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大鬧藏經閣的次日,道觀里的一切似乎都歸於寧靜了。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在地板上灑下點點斑斕。
丹彤子斜靠着,用手沾了點藥膏,一點點塗抹在自己肩部的傷口上,一隻手認真地抄着經文,時不時沾點墨。
「老頭子,居然用硯台丟我……哎。之前可只見過他砸八師弟的。」
一旁的青雲子用罈子細細搗着藥,將裏面的藥粉一點點的用刷子刷到一旁嵌有薄紗的竹簡上,慢悠悠地說:「師傅生平最恨同門相殘了,你這不是犯了大忌嘛?」
「我!」丹彤子一時語塞,努了努嘴,嘆道:「我那不是氣急了嘛,還不是那個楊嬋激的。你說,我真有可能殺了那猴子嗎?」
「我看有可能。」青雲子調侃似地督了他一眼,又繼續手裏的活。
丹彤子嫉恨地瞪了一眼回去,又看着他碾完這個藥又碾另一個,沒完沒了。
「喂,不至於吧?我這點傷用這麼多藥?」
「誰說給你弄的了?我給孫猴子弄的。」
「啥?你沒事吧你?」丹彤子一下整個人坐了起來:「你給他弄?好人都讓你做了,出糗的全是我,你也不想想是誰把我弄成這樣的?也不想想我是幫誰出的氣?」
「別扯上我啊。我的心結早過了,你這是栽贓。」
「我栽贓?」丹彤子啞然,想了想,卻又笑了出來:「你這死腦筋這次出來得還真快。」
青雲子也是一笑:「你都陷進去了,我要再死賴着不出來還得了。師傅不管事,這觀里總得有個明白人不是?其實……想開了也沒什麼。」
看着青雲子神清氣爽的樣子,丹彤子感到些許安慰,枕着手躺在地板上朝着天花板看了許久,說道:「其實,昨晚我是真的輸了。他真的逼我用了雙手,不只,連腳都用上了。真是只瘋猴子,不要命啊,從沒見過這樣的。你說要是我像他那麼拼命,會不會楊戩都不是我對手呢?」
「你才知道你輸了啊?連劍都差點用上呢。」青雲子在一旁幽幽地說。
「嘖,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我這都主動承認了你還落井下石?」丹彤子當即怒目瞪了過去。
青雲子佯裝沒看見,側過身子開始配藥。
「算了,過去了。和師弟置氣,本來就是掉面子的事情。如果不是看在你這麼多年幫我冶器煉丹的份上,我才不會去幫你出這個頭呢,到頭來搞得我自己灰頭土臉。還惹急了師傅,哎……」
嘆罷,忽然臉上神情一變,望向青雲子。
而那青雲子也緩緩抬起頭來:「有人來了。」
不多時,閣樓走廊的門邊被推開,一個身穿紫色道袍的傢伙笑眯眯地擠了進來,拱手道:「兩位師兄好。」
丹彤子當即厭惡地白了他一眼,側過身去不看他。
青雲子倒是放下手頭的活笑了笑:「凌雲啊。你不是才走嗎?怎麼就回來了?」
凌雲子督了丹彤子的背一眼,笑嘻嘻地說:「我這不是收了個楊嬋當徒弟嘛?本來是過幾天要回來帶她一起去見一下玉鼎的,雖說這修仙收徒拜師全憑自願,但說到底我也是搶了人家的徒弟。師傅交代了,要抽空上門拜一拜。」
青雲子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然而凌雲子卻皺着眉頭死死地盯着他看,看得青雲子一陣不自在。
「青雲師兄,你不問點什麼?」
「問點什麼?」青雲子被他這麼一說,倒是懵了。
「你不問問我,既然是過幾天,為何又忽然提前回來了呢?」
此話一出,一旁的丹彤子牙已經咬得咯咯響,青雲子卻還似懂非懂真地問道:「那,你為何提前回來呢?」
一聽青雲子真這麼問,凌雲子當即裝出一副神色凝重的表情,認真道:「本來啊,這幾日我手頭的事情也是特別繁忙,算算日子,真是一刻都提前不得。只是昨夜忽然聽說丹彤師兄遭了罪,所以啊,我特別……」
沒等他說完,丹彤子已經翻身坐起來大喝道:「你有完沒完,想來嘲笑我就直說!廢話那麼多幹嘛?」
「哎呀!丹彤師兄!」凌雲子故作震驚,用手摸着自己沒有鬍子的下巴細細打量着丹彤子身上的傷,一陣惋惜道:「哎呀哎呀!真是作孽啊!嘖嘖嘖嘖,這是給悟空師弟傷的吧?你別怕!我回頭幫你教訓他!」
「你!」丹彤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隨手抓起青雲子用來扎藥的竹簡朝着丹彤子甩了過去:「我他媽今天一定要揍得連師父都認不出你來!」
