起身:「你還是自己打譜吧……」我在這方面的造詣,似乎幫不上你什麼。
林渡之懵懵地點頭:「那、那好。」
&小兄弟,你這真是……為難本官。」賈大人挺着肚子在案前踱步,心中叫苦,眉頭緊鎖:「本官當初答應行個方便, 但你這也太……嗨呀不是我說, 貴府比我們州府衙門都大啊!」
程千仞買下三座宅邸打通, 按照當朝律法,需將三張房契地契合為一張, 加蓋州府官印, 登記入南央城戶冊。如此安家置業才算徹底圓滿。
問題在於, 程府佔地嚴重越制。
每次程千仞來府衙戶籍所, 都有茶點好生招待, 就是不給辦事。府門前的石獅子都快認得他了。
若在皇都,官員住多大的宅院、出行乘坐駢車還是駟蓋,都需遵循禮制,不能逾越犯上。天高皇帝遠的南央不講究那麼多,但是他們一占就是半條街,面積越過南央城諸多貴人宅邸,似乎有些過分。
至少在主管戶籍的賈大人眼中,程府四位戶主的修為境界、身份地位尚不夠特權階級的門檻。
程千仞沒考慮到這個問題,身邊也沒人提醒他,就造成現在騎虎難下的局面。
他對家宅各處已有規劃,工匠正在除荒草拆舊屋。花出去的銀子收不回來,推倒的圍牆不能重建。
賈大人低聲道:「要不,你先捐個功名?有公職就不是白身了。八品九品都可以。感興趣嗎?」
他說着搬走案上公文,從暗格里摸出一本冊子,霍然展開。
程千仞一看:喲,明碼標價一條龍服務啊。
一個九品小吏動輒四五萬兩,太貴,不買不買。
賈大人觀他神色,笑容漸漸淡下來。
年輕人真不上道,還嫌貴,外面多少人排着隊都沒門路買。不識好歹。
他合上冊子,暗格啪嗒一關:「不然程小兄弟先回去吧,本官過兩天替你問問刺史大人,看能不能網開一面。有消息了知會你。行了,本官公務纏身,恕不遠送 。」
程千仞好脾氣地行禮道謝:「有勞大人。」
第二日南淵四傻來到文思街,打算看看施工進度。
程千仞雇了三隊短工,如今一共六十餘人在府里各處忙碌。
工人們幹勁十足,喊着號子輪錘揮鏟,沒人盯也不偷懶。這活掙錢多,又是給傳說中「南淵第一天才」修府,下半輩子的吹牛資本全指望這幾天了。
四處煙塵嗆鼻,物料雜亂,南淵四傻尋到一處較清淨的房頂,上去說話。
徐冉俯瞰着已經初具格局的府宅:「原來不是有錢就能住大房子……買都買了,捨棄哪裏我都不舒服。」
顧二:「實在不行,我們對外開四座府門,將這裏分別記在四人名下。」
程千仞:「我問過,那樣要交四次契稅……」
如果可以,真不想給州府多交一分錢。
忽聽院牆外幾聲驚呼,頓時人聲嘈雜,又好像什麼人在扣門。
程千仞想到昨天拒絕買官的事,心中一驚,難道沒拿房契就不許施工?這個世界也有強拆隊?
&們別動,我出去看看。」
大門一開,兩位高髻長裙的女子立在階下,落落大方,笑意盈盈。
看打扮是溫樂公主身邊的女官,她們身後跟着一隊帶刀隨侍。
難怪喧囂,程府住戶的未來鄰居,花樓姑娘們都提着裙擺出來瞧熱鬧,聚在一起談笑。
&公子好。」
程千仞正要回禮,兩人急忙將他扶起,笑道:「公子莫折煞奴婢。」
一名上年紀的女官輕招手,當即隊伍中兩人抬出一物,長條狀,六尺有餘,上覆紅綢。
&說程公子喜遷新居,殿下一點心意,賀程公子喬遷之喜。」
程千仞有點懵。
紅綢緞揭開,赫然一塊黑金門匾。
鐵畫銀鈎般的金色大字撞入眾人眼帘,陽光照耀下炫目氣派。
&殿下美意。」程千仞對學院方向略行一禮,稍感為難:「只是殿下或許有所不知,我還未拿到此間房契,恐怕要等些時日,這塊牌匾才能名正言順的掛上門楣。」
女官就像沒聽見似的,只吩咐隨侍道:「掛匾。」
隨侍們大步上前,越過程千仞,利落地架起長梯,掃除積灰。
另一位女官笑道:「程府二字由溫樂公主親筆題寫,親自落印。沒有比這更名正言順的事。」
遠觀眾人見動靜大了,忍不住湊近,議論紛紛。
&真的是溫樂公主。」
&主為什麼給程府寫匾?」
哐當一聲,塵埃落定。
青天白日下,程府大匾熠熠生輝,與朱漆斑駁的舊門極不相襯。
女官卻似很滿意:「差事辦完,不多打擾程公子,奴婢們回去向殿下交差了。」
雷厲風行又不容拒絕,皇族一貫行事風格。
就這樣,程府莫名有了門匾。
