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廣播公司。
已經快到午飯時間,播音室里卻還忙碌着。
一男一女兩個南開大學的學生,正在播送着學術節目。
今天講的是化學科普知識:「世界上萬事萬物,都是由元素構成的。像我們賴以生存的水,便是有氧元素和氫元素組成。早在1869年,沙俄化學家門捷列夫就發明了元素周期表……」
張樂怡拆閱完讀者來信,笑着問周赫煊:「這種科學知識,真的有人聽嗎?內容太過粗淺,學生們早就知道,老百姓又聽不懂。」
周赫煊解釋說:「這種節目,主要是播給小孩子聽的。也許此時此刻,就有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聽了廣播後對化學產生興趣,幾十年後成為中國偉大的化學家。」
「這樣說來,還真是很有意義。」張樂怡點頭道。
周赫煊笑着說:「我們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做事業。」
張樂怡把讀者來信都整理好,有些猶豫地說:「周大哥,我……我想做播音員,我覺得蠻有意思的。」
周赫煊好笑道:「行啊,今天下午的節目就你來播。等你能應付自如了,乾脆《晚七點閒話》也讓你主持,我正好能抽空休息。」
「我真的可以嗎?」張樂怡對此頗為積極,但又怕播音時出差錯。
周赫煊安慰說:「試試不就知道,倒是我在旁邊幫你守着。」
「叮鈴鈴!」
屋內的電話突然響起。
「喂,這裏是中華廣播電台。」張樂怡接起電話道。
電話里傳來焦急的聲音:「我是胡政之,讓周先生聽電話,急事!」
張樂怡把聽筒遞給周赫煊:「找你的。」
「喂,我是周赫煊,請講。」周赫煊道。
胡政之語速奇快地說:「明誠,濟南發生屠殺時間,日本兵見到中國人就殺。我們派去濟南的記者也被打傷了,他如今躲在電報局不敢出門。」
「我知道了,」周赫煊暗自嘆息一聲,問道,「你能聯繫到北伐軍的濟南交涉署嗎?」
胡政之問:「你想做什麼?」
周赫煊說:「如果能聯繫到對方,請告知蔡公時先生,讓他務必帶人撤離交涉署,日本人有可能對交涉署動手。」
「不會吧?」胡政之不可置信道,「交涉署里可都是外交人員,日本人氣焰再囂張,也總不可能枉顧國際法,對外交人員下手。」
「你照辦就是。」周赫煊用命令的語氣說道。
胡政之掛上電話,始終不敢相信周赫煊剛才所言。
就連古人都知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更何況現代文明社會。日本人如果敢對外交人員下手,必然會受到國際譴責,國家形象也會一落千丈。
胡政之焦躁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如今濟南情況危險,《大公報》的記者根本不敢上街。在不知道具體情況之下,天津這邊無法做新聞報道,只能耐心等消息了。
又過了半個鐘頭,胡政之心煩意亂,終於忍不住出門前往電報局。
《大公報》的記者就躲在電報局中,很快就收到胡政之發來的信息。電報內容讓記者十分震驚,他立即借用電報局的電話打給電話局,讓電話局轉接北伐軍交涉署。
……
蔡公時早年曾追孫中山,參加過同盟會,歷經辛亥革命、護法運動等各種運動,1916年還創辦了北平民國大學。
北伐期間,蔡公時擔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佔地政務委員,兼外交處主任。
日本人將山東視為自己的勢力範圍,4月份就調兵進入山東,而北伐軍是5月1日佔領濟南的。
入城當天,便有北伐士兵被日本兵殺害。
常凱申認為日本人想故意挑起爭端,為避免擴大事態,他儘量與日方交涉,同時約束麾下士兵不得隨意離營。
蔡公時昨天剛到濟南交涉署,就是為了解決此事,但日方人員根本不理他。
「叮鈴鈴!」
守在電話機旁的蔡公時,聽到鈴聲立即拿起聽筒,他還以為是日本人打來的:「喂,這裏是北伐軍濟南交涉署,我是蔡公時。」
「蔡主任你好,我是《大公報》記者劉志予。」對面回應道。
《大公報》記者是什麼鬼?
