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眼下戰火幾乎點燃了整個中國,但李子筠的大學生活依舊顯得很平靜。沒有其他國立大學學子那樣,為了保住中華民族的高等教育,在不被戰火打亂不斷的在大後方顛沛流離。日軍的殘暴,對於往日的李子筠來說,只不過是一個有些遙遠的傳言而已。
但今天的一幕,讓她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畜生,什麼叫做率獸食人。當往日裏面的傳言,真真切切的發生在她的面前時,對於李子筠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大的刺激。如果不是李子元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按倒並順勢捂住她的嘴,恐怕她當場就喊出來了。
聽着史今用盡全身力氣唱出來的上黨梆子,看着山下的血流成河。就算她的心理素質再好,也差一點沒有直接崩潰。學醫出身的她,不是沒有見過屍體。更是親手解剖過屍體的,對於人體的內臟也不陌生。
但學醫的她卻是更清楚那些狼狗的撕咬,會給史今他們帶來什麼樣的痛苦。聽着在常人難以忍受的巨大痛苦之下,還在不斷嘶喊着唱戲的幾個人。看着身上的肉被硬生生的一條條撕下,內臟被狼狗叼的到處都是,李子筠淚如泉湧的同時,在精神上幾乎快要崩潰了。
抱着一向強勢、獨立,但是看到山下的一幕之後,卻是幾乎要崩潰的這個姐姐。擔心李子筠拎着的那支手槍走火的李子元,只是輕輕地卸下了她手中拎着的那支手槍。並沒有勸說什麼,紅着眼將視線又轉向了山下。
而此時舉着望遠鏡仔細觀察山上動靜,在並未發現山上有任何動靜的洛合勘四郎,卻是明顯有些沮喪。就連這種最刺激人神經的做法都沒有奏效,只能說明李子元所部,已經離開了八松嶺。
不過他身邊的劉開山在同樣面對着無任何收穫的局面,卻是眼珠一轉又來了一個主意的他,在洛合勘四郎耳邊嘀咕了好大一會。而洛合勘四郎在聽完他的主意後,沉默良久才最終點了點頭,下令部隊撤出八松嶺。
只是明顯有些不甘心的洛合勘四郎,命令炮兵向着周邊一切可疑的地方,又猶如發泄一般打了一頓炮彈之後。才帶着進山清剿,此時已經匯合到一起的部隊,緩緩的的向着東面撤去。
見到山下日偽軍撤離之後,已經再無無法克制自己的劉連明,一個箭步就要衝出去。但他的身後卻傳來了李子元的聲音:「你要是想把咱們的部隊徹底葬送,你現在就出去,要不然你就給老子老實的待在這裏。」
李子元的這番話,讓劉連明還有他身邊想要一同衝出去的戰士,在不約而同收住腳步的同時也都愣住了。劉連明轉過頭道:「隊長,俺只是想出去給兄弟們把屍體收了。鬼子現在都撤了,咱們不能讓兄弟們就在那裏暴屍吧。」
「咱們之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兄弟們,在咱們面前被鬼子的狼狗活活咬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現在,咱們不能在讓兄弟們的屍體,就晾在那裏沒有人去管。隊長,俺求求你了,讓俺下去吧。」
李子元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姐姐,把她交給身邊的一個戰士後。看着聽完劉連明這番話後,都在看着自己的戰士們道:「你們以為鬼子真的撤離了嗎?我要說他們根本就沒有走遠,就在暗處觀察着咱們,就等咱們下山去收屍,你們信不信?」
「你們看看這裏的地形,咱們所處的地點是周邊最險峻的位置。而山下卻是一片面積不大的,處在周邊山地環繞的開闊地。小鬼子如果表面上撤離,實際上在轉了一個彎後,又佔領了周邊的山地,我們處在這裏根本就觀察不到。」
「一旦咱們下山給老史他們收屍,搞不好就很容易中了鬼子的埋伏。到時候周邊的制高點,都在鬼子的控制之下。想打打不了,想跑也跑不了,只能任鬼子擺佈。鬼子甚至都不用費什麼力氣,一頓炮彈下來就會讓咱們徹底喪失戰鬥力。」
對於李子元的這番話,劉連明卻是有些不服氣的道:「隊長,鬼子明明都已經撤走了,這山下現在除了兄弟們的屍體,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你怎麼就認為鬼子一定會回來?隊長,俺求求你了,讓俺下去吧。」
聽着劉連明近似乎哀求的語氣,李子元緩緩的道:「老劉,我比你更想給兄弟們收屍。但是越是到這個時候,咱們越是要冷靜。鬼子很狡猾,而他們身邊還有哪些熟悉咱們中國人傳統的漢奸為虎作倀。」
「咱們之前的沉默,並未徹底的打消他們的懷疑。而周邊的地形,也正好給了他們利用山下兄弟們的屍體,給咱們設置陷阱的機會。老劉,鬼子在這裏撲空是不會甘心的。在認為咱們還隱蔽在八松嶺的情況之下,他們不會不想辦法將咱們給調出山的。」
「老劉,老史他們的死要說痛苦,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痛苦。我是他們的隊長,是他們信任的軍事指揮員,是帶着他們出生入死的指揮員。他們在參軍的那一刻,就將自己的生命交到了我的手中。」
