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庸的話,勺子心領神會的點點頭,然後按照準備好的戲碼,沖人群大聲嚷了起來:「他在戲弄我們!戲弄我們希臘幾年前的法律尊嚴!打他!」
古希臘,是最早誕生法律的幾個文明之一。甚至有一個詞彙專門用來稱呼這個文明周邊所誕生的法律。
「古希臘法」。古希臘法不是一個國家法的概念,而是就其他域範圍而言,泛指存在於古代希臘世界所有法律規範的總稱。
所有希臘人民,尤其是雅典市民,對於古希臘文明所創造的這種法律,極為自豪。容不得別人褻瀆跟玷污。
可是現在所發生的事實,無疑最大限度觸怒了雅典市民們的神經。
一個禽獸父親,出賣自己親生女兒換取利益。這本身就是對希臘古道德文明的一種侮辱,可現在更加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這個禽獸父親竟然可以堂而皇之的走出警署,逍遙法外,甚至挑釁所有市民。
這是所有人都無法容忍的。
歷來群體性的暴力事件,都需要一個足夠光明正大的藉口。
而勺子的話,無疑給了所有人一個足夠的藉口。
褻瀆希臘法律。
轟!
一瞬間聚集在警署門口的人群炸了鍋,無數人在高聲喊着勺子給的理由,湧上前去。
本來警署對於這一起突發件就準備不足,完全沒有組織充足的警力來應付。
現場只有幾個警察在維持秩序,保護克勒斯。
先前人少的時候還可以,但是隨着人越聚越多,幾個警察無異於大海里的小舟,能夠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就不錯了,就別提保護克勒斯了。
轟隆,警察防線瞬間被突破,人們瘋了一樣湧向克勒斯身邊。
前來迎接克勒斯的司機跟律師,試圖阻止失控的人群。
可都無濟於事。
尤其是克勒斯的律師,面對這種情況竟然還天真的用法律條文來威脅人們。
「你們這種行為是犯法!誰敢往前,我就會對他提起訴訟,告到他傾家蕩產!」
這話放在幾個人面前管用,可是上百個人面前,卻是絕對不會有效果。
法不責眾的道理全世界的人民都懂,也都知道利用。
而且更為要命的是,就算沖在最前面的人想要收手,可如潮水般湧向前的人浪也會推着他們不斷前進,沒有後退的空間。
「呸!骯髒的玩意,明明是你們這種蛀蟲褻瀆了希臘法典,還妄想用法律威脅我們!走狗!打他!」
不需要勺子跟王庸起鬨,就有人大聲喊起來。
節奏立馬被帶動,人們揮舞着拳頭,紛紛大喊着:「打他!打他!」
最前面的人們被推搡的瞬間失去平衡,踉蹌跌向前面。
司機跟律師構築的簡單防線一下子就被衝破,司機律師兩人就跟洪水裏的兩隻螞蟻,瞬間被衝散,倒在地上。
兩人臉色煞白,都知道這種群體性踩踏的可怕。他們哀嚎着,手腳並用就往外爬,想要趕緊逃出去。
可是人群湧進的速度很快,盲目而憤怒的人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腳下有人。
眼看司機跟律師就要被踩踏而死。
這時卻見一個人鬼魅般閃進縫隙里,好像一台強橫的推土機,頃刻間將周圍的人們推開,擠出來一個空間。
然後那人一隻手一個,將地上爬着的司機跟律師拉了起來,輕抖手腕。
司機跟律師就輕飄飄飛了出去,噗通一聲跌在地面上,摔了個七葷八素。
可是比起被踩死來,摔一跤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是哪位好人救了自己?司機跟律師茫然的扭頭,想要找到救命恩人。
可是人潮洶湧,哪裏找得到?
他們卻是不知道,救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製造了這起民憤的始作俑者。
王庸。
有仇報仇,有怨抱怨。司機跟律師並不是報復的對象,王庸不想濫殺無辜。所以關鍵時刻伸出手救下了他們。
而此時最後一個目標,兀自活着。
克勒斯不斷往警署里退着,儘管神情有些慌張。可他的眼裏還是帶着絲絲的不屑。
他也是從底層成長起來的,他深知這一類人的弱點。
只要躲進警署,只要槍聲一響,這群人立馬就會作鳥獸散。
不過是一盤不成器的散沙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克勒斯如此想着,後退的腳步越來越快,眼看就要退進警署大門裏。
這時卻聽嗖的一聲,一顆石塊悄然飛出,狠狠砸在了克勒斯的膝蓋上。
克勒斯吃痛,腿猛的一發軟,磕倒在地。
這一停頓,已然是要命。
人潮瞬間就擠到了克勒斯的面前,高聲喊着「打死他」的人們揮舞着拳頭。到了克勒斯身邊,拳頭毫不猶豫的落下,如雨點般覆蓋了克勒斯身體。
一瞬間克勒斯就被打的痛不欲生,哀嚎起來。
再也沒有之前的倨傲。
本來正在看戲的警署人員看到這一幕之後,立馬知道要壞事。克勒斯很有可能會被憤怒的人群群毆致死!
