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視線毫無徵兆的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
藍詩詩愣住了。
蘇然也愣住了。
此時,他的耳邊響徹着當初她離開前跟藍萱兒說的那些話。
「早在你認識他之前,我就已經愛上他了,可是,大概是命運弄人吧,當初他莫名其妙的朝我發脾氣,說我狠心,說他眼瞎,說他不想交我這個朋友了,我甚至連為什麼都不知道,時至今日,我還是不知道……」
「都已經那麼久遠的事情了,其實,完全沒必要再追究……」
因為她的這番話,後來他質問了藍萱兒,才得知原來在四歲那年將他推下水的人,不是她,而是藍萱兒,是他一直誤會了她。
「如果他沒有對我表現出溫柔,我又怎麼可能會犯賤。」
「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他,也不會再給他任何接近我的機會。」
「我會馬上跟公孫結婚。」
剩下的這些話,就像是魔音一樣縈繞在他的耳邊。
當初他都聽見了,卻裝作沒聽見。
就是想說隨後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愛她。
甚至不惜以公孫翼謀殺他的罪名將他關押要挾她。
也不過是為了想讓她給自己個證明的機會。
可終究,他都沒能留住她。
其實,他真的該恨她的。
恨她的無情,恨她的狠心,更恨她的見異思遷。
可自從遇見她,他發現他根本沒能力恨她。
尤其,在此時看着她熟悉的容顏和越發清瘦的小臉時,他心疼和悸動都來不及,還指望拿什麼去恨?更何況前兩次的相遇,也早讓他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麼多麼想她,多麼多麼愛她了。
藍詩詩看着他複雜的眼神,心跳兀自開始加速。
她真的是一千、一萬個沒料到,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遇見他!
這又不是國內,又不是在華城,怎麼會這麼湊巧在這個遇見他?
她又是好奇,又是激動,又是緊張,落在四月後背的手的指尖忍住輕輕的顫動。
她生怕心臟給跳出嗓子眼,因而輕輕咬住,但卻沒辦法控制住逐漸被染紅的耳根。
她以為她已經死心了,以為過了這麼久對他的感情也早就變淡了。
孰料,對他的感情非但絲毫沒有變淡,卻好似更濃了。
可她滿腦子都在幻想着他跟萱兒跟他孩子相處的畫面。
這股悸動、緊張和不安竟硬生生的被壓了下來。
然而,她的視線剛準備移開,就見他邁着步子朝自己走來。
她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步,倒不是怕他,是真的好緊張。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跳聲,突然的跳動的飛快。
聲音仿若擂鼓般敲的她都不敢正眼瞧他。
這時,她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可她剛走了兩步,就聽見他沙啞又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詩詩!」
那急切的聲音像是生怕她會真的跑掉,且再也瞧不見似的,藍詩詩忽略掉他聲音的急促,只覺得他的聲音好聽極了,好聽到她的心更加亂了,她呼吸變得有些凌亂,腳步不聽使喚的開始移動。
她感覺到後面追上來的腳步聲,開始抱着四月小跑起來。
蘇然只是想好好的跟她說句話而已。
並沒有想過要打擾她的生活。
可看着她理都不理他,直接跑開。
他就完全無意識的追上去,但毫無疑問,心卻是疼的。
他以為她是不想看見他,可她真的就這麼討厭他嗎?
到了醫院門口的時候,抱着孩子跑的詩詩的速度明顯慢下來。
他看了眼院門口的數階台階,擔心她再跑會出事。
所以就趕緊追上去將她的手臂抓住。
藍詩詩沒想到他會追出來。
她原以為他會是那種再見只是陌生的感覺,只是冷眼看着她離開。
沒想到……
她側着臉不敢看他,但卻掙扎着,想要逃開他的牽制。
蘇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以為她是反感到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他心裏煩躁,說出來的話腦子都沒能過一下,「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曾經躺在一張床上睡過的關係!你現在這副樣子,是準備矯情給誰看?」
藍詩詩咬着唇,所以他是在說她矯情是嗎?那她以怎樣的姿態來面對他,才不矯情呢?見面說「你好,妹夫」?還是「妹夫,好久不見」?呵!