程千仞隱隱明白溫樂公主用意。
女官們登上馬車,由侍從隊伍護送離開,消失在街口,圍觀群眾仍是不散。
程千仞久去未回,朋友們還以為遇到什麼事,也匆匆出門。
徐冉隨眾人目光回頭仰望,嚇了一跳:「嚯,這麼大,你什麼時候買的?」
林渡之小聲道:「感覺有點貴。」
顧雪絳:「看字跡…是程三自己寫的吧。」
程千仞:瞎啊。
&再仔細看,這可不是我的字,是溫……」
&史大人到——」
一聲高喊打斷話音,整齊劃一的兵甲聲逼近,官差列隊出現在長街盡頭,浩浩蕩蕩。
白日裏慣來清幽的文思街,今天着實熱鬧非凡。
隊列中一輛華貴馬車格外扎眼,它屈尊降貴般停在街口。沒有更近一步的意思,只隱隱透出強盛威壓。
程千仞極目望去,見賈大人爬下車架,擦擦冷汗,又對馬車行一禮,轉身飛奔而來。身後跟着點頭哈腰的小吏們。人人手捧紅綢扎花,鞭炮鑼鼓。
顧雪絳:「這人怎麼有點面熟……」
程千仞:「就是上次斷案抓你煙槍那位。」
賈大人哪裏還記得煙槍,他臉上洋溢着升官發財死老婆般的喜悅笑容:「恭喜程小兄弟喬遷!」轉向其他三人:「恭喜恭喜!恭喜三位!」
說罷面沖高懸門匾拜了拜,一腳踹向小吏屁股:「愣什麼,沒點眼力見的東西,放鞭炮啊!」
兩掛百響鞭炮在程府門前點燃,頃刻間驚雷炸響。噼里啪啦一通火花,伴着硝煙與漫天碎紅、喜慶鑼鼓。
文思街不知何時擠滿黑壓壓一片人頭。
&跟過年一樣!」
&氣派啊!」
&哈哈哈哈哈程公子你看熱不熱鬧!」
程千仞心疼他笑不出來還要用力尬笑:「熱鬧。」
賈大人鬆了口氣。
溫樂公主近來在建安樓閉門不出,他幾乎忘記南央城裏還住着這麼一號人物。
現在親自為他們撐臉面,說不定程府的三位男戶主中,就要出一位駙馬爺呢。
&主殿下贈匾,刺史大人親至道賀,這可是天大的面子。程小兄弟前途無量啊。」
卻見程千仞笑意如常,與府衙中求自己辦事時沒有不同。更覺此人榮辱不驚,深不可測。
&套房契地契在此,快快收好。下官不能勞刺史大人久候,先行一步,我們來日再敘。」
賈大人一邊小步快跑,一邊擦汗。終於笨拙地爬上馬車,官差隊列浩浩蕩蕩離開。
留下一地鞭炮紅屑,滿街嗆人煙氣,議論紛紛的圍觀群眾,以及面面相覷的南淵四傻。
徐冉嘀咕:「說是刺史親至,也沒見着人啊。」
誰知道馬車裏坐的是身穿官袍的大人,還是別的阿貓阿狗。
顧雪絳笑道:「從來只有下級去賀上級,哪有命官來賀草民、半步小乘來賀凝神境?只是礙於溫樂公主,他不得不來,所以心情不太好吧。」
不到半日,程府門前發生的一切,已飛速傳遍整個南央。
雙院鬥法挑戰賽在即,各大賭場的賠率日日翻新,程千仞風頭正勁。
這個節骨眼上,他卻還嫌不夠亂似的,竟買下半條文思街,帶着朋友們開府安家。
南山後院很多老先生氣的手抖,表示沒見過這種荒唐事,說他不堪為眾學子榜樣。
&思街那種地方,別人都往外搬,偏他們往裏住。周圍一片秦樓楚館,日日花宿柳眠。能學好嗎?!」
學生們不服,背後議論。
&覺得文思街很好,說不定天天看美人,賞心悅目,有助修行呢。」
&住別人不敢住的地方,敢破世間一切規矩。幹得漂亮啊程師兄!」
不止學院,南央城裏的年輕人,大多也崇拜又羨慕。
&果不是怕我爹打斷腿,我也想住花街……」
&我是程千仞,搬個家有公主賜匾,有刺史道賀,有朋友歡聚,人生何等樂事,誰愛說什麼說什麼去!」
這天晚上程千仞拎着酒壺站在明鏡閣露台邊,憑欄飲酒。蒙蒙夜色里被人瞧見身影,更背勞了花宿柳眠的鍋,全然不知城裏將他傳成什麼樣子。
程千仞還真冤枉,這次是明鏡閣女老闆邀請他們來的,說是請新鄰居串門。
末了開玩笑道:「程公子開府,打今日起,文思街佔地最大的不是我們明鏡閣,而是程府了。」
顧雪絳在旁慫恿:「那就走吧,慶祝一下,解決房契麻煩,合法安家。」
還是上次的雅間,好酒好菜,卻沒有絲竹管弦聲,因為徐冉與彈琴的美人們聊得火熱。
&個超厲害的!家傳寶刀,削鐵如泥!」
她拔下一根頭髮放在刀刃上,輕輕一吹,展示何為『吹毛斷髮』。美人們被逗得咯咯直笑,含羞帶怯。
&們吃了嗎……哎呀,晚上不吃飯怎麼行,來來來,多吃點。」