之前幾位警官只是想給克勒斯一點教訓,出出心中的惡氣。誰讓克勒斯目中無人來?
可他們絕對不想看到克勒斯死在警署門口,那將會牽連他們。
砰!
當即就有一個警官摸出槍,朝天放了一槍。
只是這一聲槍聲雖然足夠響亮,可在上百人面前仍舊顯得有些無力。畢竟人們的關注焦點不在這邊,許多人甚至都以為只是尋常的爆胎聲。
克勒斯仍舊被痛毆着。
雖然場面很浩大,可實際上能夠碰到克勒斯的只有周邊的幾個人而已。頂多再加上偷襲的幾隻腳,克勒斯受到的傷害是不足以致死的。克勒斯早晚還是會被警察救下。
這可不是王庸想要的結果。
「勺子,到你了。」王庸沖一旁的勺子道。
勺子眼神堅定的點點頭,悄悄裹緊了身上的風衣,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小的東西。
「走你!」王庸低吼一聲,猛的在勺子後背上一推。
瞬間勺子成了一顆出膛的炮彈,轟隆隆碾壓進了人群。
如快艇切開水波,人群被勺子分出一道縫隙,稍縱即逝,緊接着又彌合。勺子則消失在人群最裏面。
「住手!所有人都住手!不然我們要開槍了!」警署里的高音喇叭里傳出警察的警告聲音,同時伴隨着兩聲空包彈槍響。
這卻是終於收到了效果,讓外圍的人群開始猶豫,開始遲疑,有人都要退散了。
王庸眉頭一皺,克勒斯還沒死呢,這時候人群可不能散去。
於是他提高嗓音,驀然衝着旁邊拿上了器械剛剛衝出警局的警察吼了起來:「催淚彈準備!發射!」
這一聲喊在混亂的環境裏極難分辨,王庸又刻意將聲音聚集成一束,如洪鐘大呂,轟隆隆灌注進了那一隊警察耳朵里。
聽到命令,有警察一愣,看向指揮官。也有警察察覺到聲音不對,表示疑義。
而最前邊兩個警察卻是本能的做出反應,猛的將拿在手裏的催淚彈投擲了出去。
只見兩個圓柱形物體倏忽飛進人群,落地後當即開始燃燒。
就像是濕了的柴火,散發出滾滾濃煙,將人群遮蔽。
剛才還在山呼海嘯的人群瞬間偃旗息鼓,沒了呼喊,只剩下不斷的咳嗽聲。
一個個人狼奔豕突從人群中跑出來,往催淚彈覆蓋不到的地方逃竄。
一時間整個現場亂作一團。
而克勒斯則被掩蓋在煙霧之中,暫時得到了安全保證。圍毆他的人也都開始逃跑,再也無暇發泄心中的憤怒。
「終於得救了!看我以後怎麼收拾這些蠢豬!」克勒斯捂着口鼻,憤怒的想着。
他翻身站起,試圖往警署裏面爬。
只是他卻沒注意到,在滾滾煙霧中,有一個身影非但沒有往外逃跑,反而往他身邊靠近。
那人快速走到克勒斯身前,拍了拍克勒斯的肩膀。
克勒斯條件反射的轉身,沒想到迎接他的卻是心口一陣劇痛。
好像有一個很尖銳的東西刺進了他的心窩。
銳器刺的很深,又快又狠,一下子就將克勒斯的心臟給刺破。
克勒斯睜大眼睛,右手無力的伸出,扳住那人的肩膀,似乎想要質問那人,為什麼要殺自己。
而那人沒有任何回答,只是將一張照片在克勒斯眼前晃了晃。
恍惚中,克勒斯看清了,那是一個小女孩的照片。
小女孩笑的天真爛漫,只有眼睛最深處有一抹淡淡的憂傷始終無法抹去。
那是勺子最後一次見到小女孩時候拍下的,之後,小女孩就自殺死亡。
「凱絲……」克勒斯嘴唇嗡動,喊出小女孩的名字。
凱絲,在希臘語中意為「純潔的人」。而克勒斯卻親手玷污了這個名字。
刷,照片收起,勺子弓着腰,轉身消失在煙霧之中。
克勒斯則轟然倒地,他摸着心口窩處的傷口,試圖將刺入裏面的銳器拔出來。可摸索半天只能摸到一個極短的手柄。銳器卻是整個都沒入了他的心臟,根本沒有留下拔出的空間。
「該來的還是來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吶!」克勒斯發出一聲絕望的吶喊,因為吸入了催淚彈煙霧,猛烈咳嗽起來。
卻是加劇了心臟的負擔,使得心臟的傷口迅速擴大,沒等到煙霧散去,克勒斯就已經雙眼圓睜,瞳孔擴散,一命嗚呼了。
塵歸塵,土歸土。所有的罪惡終將結束,等待他們的只會是報應。
報應未必是老天爺所降下的,也有可能是路見不平的凡人。
就如王庸跟勺子。
滴答,滴答。克勒斯心口處傳來陣陣滴水聲音,心口的溫熱的血液將刺入的兇器融化,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勺子刺入的卻是一把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