蔡公時沒好氣道:「現在我沒空接受採訪,你改天再打來吧。」
「蔡主任別掛電話!」劉志予連忙喊道,「我這裏有重要情報告知。」
蔡公時耐着性子說:「請講。」
劉志予道:「據可靠消息,日本人要對交涉處動手,請你馬上帶人撤離。現在日本兵正滿城殺人,只有軍營是安全的,你要小心。」
「我知道了,多謝提醒。」蔡公時說完就掛斷,他可不信日本人敢殺外交官。
及至下午時分。
蔡公時多次致電日本駐濟南領事館,但根本無人接聽電話。他等不及提前約時間了,直接帶人出門,準備去日本領事館當面交涉。
可還沒走出大門,外面就傳來汽車引擎聲,接着便是一連串的跑步聲響。
蔡公時讓人打開門一看,只見外頭已經架起機槍,到處都是日本兵他們被包圍了。
「他們想幹什麼?」交涉署庶務張麟書詫異道。
蔡公時眉頭緊皺,低聲自語道:「這些日本人,不會真的瘋了吧?」
交涉署參議張鴻漸踏出大門兩步,對面的日本兵立即大喊:「此地已被劃為軍管區,再敢踏前一步,立即擊斃!」
「回來!」
蔡公時命令道,交涉署不管何時都是安全的,離開這裏就說不準了,被日本兵打死都沒地方說理。
眾外交官憋悶不已,但他們都是書生,對此毫無辦法。
城內的日軍暴行還在繼續,他們只要遇見中國人就殺,就連平民百姓都不放過。有些日本兵甚至沖入中國商鋪和民宅,殺光裏面的中國人後,順手將財物搶劫一空。
直至晚上九點。
突然有個日本軍官帶兵闖入交涉署,喝令道:「全部綁起來!」
蔡公時大怒:「汝等想幹什麼?這裏是交涉署,是外交機構,立刻給我出去!」
日本軍官冷笑不語,靜靜地看着士兵捆綁中國外交官。
蔡公時用日語斥責道:「汝等不明外交禮儀,一味無禮蠻幹!此次貴國出兵濟南,說是保護僑民,為何借隙尋釁,肆行狂妄,做出種種無理之舉動!實非文明國所宜出此!」
日本軍官面色猙獰,走到蔡公時跟前,突然一巴掌扇出,打得蔡公時鼻血直流。
蔡公時也不用外交文明詞彙了,怒斥道:「你們這些強盜!我早就看透你們了。現在我以一個中國人的身份,痛斥你們這些強盜!」
「很好,」日本軍官揮揮手,下令道,「割掉他的鼻子和耳朵。」
兩個日本兵將蔡公時架住,另一人舉起刺刀,很快將蔡公時割耳切鼻,頓時鮮血狂噴,慘不忍睹。
「哈哈哈哈!」
日本兵見此情形,大聲狂笑,與禽獸無異。
蔡公時卻沒被嚇倒,他虎目圓睜,大聲怒罵道:「日本強盜,禽獸不如。此種國恥,何時能雪!」
「王八蛋!」
「日本強盜,你們來吧,老子不怕。」
「天滅日本,我在陰曹地府等着你們!」
「……」
其他外交官一個個義憤填膺,面對日本人的槍口,他們全都怒吼痛罵起來。
日本軍官指着張麟書:「你罵得最大聲,我聽到了,我會好好伺候你的。」
日本兵一擁而上,將張麟書的耳鼻割下,又斬斷他的四肢。文質彬彬的外交官,瞬間就被日本兵削成人棍。
這些混蛋還不解氣,把眾外交官的綁繩砍斷,三人一組拖到交涉署院內,亂槍掃射打死。
「哈哈哈哈!」
殺完人,日本兵大笑着揚長而去。
而在屍體當中,一個身影艱難爬起,步履蹣跚地往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