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華僑以及白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周赫煊,沒想到他這次演講的內容居然是這個。
特別是在座的華僑,他們對國內的情況並不了解。直到今天,才從周赫煊口中得知,原來中國不僅遭受日本的欺凌,還被美國政府給坑慘了。
就在華僑們議論紛紛之時,一個白人男子突然站起來,問道:「周先生,你好。我是《三藩市紀事報》的記者畢瑞爾,我能向您提出幾個問題嗎?」
《三藩市紀事報》是此時美國西部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周赫煊當然願意接受採訪,他笑道:「請問吧。」
記者畢瑞爾掏出記事本說:「你剛才講,白銀法案對美國人民非常不利,但你說的那些都看不見、摸不着。你能說一些其他的,對普通美國人有切身影響的內容嗎?」
周赫煊笑着反問:「你有沒有感覺到,美國物價漲了?」
畢瑞爾似乎有些懂經濟,他說:「美國的物價確實上漲了,但那是美國放棄金本位所帶來的必然影響。」
周赫煊微笑着指向宋子文:「這種專業問題,還是由宋先生來解釋吧。」
宋子文慢悠悠站起來,用流利的英文說:「我們把1931年設定為美國物價基期,當年的美國物價指數為100。在1933年美元放棄金本位以前,美國物價是逐年遞減的,1930年為115,1931年為100,1932年為88.5。美元放棄金本位以後,1933年美國物價指數漲到90,只漲了1.5左右。而直到美國政府出台白銀法案,美國物價指數一年內猛增10多點,到現在已經突破100的基數了。」
周赫煊概括道:「也即是說,白銀法案出台以後,美國物價在一年之內漲了10%以上。」
兩人煞有介事的一唱一和,其實在玩偷換概念的把戲。白銀法案雖然導致美國物價上漲,但美元放棄金本位的影響更大,專業人士一眼便能看穿他們在胡扯。
但那個記者卻是半吊子,驚訝道:「為什麼會這樣?」
宋子文繼續忽悠道:「白銀法案說穿了,就是利用政府法令,以及政府財政,強行拉升白銀價格。這是違反市場經濟規矩的,只能讓白銀集團獲益,而全美國人民都要為此買單。我們來詳細分析就知道……」
宋子文東拉西扯說了一大堆,時不時蹦出一些專業術語,聽得那個記者一愣一愣的。
總的來講,宋子文說的都是真相,白銀法案確實違背經濟規律,確實只能讓白銀集團獲益,確實要讓全美國人民買單。但是,它對美國的影響並不大,因白銀法案而增長的物價,遠遠比不上放棄金本位帶來的後果。
但這就夠了,足以引起普通美國人的憤怒老子都活得那麼慘了,你們這些資本家還要吸血,簡直不可饒恕!
有時候,說假話不如說真話。
真話說一半,留一半,讓對方無從辯解,這才是忽悠的最高境界。
周赫煊早就跟宋子文商量好了,他們就是想挑起美國民間輿論,給羅斯福和各州政府的官員施壓。
等宋子文把白銀法案的負面影響解釋完畢,在場的美國人頓時炸了,嚶嚶嗡嗡的詛咒着那些白銀資本家。
記者畢瑞爾又問道:「這樣的不利政策,為什麼美國政府還能通過呢?」
你沒猜錯,這個記者就是托,周赫煊請來搞大新聞的托兒。
周赫煊笑道:「還是請宋先生來解釋吧。」
宋子文早就進入了忽悠狀態,他說:「美國是傳統的白銀生產大國,美國資本控制着世界白銀產量的70%左右。但實際上,白銀工業在美國經濟中的地位並不重要,遠遠少於花生、馬鈴薯的產值,更別提小麥和棉花的產值了。但是,美國白銀產地很集中,分佈在猶他、愛達華、蒙大拿等西部七州。這七個產銀州的參議員,控制了美國參議院七分之一的投票權,形成了所謂的白銀集團。美國政府和政客們,只有取悅白銀集團,才能獲得這七個州的投票,才能順利的通過其他政策和法案。」
周赫煊再次補刀:「也就是說,即便羅斯福總統知道白銀法案對國家和人民不利,為了獲取白銀集團的支持,他也必須捏着鼻子認了。而白銀法案剝削的是美國人民,沒有損害其他州的議員利益,所以其他州的議員雖不贊成,但也不會反對。包括諸位所在的加州,加州人民不能從白銀法案中獲得一分錢,卻必須為白銀法案買單。你們平時買東西,本來只需要九美元的商品,現在必須要十美元才能買到。」
「噢,上帝,那些資本家可真是混蛋!」
「我就說今年的物價漲得這麼厲害,實在太反常了。」
「狗娘養的資本家,都是吸血鬼!」
「羅斯福和那些議員也該死。」
「我們必須團結起來,反對資本家的剝削!」
「……」
在戲院中的那些美國白人,大部分來自於文化界和藝術界。他們是極容易被煽動的,而且本身對經濟毫不了解,現在已經有人打算寫文章抨擊政府,甚至是組織示威遊行了。
《三藩市紀事報》的記者畢瑞爾,此刻心裏已經樂開花,大新聞啊大新聞。自己搞出這樣的大新聞,怎麼着也該升職加薪了吧。
三藩市的市長羅士同樣面帶笑容,他所在的加州並非產銀州,這裏的官員並不在乎白銀法案是否能維持。也即是說,周赫煊把事情鬧得再大,加州的官員們也無所謂。
相反的,如果羅士能夠公開做幾場演講,號召人民反對白銀法案,他還能因此獲得巨大聲望,這些都是今後的政治資本啊。
只有范鶴言有些害怕,悄悄問道:「宋先生,我們這樣搞,不會惹怒美國政府吧?到時候就沒得談了。」
宋子文笑道:「如果不這樣搞,你以為就能談下去嗎?白銀集團已經政治綁架了羅斯福,他們在參議院有七分之一的投票權,羅斯福不會為了中國而得罪白銀集團。」
「但……但……還是不妥啊。」范鶴言心虛地說。
宋子文直接拆穿范鶴言的想法,奚落道:「你是怕惹怒了美國政府,回國以後不好交差吧?」
「呵呵,宋先生說笑了。」范鶴言臉色尷尬,心裏忍不住吐槽:難怪你在南京得罪那麼多人,連財政部長都干不下去了,這種事情怎麼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