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她的音落下,火焰袖已在空中畫了好幾個圈,隨着樂曲的漸漸放緩,她的舞步也變得愈發輕緩,收尾之際,火紅的水袖拍打在地面之上,熄滅了袖口處的火焰。
末了,長長的水袖抖了幾抖,又疊起,收回于于手中,雙手置於腰際,朝着底下的眾人鞠了個禮。
角落裏的琴師收了手,樂聲戛然而止。
空氣寂靜了一瞬間之後,便是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叫好聲。
「好!這一舞簡直太妙!」
「顏姑娘簡直令我等大開眼界!」
「舞王音仙的頭銜,必須落在顏姑娘頭上!」
聽着身後的一眾叫好聲,坐在最前頭的三位前輩面上也都洋溢着一派讚許之色。
「顏姑娘這一舞,的確是令人震撼。你是老身見過極少數的,才貌雙全又天資聰穎的女子。」
「顏姑娘的舞姿能獲得如此多的喝彩,不光是勝在舞技,所選的舞衣,演繹過程中的神情,再加之新穎,都是獲勝關鍵,可見顏姑娘的腦海中必定有許多奇思妙想。」
「今日這一舞,可謂震驚四座。身姿輕盈靈活,舞步乾脆利落,長袖收放自如,當真是一名極為優秀的舞者,老身佩服,老身在顏姑娘這年紀,可沒有顏姑娘這樣的才能。」
三位前輩挨個將顏天真誇了一遍,都是一大串的讚賞之詞,對待其餘參與比試的姑娘,可不曾有如此多的誇獎。
顏天真奪得歌舞的魁首,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除顏姑娘之外的幾位姑娘們,也都是十分優異的,不過這人外有人,一山更比一山高,顏姑娘乃是今日參與比試的女子中,表現最為出色的一人,相信其餘的姑娘們也都心服口服了罷?」
此話一出,得到了不少的附和。
「前輩所言不錯,我心服口服。」
「我亦心服口服。」
「顏姑娘不僅才色雙絕,心腸也是極好的,在我等失去信心之際,作為對手,非但不冷言冷語,反而好心提點,勸我等盡力對待,端正態度。如此胸懷,真令我等欽佩。」
「不錯,顏姑娘雖比我們出色,卻一點兒都不傲慢,她會獲勝,我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舞王音仙,實至名歸。」
聽着眾女對顏天真的讚譽,三位前輩的面上皆浮現滿意之色。
才藝被眾人所認可,德行又被眾人所稱讚,這顏天真當真是個奇女子。
「既然如此,老身便宣佈,這一次四國交流會的比試結束,舞王音仙的頭銜,皆落在顏姑娘頭上,恭喜顏姑娘一人奪得兩個魁首。」
「恭喜顏姑娘!」
「恭喜顏姑娘,顏姑娘別忘了要教我們跳的舞啊!」
顏天真聽着周圍眾人的讚賞,心中自然雀躍,面上卻依舊維持着一派從容的微笑,眉目之間並未有半分得意。
其實這一刻,被眾多掌聲與喝彩包圍着,這虛榮心可真是快溢出頭頂了……
但,她的心情絕不會在面上流露出半分。
她一貫就是如此懂得隱藏情緒。
哪怕心裏樂翻了天,面上也要淺淺微笑。
要優雅、矜持、端莊。
如此一來,愈發多的人覺着,她實在謙虛有禮,寵辱不驚。
人群之中,綠袖垂下了眼。
敗了……
陛下說不定要對她失望了。
參與比試之前,她胸有成竹,如今……
方知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綠袖默不作聲地離開了人群,走向了幾丈之外的一處高台。
高台之上,段楓眠負手而立,目光依舊停留在人群中的那道火紅身影之上。
這個顏天真……
能耐可真是不小。
且,喜怒不形於色,是個十分懂得隱藏的人。
段楓眠的唇角不自覺勾起一絲笑意。
忽聽身後有人走近,熟悉的女聲傳入了耳膜,「陛下,綠袖讓您失望了,綠袖敗了……」
「無妨。」段楓眠背對着她,開口,語氣毫無波瀾,沒有半點生氣或失望,「這女子才色雙絕,又極其聰慧,實乃妙人,你輸給她,倒也不冤枉了。」
綠袖聽着這話,咬了咬唇,「綠袖心中自責,沒能為我們西寧國贏得一個魁首的名額……」
「朕都說了,不怪你。」段楓眠輕描淡寫道,「輸的也不止我們西寧,東陵不也輸了麼,今年的獲勝者是南旭和北昱,四個魁首的名額,竟然被兩個人平分,真有意思啊,歷來從未發生過這樣的狀況,詩聖神筆是同一人,舞王音仙又是同一人。」
身後,綠袖嘆了口氣。
另一側的高台上——
一襲紫衣的少年君主雙手環胸,立於高台圍欄邊上,望着底下的情形,唇角輕揚。