眾美人雖然心中高興,卻為了保持形體不敢多食,紛紛找理由退出去。
露台上只剩南淵四傻,徐冉心大,一個人也吃得開心:「我迫不及待要搬過來了。」
後來事實證明,在徐冉撩遍一條街的襯托下,他們根本沒姑娘理睬。
走馬章台,不存在的。
眼下程千仞拍拍顧雪絳,沖府門方向略抬下巴:「顧二,為了這塊門匾,你是不是出賣色相了?」
顧雪絳正在給林鹿夾菜,聞言勃然變色:「慎言!」
徐冉擺手,特八卦地拍他另一邊肩膀:「慎什麼言,這兒又沒外人。到底是不是啊,給兄弟們透個底。」
顧公子忍不住罵道:「透你個頭,我拿溫樂當女兒,當妹妹,別亂講毀人清譽。」
程千仞笑道:「罷,以後不說了。」
徐冉:「那講正事行吧,千仞你最近做的事情我都不明白。」每次顧二明白她不明白,就感覺腦子特不夠用。
程千仞又喝一杯酒。
&天原下索說的你也聽到了。『神鬼辟易』早晚會被人發現,我們的處境,根本不像表面這樣風光。」
&有兩年畢業,兩年裏變數無窮,但南淵是相對不變的。在這裏得到聲威名望,受人擁護,就意味着多一分力量,多一條後路。」
程千仞放下酒壺,夜風中,袖袍獵獵飛揚。
&院這個位置很好,它不干政,保持中立。進,天下大有可為,退,自保綽綽有餘。」
顧雪絳讚嘆道:「不錯。你跟誰學的?」胡副院長提點?
程千仞自言自語:「我也不知道……難道是朝歌闕?」
心障境似真似幻,如一場大夢,他與那人日夜相處,三年間耳濡目染,行事章法總該學得一兩分吧?
那真的是逐流嗎?可逐流才多大。大抵是自己的臆想。
顧雪絳一怔,才反應過來那是誰的名諱,又見程千仞眼神飄忽,只當他喝多了說醉話。
不禁搖頭笑笑,轉身與清醒的林鹿和徐冉討論宅邸裝修。
&天我先畫一張草圖,規劃一下四院位置。」他也有點醉意,想到什麼說什麼,「徐大的練武場不要夯土,鋪一層北海細沙。『鹿鳴苑』種綠萼梅,我還要擴建人工湖,種蓮花……」
林渡之:「能不能換掉『鹿鳴苑』這個名字。」 聽起來像鹿住的地方。
徐冉:「如果能說動邱北幫我們建造護宅陣法,嘿嘿嘿。」
程千仞被當做醉鬼,便自顧自飲酒,一邊聽他們做白日夢,直到天邊明月都有了重影。
他看着對面一片漆黑的程府,卻好像看到萬丈光明。
胡思亂想道,逐流啊,這也是哥哥留給你的。如果皇都爾虞我詐太辛苦,過不下去,就回來南央。男孩子有了房產,以後想娶哪家姑娘,才不會被丈母娘刁難。
南央城燈火闌珊,視野盡頭,夜穹下雲桂山脈起伏如波濤。
萬里山河,逐流是不是和我看着同一輪月亮?
程逐流對程千仞二百兩賣弟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
尤其程千仞還說過,有這麼多錢,足夠上花樓買美婢夜夜做新郎。簡直就像一把刀,扎在心口鮮血淋漓。
他以分魂術進入程千仞心障,替他沉在江底殺乾淨水鬼。毫不在意此舉是否有違天道。
你說想要個大宅子,每天不用幹活,就癱在搖椅上看話本,睡到自然醒。最好是有人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你說喜歡數錢,最好是有花不完的錢,省去算賬計較的功夫。
你說要我給你養老送終。
朝辭宮不夠大嗎,我對你不夠好嗎。
這是你說過的,最想要的生活。為什麼還是選擇離開?
你騙我。
少年卸下惡鬼面具,獨對一湖瀲瀲月光。
詭異的是,他倒映在湖中的影子絲毫沒有動作,隨水波破碎搖晃,仿佛冷冷注視着他。
耳邊響起父親詛咒般的遺言:「勉力施展分魂之術,必遭反噬。」
越過萬水千山,進入程千仞識海中的魂魄,凝聚了他對程千仞最深刻的感情。
對過往的懷念,被欺騙的痛苦,混雜不易察覺的期待,使『程逐流』愈發偏執。
愛他恨他,至生至死。
剝離這縷魂魄後,只剩下『朝歌闕』,便顯出血脈里的冷靜與漠然。
他擁有絕對理智。
手持權杖的少年,與自己的湖中倒影對話。
&選擇離開,你失敗了。失敗者接受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