閃過丹彤子甩過來的竹簡,眼看着對方已經伸手去拔劍了,凌雲子連忙一個轉身奔出了門外,一踏圍欄,遠遠地飛起,回頭高聲喊道:「師兄可要好生休養啊,回頭師弟我再來看你。」
走廊上丹彤子赤膊揮舞着手中的劍,罵道:「**有多遠滾多遠!別再來了!」
看着凌雲子遠去的身影,青雲子長長一嘆,笑道:「這凌雲師弟還是老樣子啊。我們師兄弟九人,怕是要數凌雲師弟活得最是快活了。」
丹彤子將劍插回劍鞘,盤腿坐下,恨恨唾道:「整天和一幫妖精混在一起,再快活也就是那樣。沒心沒肺的。」
青雲子道:「這有心有肺的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小你四百歲,看起來卻比你還老。」
說罷,無奈地搖了搖頭。
將手頭的藥全部裝好,打包,青雲子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虛進——!」
不一會,房門推開,虛進恭敬的跪下:「師傅有何吩咐。」
青雲子指了指一旁的藥包,道:「給你孫師叔送過去,每日三次,內服外用,裏面都寫清楚的。」
虛進一時錯愕,在確認了自己沒有聽錯之後,才伸手拿起藥包合上房門轉身離開。
沉默了好一會,丹彤子慢悠悠地問道:「你這是重修舊好啊?」
見青雲子沒有說話,丹彤子又懶懶地說道:「其實你一開始說的一點都沒錯,這猴子這種性格,修行者道,往後必定惹事。而且我看他的資質不是一般的好,簡直就頂天了。折騰這兩次,我越發覺得你說的沒錯。這種人,誰都沾不起。」
「到底是師兄弟啊,沒必要鬧得太僵。那些個往後的煩心事,還是讓師傅去想吧,咱也管不着。」說着,又走出迴廊外對着樓下剛出大門的虛進交代道:「就說是你丹彤師叔送的。」
虛進猶豫了一下,點頭回道:「是!」
「滾!」丹彤子連忙從屋內奔了出來指着虛進大喝道:「你要敢說是我送的回來看我不宰了你!」
一時間虛進無所適從,只得向着青雲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行吧行吧,就說我送的了。」青雲子無奈地笑了笑。
聽到這句話,虛進這才朝兩人躬了個身,轉身離開。
「不是想開了嗎?」青雲子瞄了丹彤子一眼問道。
「我要想送自己會送,不用你多事!」說着,丹彤子又憤憤不平地走入室內:「現在去送藥搞得我像登門道歉似的,我還沒那麼沒臉沒皮!」
……
黃昏時分,凌燕里,猴子仰臥着躺才臥榻上,似乎還深陷昏迷狀態。
可是,儘管昏迷,身上的肌肉卻繃得緊緊的,絲毫沒有鬆懈的意思。
呼吸依舊急促,那一雙眼睛緊緊地閉着,神情痛苦,就好像在做着噩夢一般。
「猴子……孫師叔傷勢怎麼樣了?」風鈴關切的問道。
須菩提端坐在臥榻邊上,伸手把了下猴子的脈:「傷勢為師倒是幫他穩住了,往後用青雲送過來的藥,一日三次,不出幾日便可康復。只是戾氣未除。」
聽到須菩提的話,風鈴的心情這才略略安定了些。
對於須菩提這樣的上古大仙來說,即使起死回生也不是什麼難事。但要憑空消除戾氣,卻又不是那麼容易。
轉過身,須菩提的目光直接從楊嬋的身上掃了過去絲毫沒有停留,轉而看着風鈴道:「一會為師讓於義送一副鐐銬過來。」
「鐐銬?」
須菩提伸手取來一塊白布,抹去自己手上的污漬,注視着深度昏迷的猴子說道:「很快他便會醒來,只是戾氣未除,若不管,怕是要出事。暫且將他銬上,容為師再細細思量解決之道。」
「謝師尊。」風鈴連忙拱手。
待到須菩提走後,楊嬋在開口不屑地說道:「除戾氣,殺戮便是了,哪裏需要什麼辦法?」
風鈴也不搭話,只是走過去細細整理猴子的被褥,用那雙小手撫摸着猴子粗糙的臉,神色之中儘是憂慮。
「喂,不是說他沒事了嗎?有須菩提在這裏擔心個什麼勁啊?」楊嬋趴在**頭說。
風鈴測過身去瞪了她一眼,臉上少有地掛上了怒容。
「都是你把猴子害成這樣的!」
「沒有我激得丹彤子拔劍,你以為須菩提會出來救場嗎?到時候這野猴子免不了又是一頓胖揍。」
「那也是你害的!」風鈴喊道:「如果不是你,猴子怎麼會和丹彤師叔對上!都是你!都是你!」
「哼!」楊嬋一咬嘴唇,怒道:「我沒來之前這猴子就惹了青雲子,怎麼是我害他們對上的?懶得和你這不開竅的丫頭辯!」
說罷,她轉身便走。
待到深夜,她才返回道觀,手裏捉着兩隻全無反抗之力的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