她冷着臉剛要將他的手甩開,就見他大力的禁錮着她的手腕,說道:「好歹,我也是你的妹夫不是嗎?臭着這樣一張臉,怎麼?是覺得我還不夠格當你的妹夫是嗎?」
藍詩詩聽他這麼說,抬眸瞪着他,有水光在眼睛裏晃,但她卻強忍着,要不然她現在鐵定會在他面前淚奔!
然而蘇然看着她眼中閃着的淚光,想到當年是她先拋棄他離開的,現在又憑什麼擺出這樣一張臉?搞得受傷的人是她一樣!他涼涼的笑着輕捏住她的下巴問道:「現在的你,應該每天都過的很好,很幸福吧?嗯?」
藍詩詩輕咬着唇,看着面前熟悉的俊臉,看着他黑沉的眼睛,這是她最愛的男人的樣子,她真的好想幸福給他看,倒不是為了讓他嫉妒,只是不想要他擔心而已,她很想說自己過的真的很好,可是,她不管怎麼努力都說不出口,就像是有魚刺卡在喉嚨里似的……
蘇然看着她眼角的濕潤,指尖終是顫抖着將她鬆開,他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睛,她為什麼要哭?
藍詩詩不敢再去看那張令她念念不忘的臉,當眼角有淚水划過時,她偏過臉去,在將臉上的淚水擦乾時,努力牽扯着嘴角,朝着蘇然笑着說道:「我挺好的呀,你呢?這兩年你過得……還好嗎?」
蘇然看着她臉上的笑意,心底有聲音突兀的響起:沒有你,我怎麼可能會過的好!
可他看着她臉上刺目的笑意,扯了扯嘴角說道:「當然!」
藍詩詩聽着這兩個字,心狠狠的揪疼了下。
他說當然,想來肯定過的很好。
不過也是,萱兒可是為他生了個寶貝兒子呢。
這就證明了兩人的性生活是不錯的。
看來,兩人的感情應該也不錯。
所謂的日久生情麼?
應該是吧。
她緊咬了下下嘴角,眼中不自覺的覆蓋上了一層薄霧。
明明想過各自安好的。
如今聽到他說很好。
難道不該為他高興麼?
可這股子心酸是怎麼回事?
她很努力的牽扯了下嘴角,輕點着頭說道:「那就好。」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因而沒能讓蘇然聽出其中點點的哽咽。
蘇然聽着這三個字,眸中的冷光片刻便幻化成利刃對準了眼前的女人。
那就好……
呵!他是有多賤,才會主動拉住她找虐?
可為什麼就是很想要多跟她說幾句話?
哪怕很有可能她的每句話,他聽着都會忍不住心疼?
他看着她側過去的身體,看着不知何時睡着的四月,想要問這是她的女兒嗎?
可又覺得這個問題太腦殘。
在他猶豫的時候,藍詩詩突然出聲道:「你要是,沒什麼事情的話……」
蘇然看她是想要離開,就焦急的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葉蔓現在應該在他的房間裏照顧他呢吧?你身為他的妻子,就這樣放任別的女人來照顧自己的丈夫?」
藍詩詩聽着他似嘲諷的語氣,按捺住心疼的感覺,抬眼看着他想要實話實說,可話到嘴邊,她卻又堪堪咽下,就算說了能怎麼樣呢?他們已經回不去了!他現在是有家庭的人,有萱兒,還有涼生,她跟他說自己離婚的事情算怎麼回事?求和好嗎?不,她不能這麼賤!
她安慰自己,現在的她還並非跟公孫翼辦好離婚手續,她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在外人面前,起碼的還是要做做樣子吧,她如是想着,什麼話也沒說,就掠過蘇然進入大廳……
蘇然看着她焦急離開的背影,以為她是迫不及待去看「現場」,薄唇抿成了一條冷硬的直線。
而公孫翼,也的確沒想到藍詩詩竟然會在這時候,出現在自己的病房裏。
他有些激動的想要問,她是不是來看自己的。
可卻不小心瞄見了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他的神情微怔了下,沒想到他們兩個竟然會一起過來。
藍詩詩看着他額頭上鼻樑上包裹着的紗布,再看着顴骨處的紅腫,眉心不自覺的皺了下,誰打的?下手竟然這麼重!就在她因為當着蘇然的面,準備詢問什麼的時候,聽見葉蔓問道:「你怎麼會來?」她當初之所以跟蘇然說她跟公孫翼沒關係,只不過是怕他傷害公孫翼而已,如今他當着藍詩詩的面,自然是不敢跟公孫翼動手的!
