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玫看過薛嘉蘿後三天,月河做主讓薛嘉蘿回到了涼風院,繼續待在那裏已經沒有意義了。
吳王妃不再蝸居於正院之內,開始熟悉王府了,月河聽聞,王妃因為廚房呈給她的湯是溫涼的,處罰了府里多年的廚娘,對於從吳家帶來的侍女也非常嚴厲。
不僅如此,薛嘉蘿回涼風院後,她多次傳人請,讓薛嘉蘿去陪她,月河心中警惕,都以「側妃尚未痊癒」為藉口賠罪回絕,可是沒想到,吳玫竟然找到涼風院來了。
薛嘉蘿已經能下地了,她坐在窗邊美人榻上,一動不動望着窗外,因為不許她出門,她比起之前更加不高興,王管事送來一大盒晶瑩剔透的寶石珠子也只讓她開心了一個下午。
聽到吳玫要過來的消息,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驚慌,而薛嘉蘿只是看了她們一眼,又事不關己地回頭朝着窗外看去。
月河快步走過來,不由分說將薛嘉蘿按在塌上,用被子蓋好,同時壓制住薛嘉蘿的扭動掙扎,對紅羅說:「你來幫我,翠微去門外迎接。」
吳玫進來時看見薛嘉蘿在美人榻上漲紅了臉,「這是怎麼了?」
月河隔着被子按着薛嘉蘿的手:「回王妃,夫人怕熱,奴婢們只好這樣。」
「薛側妃病情如何了?這麼久了,應該好一些了吧。」
月河面不改色地撒謊:「昨日太醫來了,說夫人還得躺上一陣子,身子骨還虛着呢。」
「是嗎?」吳玫走過來幾步,還不等她說什麼,紅羅沒能按住薛嘉蘿的腿,讓她掙脫了,薛嘉蘿一腳踢在吳玫身上。
驚嚇多過疼,吳玫沒克制住,當場驚叫了一聲。
紅羅不比月河臉皮厚,有些訕訕的,連忙去搬了凳子過來。
吳玫在身邊侍女攙扶下坐在凳子上,有心想揉一揉被踢疼的地方又害怕不夠體面,忍着疼說:「我看薛側妃身子骨並不虛。」
月河和紅羅都跪下了,「王妃恕罪。」
挨了莫名其妙一腳誰心情都不會好,吳玫也看出涼風院的侍女都是什麼德性了,面上沒了一開始故作的和善親近,「我今天來,就想看看薛側妃身體如何,既然已經好了,明日就隨我出府吧。」
月河想問要帶側妃去哪兒,一抬頭看見吳玫的臉色,把話咽了。
吳玫看薛嘉蘿從塌上坐起來,亂發蓬鬆,歪着腦袋看自己,她的眼睛有點過於黑白分明,一眨眼烏溜溜的,從她髮髻間步搖一直看到手腕上的鐲子。
感覺她又在打量自己身上的首飾,不等薛嘉蘿有什麼表示,她撐着侍女胳膊站起來,「就這樣吧,你們好好準備,明天……」指了指紅羅,「你陪薛側妃一同出府。」
說完,極力掩飾着跛腳的吳玫冷臉走了出去。
是太子妃派人來請的吳玫,她們同為皇家兒媳,新婚之後太子妃請她也說得過去,只是沒想到還帶上了薛嘉蘿。
吳玫聽前來的嬤嬤這麼說的時候,臉上帶出了克制的詫異,那嬤嬤笑着說,是他們太子妃太淘氣了,聽聞薛側妃貌美,有心想見一見。
太子妃喬馨的美貌是京城有名的,傳聞說,太子只見了太子妃一面,就求了皇帝下旨娶了當時還未及笄的喬馨。在成婚三年太子妃無所出的情況下,太子依舊寵愛有加。
自從心裏有了周君澤這個魔星後,吳玫時常煩惱自己為何不是天下美人中的一個,現在,要她領着一個美人去見另一個,她的心情是說不口的煩悶。
薛嘉蘿一早就被弄起來穿衣,她打着呵欠靠在紅羅肩上,由着她們擦臉梳頭,出門前月河上下左右看了看,又給她補了一點胭脂。
薛嘉蘿被厚重的斗篷圍着,帽子戴上後視線都變窄了,她腳下雖然還有點發飄,但精神很好,一出門眼睛都亮了,指着園中新開桃花:「花!」
又指着樹上麻雀:「飛飛!」
月河很不放心,邊走邊叮囑紅羅該注意什麼,紅羅分心告訴薛嘉蘿:「我們要出府去了,開心嗎?」
薛嘉蘿點頭:「開心!」