「可當他們在遭受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時,我這個當隊長的就只能在他們身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是無能為力。甚至是那怕給他們一槍,為他們解除痛苦都不可能。這個決定對於我來說,並不比山下的老史遭受的痛苦少。」
「因為我必須懂得取捨,為了保住大部分人,我無法去採取任何的救援行動。我也想衝出去,那怕是大家都死在一塊,我也對得起老史他們幾個。但是老劉,你們可以衝動,可以不管不顧的去做。可我這個當隊長的,必須要冷靜的去面對。」
「那怕是這個決心下的我再痛苦,那怕這個決定會,在後半輩子不斷地折磨我。但對於我來說,除了忍耐之外,沒有其他的任何選擇。因為我是隊長,我要對更多的人負責,要對整個部隊負責。我不可能去拿着雞蛋,硬生生的往石頭上撞。」
「老劉,咱們部隊現在就剩下你們幾個指揮員了。越是到這個時候,咱們這些做指揮員的越是要冷靜。因為咱們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戰士們的生死。我們可以命令戰士們在戰場上去死,但是我們不能讓戰士們白白去送死。」
「你們現在如果還拿我當隊長,你們就不要下山。因為鬼子極有可能就在哪裏隱蔽着,等待我們去自投羅網。我們已經忍一次了,就不要在乎在多忍耐一次。至少在今天,你們誰也不許下山。」
看着李子元強硬的態度,劉連明看了看山下幾具已經被掏空的屍體,雖然收住了下山的腳步,但卻實在忍不住嚎啕大哭。而他身邊的戰士,不管是老兵還是新兵也都一片哽咽。就連老兵油子出身的賀會章,也忍不住落淚。
制止住劉連明要下山收屍草率舉動後,李子元則靠在一顆大樹坐下,痴痴的望着山下史今幾個人的屍體,就這麼坐着一句話也沒有再說。直到已經收住了哭聲的劉連明,找到他想要詢問下一步怎麼走的,李子元才反應過來。
當看到劉連明走過來,站起身來的李子元,張嘴想要說什麼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喉頭一甜,一大口的鮮血直接噴了出來。如果不是劉連明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這口血噴出來後已經站不穩的李子元,搞不好會直接摔下山去。
此時臉色異常蒼白的李子元,制止住了劉連明想要將李子筠喊過來的舉動,語氣虛弱的道:「告訴老錢,部隊暫時哪兒不要去,就在這裏隱蔽。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下山。所有的人一律不許吸煙、點火,同時也要儘可能的不要走動。下一步該怎麼辦,等到明天上午再說。」
「老劉,你帶人做好警戒。不僅要看着周圍日偽軍,可能會出現的異動,還要防止咱們自己部隊的那些新兵出現異動。今天的這一幕,對新兵的刺激不小,我擔心部隊會出現逃兵。這個時候出現一旦出現逃兵,咱們的位置恐怕就徹底暴露了。」
「按照我的估計,如果日偽軍真的就在咱們身邊潛伏着的話。這周邊出山的道路,很有可能都已經封鎖住了。這個時候出現逃兵的事情,對咱們一樣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就真的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了。」
「新兵本就承受能力差,再加上咱們這些新兵還沒有受過什麼政治思想教育,心裏面還相當的脆弱。今天的情況,不僅對咱們這些老兵是一個刺激,對那些新兵更是一個嚴重的刺激。所以你一定要佈置好老兵,在做好警戒的時候盯住新兵,千萬別再這個時候出現逃兵。」
「還有,我吐血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以免引起部隊的軍心不穩。我在這裏靠樹躺一會也就好了。你是老兵了,別的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你這段時間一定要配合好老錢,把部隊牢牢的掌握住。」
說完,李子元背靠着大樹又重新坐下來,閉上眼睛後不在說話。看着李子元異常疲憊的神情,劉連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去將李子筠給找了過來。李子元吐的這口血,讓他實在有些不放心。這個時候李子元要是倒下了,這部隊可怎麼辦?
聽到李子元出事,李子筠幾步就趕了過來。拽住李子元的胳膊,號了好大一會脈之後,神色才有些放緩的對劉連明道:「今天的這一幕,給他的刺激太深了,這口血吐出來是好事。要不然這口氣淤積在胸口,才會出現大問題。」
「還有,他這段時間恐怕也沒有好好休息吧。勞累過度再加上受到了這麼嚴重的刺激,不出問題就怪了。現在讓他好好的休息一會,讓他合合眼就沒有什麼大事了。等到形勢安穩了,我再給他開點中藥調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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