蘇然聽到葉蔓這麼說,火氣瞬間就冒了起來,卻聽見藍詩詩冷聲說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吧?公孫翼可是我的老公,你算個什麼東西?」興許是因蘇然在場,所以她才難得這麼霸氣。
而公孫翼沒想到的是,她竟然當着蘇然的面喊他老公?按理說,他倆都快離婚了,她那麼愛蘇然,難道不應該第一時間告訴他自己離婚的事實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她的妹妹藍萱兒嗎?
而葉蔓更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跟她說話,畢竟她一直以來可都是保持着悶不吭聲的狀態!不管她是不在乎也好,還是對公孫翼失望也好,但她的確從未像現在這樣跟她說過話!在她微微怔愣的時候,聽見藍詩詩說道:「我要跟我老公說話,麻煩不相干的人出去好嗎?」
葉蔓瞪着她,「不相干?咱倆現在到底誰才是最不相干的……」
然而,她的話音還未落,就聽見公孫翼喝聲道:「葉蔓,你先出去!」
葉蔓轉頭看着公孫翼,不甘心的喊道:「公孫!」
公孫翼看都不看她的說道:「你出去!」
葉蔓咬了下牙,跺着腳轉身離開!
出去的時候,門狠狠的甩上。
而蘇然當然知道他也是「不相干」的那個人。
所以,他兀自轉過身去,在手落在門把手上的那刻,聽見公孫翼問道:「四月,睡着了嗎?」
他微抿了下唇,原來她女兒的名字叫四月。
四月,是她很喜歡月份嗎?
那為什麼與他而言卻那麼悲傷呢?
因為他記得她走的那個月,就剛好是四月。
他推門出去,就看見葉蔓在他對面靠着牆站着。
他逼近她,很想要掐住她的脖子,卻又覺得這樣會髒了她的手。
他咬着牙說道:「我警告你,離公孫翼遠點!」
葉蔓看着他憤怒的神情,下意識的就想到了他昨天對待公孫翼的樣子。
那一幕讓她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後怕!
她儘管心裏害怕,但面上卻裝作極淡定的樣子,「憑什麼?」
蘇然殘忍的笑了下,「葉蔓,我想要你死在y國的話,很容易!」
這樣裸的威脅,嚇得她手心裏全都是冷汗。
她想要往後退,後背卻撞在了牆上。
但她卻咬着牙,顫抖着聲音問道:「要是我跟公孫在一起了,你不是就能得到她了嗎?難道這不是一直以來你所希望的嗎?你根本就不愛藍萱兒對不對?你娶她不過是為了報復藍詩詩而已,所以,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能夠回到你身邊的話……」
她說到這裏,耳邊嘭的聽到好似牆體要炸裂的聲音,她嚇得魂兒都快沒了,聲音更是堪堪止住,在她看見他近在咫尺的血紅的眼睛時,雙腿忍不住開始發軟,求饒的聲音就堵在喉嚨里,好似隨時就要發出,蘇然卻冷冷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我跟任何人的事情,都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她顫動着睫毛,當眼角被眼淚潤濕時,她緩緩吐出:「是!」
蘇然站直了身體,離得她稍遠些,這時,她才感覺到呼吸稍微有些順暢,更是忍不住輕舒了口氣,卻不想,這時,蘇然卻警告道:「以後要是再讓我看見你出現在公孫翼身邊,葉蔓,我不會客氣!」
葉蔓很想要將藍詩詩即將要跟公孫翼離婚的話說出口,可在這個節骨眼上,要她怎麼說?要是讓他以為那倆離婚都是被她給害的,別說以後了,她現在就要直接被他給弄死了!她死死的咬着唇,將脫口而出的話,強自咽下,而後,在他冷冷的吐出個「滾」字後,委屈的哭着離開!