半途遇上吳玫派過來接薛嘉蘿的侍女,月河只能停下,把薛嘉蘿帽子給她整理了一下,「奴婢準備了很多好吃的等着夫人,夫人可要早些回來。」
薛嘉蘿的心神早就飛走了,不斷搖着紅羅手,「走呀走呀。」
紅羅對月河一笑:「我們走了。」
馬車緩緩入了東宮,停下後紅羅先下了馬車,薛嘉蘿在邊上伸手要她抱下去。紅羅才知道是要去見太子妃,神色早沒有剛出門時輕鬆了,她內心緊張不安,把薛嘉蘿抱下馬車時差點沒抱住。
吳玫在前面等着,看她們七扭八歪如同上不得台面的孩童,她板着臉,「將側妃扶好。」說完先走了。
紅羅的臉紅得厲害,她緊緊牽着薛嘉蘿的手,低聲說:「夫人別四處看了,我們好好走路好嗎?」
也是薛嘉蘿大病初癒才能讓她牽住,四周不一樣的環境讓她驚奇,從沒見過那麼高的假山,湖中緩緩遊動的錦鯉,遊廊旁邊整片如同白雪般的玉蘭花。
還有那麼香的屋子,衣服那麼漂亮的女人。
太子妃喬馨裙擺上不知繡了什麼,光華璀璨,腰封將她腰肢束得愈發柔弱纖細,削肩細腰,烏髮如雲,笑起來明艷動人。
「按太子殿下吩咐,我該叫你一聲嬸娘,可一看你這嫩臉,我真張不開這嘴。」喬馨上來拉住吳玫的手,「不然就以閨名相稱?」
吳玫渾身不自在,但笑臉還是有的:「也好。」
喬馨看向她身後,「這就是薛側妃?」
吳玫沒應聲,紅羅手足無措,薛嘉蘿對她眨着眼睛。
喬馨微微笑着,招手:「來。」
薛嘉蘿眼睛裏看不見其他人,她依偎到喬馨身邊去,忽然說:「好看。」
喬馨為她摘掉狐狸毛大帽,「什麼好看?」
「你好看。」
喬馨將薛嘉蘿耳邊碎發理了理,仔細盯着她,「你也好看。」
喬馨和薛嘉蘿的美是不一樣的。
前者是養尊處優帶來的精緻雍容,她在哪兒,哪兒就是瑰麗輝煌的宮殿,無法想像她流落成凡人的模樣。而薛嘉蘿美的直白,美貌與生俱來,不用誰襯托,不必精心打扮,衣着華麗攝人心魄,在地上滾成泥猴也有人心生憐愛。
喬馨似乎很喜歡薛嘉蘿,被她突然拉住了手也沒有不快,反而笑了:「難怪能讓人一見傾心……」
她的聲音壓低了,除了薛嘉蘿沒人能聽清楚,薛嘉蘿的眼神簡直捨不得從喬馨身上離開,有些着急嗚嗚了兩聲,喬馨問:「怎麼了?」
薛嘉蘿小聲說:「想要……想要你……」
吳玫控制不住地翻了個白眼,她被眼前美人惺惺相惜的一幕嘔的夠嗆,她們怎麼能那麼自戀。
紅羅卻是急了,薛嘉蘿向來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這個屋子裏最閃亮的,可不就是太子妃麼。
喬馨笑得厲害,不得不用袖子遮住唇,眼睛彎彎的,「這可不行,不能給你。」
隨後喬馨又與吳玫交談幾句,待到午膳時,東宮在內殿擺膳請喬馨與吳玫過去。
按理來說,就算喬馨不邀請薛嘉蘿同桌也說得過去,紅羅也做好被擱置在一邊的打算了,可薛嘉蘿纏在喬馨身邊戀戀不捨,很有幾分纏熙王的勁頭。
喬馨待她如同幼兒,親自牽着她入了內殿,看薛嘉蘿吃飯要人喂,給什麼吃什麼,乖順聽話如同玩偶,也忍不住餵了一勺羹湯給她。
午膳後不久,薛嘉蘿有些困了,腦袋一點一點的,眼睛閉上一會又睜開。
喬馨看她腦袋快磕到椅子上了,伸手扶了一下,沒想到她就順着她的手靠過來,閉上了眼睛。
吳玫很尷尬,「薛側妃大病初癒,想來是累了,不如我們就此告辭……」
「不必。」喬馨說:「我還有話想與你說,讓她在這睡吧,我們去花園。」
喬馨起身之前看了一眼睡在塌上的薛嘉蘿,她在陌生的地方也能睡得安然,什麼都不用顧忌,也不會知道醒來會有什麼在等着她。
喬馨愛笑的眼睛裏藏着不易察覺的冷然,再回頭時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