藍詩詩聽到公孫翼那麼問,就點了下頭,「嗯。」
公孫翼因沒想到她會來看他,就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怎麼會來?」
藍詩詩哦了聲,說道:「四月感冒了,我帶她來看醫生,就見到了蘇然……」
公孫翼聽着她微頓的語氣,暫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待他想起她剛剛喊的那聲老公時,沉默了片刻,問道:「為什麼不告訴蘇然?」
藍詩詩知道他指的是離婚這件事,便反問道:「為什麼要告訴?」
公孫翼說道:「他……」他想要替蘇然說話,可他又不甘心的就這麼幫他說話。
他知道一旦他跟詩詩離婚,要是被蘇然知道的話,他肯定也會二話不說離婚的。
他倆在一起是遲早的事情,因為彼此相愛。
可憑什麼?他那麼努力都得不到她的愛,蘇然憑什麼就可以這麼輕而易舉的得到?
就算是要離婚了,內心深處還是那麼的不甘心!
他看着她冷漠的表情,想起她跟他說話時,都不曾看過他的眼睛。
現在的她,應該很討厭她吧?
要不是因為蘇然,怕是她根本不可能會來看他。
他澀然的勾了下嘴角,說道:「你不是愛他嗎?如果讓他知道你當初不過是因為生病所以才跟我來y國的話,他肯定會原諒你的……」
藍詩詩抬眸看着他問道:「有用嗎?」
他用極淡的語氣說道:「當然有用,他會為了你離婚,然後……」
藍詩詩涼涼的笑了聲,「可他娶了我妹妹這是不爭的事實啊,如果他再娶了我的話……」
公孫翼卻說道:「事實是……」他沉默了很久,看着她越發顯得尖細的下巴,想到他之所以跟她離婚,有個很重要的原因,不就是為了看她能夠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嗎?那他又在固執些什麼呢?盡力幫她和蘇然調和難道不更好嗎?所以,他說道:「你愛他,很愛很愛。」
藍詩詩什麼也沒說,看了他一會兒,說道:「我覺得以後我不管跟誰在一起,都不干你的事!」公孫翼被她說的這句話死死的噎住。
兩個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可她連一秒鐘都沒堅持住,就漠然的移開了視線。
公孫翼覺得他先前所做的真的是堵死了他所有的後路。
他的目的達成了,可他的心卻像是被掏空了似的。
藍詩詩安靜了兩分鐘,就抱着四月從沙發上站起來,說道:「四月感冒了,不能在醫院這種地方多呆,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公孫翼想說什麼,到了最後只能嗯了聲,看着她轉過身去的背影,獨自神傷,到門口的時候,她的腳步卻突然頓住,他像是看到了希望似的,連眼睛都亮了起來,然而,她卻是淡聲說道:「下午我會回去一趟,拿些東西。」
公孫翼知道她刻意這麼跟她說不僅有客氣的成分在,還有考慮到了葉蔓,他吞咽了下口水,說道:「葉蔓下午有工作要忙,應該……」
藍詩詩說了個「好」字,就直接推門離開了。
公孫翼看着閉合的門,眼中的水霧肆無忌憚的蔓延開來。
最後當一滴晶瑩的眼淚滑落時,他拿起靠着的靠墊重重的砸了出去。
嘭的聲音響起,也不知道是砸到了什麼。
藍詩詩出來時,看到站在那兒時,微有些愣住,她沒想到他還會在。
他單手插着口袋斜斜的靠着牆站着,他的指尖夾着煙,卻並未點燃的蘇然,想來他只是習慣性的想要抽煙,卻又知道在醫院裏面是不應該抽煙的,所以,只就這樣夾着。
他像是看見她出來,下意識的想要抽上一口,卻發覺煙根本就沒點燃。
藍詩詩看着他有些懵然的表情,竟從心底里生出了笑意來。
但終究沒能笑出聲來,只是嘴角淺淺的勾了下。
蘇然看見她這名為笑容的表情時,夾着煙的手在半空中停放了許久。
他剛準備走上來,藍詩詩卻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在對着他笑,因此,趕緊抱着四月離開了!
他想要追上去,但想到追上去之後呢?
他又該對她說些什麼呢?
於是,腳步又堪堪的停下。
下午,藍詩詩帶着四月去了跟公孫翼之前住的別墅。
叫了人直接把她之前買的那些畫,拿去拍賣。
其實有很多畫,她都是輾轉好幾個人的手,好不容易拿到的。
都是名家的畫作,她也很捨不得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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