從歌舞的比試開始那一刻,一切當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天真,果然是沒有讓他失望。
不,應該說,天真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出色。
她總是能這麼給人驚喜的。
「比我想像中的要更有能耐。」身後驀然響起一道溫潤的男子聲音,「今年的這場四國交流會,可比五年前有看頭啊,精彩多了。」
寧子初頭也不回,開口,語氣毫無起伏,「是呢,四個魁首,被兩個人拿了去,這樣的情形從未有過,今年還是頭一遭。」
身後的寧晏之低笑了一聲,「顏姑娘不辱使命,陛下可曾想好如何獎賞她?」
「朕一下賞罰分明,她立了這麼大的功勞,自然是要賞的。」
二人正說着話,從身後插入了一道女音——
「陛下,容臣妾多嘴一句,陛下難道不覺得有件事有點古怪?」
寧子初聽着這道聲音,頭也不回,「淑妃想說什麼?」
「關於南旭太子獲勝的那幅畫。」嚴淑妃走上前來,「陛下,依臣妾之見,陛下是否應該把顏天真叫上來詢問一番,她與南旭的太子是如何相識?雖然陛下並未給她什麼名分,但她也是陛下的後宮之一……」
「淑妃娘娘的意思是,顏姑娘與南旭的太子殿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寧晏之挑了挑眉,「當憑着一幅畫,可不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皇叔,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寧可信其有,但凡是有一點點的可能性,都應該問清楚了。」嚴淑妃不緊不慢道,「我的確沒有證據說他二人有什麼關係,但,顏天真該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南旭國的那位太子殿下,我也是有所耳聞的,聽聞他不近女色,想必是眼光太挑剔,至今碰不上心儀的女子,若不是他看得上眼的,他又怎會入畫?」
嚴淑妃此話一出,坐在後頭沉默了許久的楚皇后出聲附和了一句,「陛下,淑妃所言不無道理,也是為了陛下考慮,顏天真雖有本事,但她的確是個不太守規矩的女子,臣妾並非刻意挑刺,只是希望不要傳出什麼流言蜚語,她若是清白的,咱們詢問她,她自然可以回答得理直氣壯。」
寧子初聽着身後二人的一唱一和,垂下了眼。
他又怎會不知,皇后與淑妃逮着機會就想給顏天真安罪名,她們二人說得倒是好聽,維護宮規,其實還不是出於私心想要打擊顏天真。
縱然知道她們二人不安什麼好心,他卻不反駁。
撇開她們二人對顏天真的成見不談,她們所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寧可信其有。
不能依靠着一幅畫,判斷顏天真與鳳雲渺有什麼關係,但……他們二人是不是真的清白,也未可知。
能被鳳雲渺拿來入畫的女子,迄今為止,也就只有顏天真一人了。
想到這兒,寧子初偏過頭,朝着一旁站立着的林總管道:「老林,去把天真帶上來。」
「是。」林總管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
台下,顏天真跟一眾姑娘們嘮嗑着,而鳳雲渺,此刻也離開了。
他先前說過,比試一場結束,他便要脫下假面具,恢復真實身份。
「顏姑娘。」忽有一道較為尖細的聲音傳入耳膜。
顏天真轉頭一看,正是寧子初身邊的貼身太監老林。
「林總管。」
「顏姑娘,陛下喊您上去一趟,隨老奴來罷。」
顏天真聽聞此話,挑了挑眉,由林總管帶領着上了高台。
「陛下,您喊我上來,是要誇獎我麼?」顏天真見到寧子初,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身側的寧晏之聞言,頓時笑了,「顏姑娘,你方才在台下的謙虛模樣哪去了?」
之前,聽着眾人聲聲喝彩與前輩們的誇讚之詞,她面上都並無得意的神色,從始至終維持着一派優雅的笑意,只讓人覺得她挺謙虛。
眼下,面對着熟人,便又開始暴露本性,再無之前在台下的謙雅模樣,神色慵懶又漫不經心,一副等着人夸的樣子。
她變臉的本事,也挺讓人驚嘆的。
「靜王殿下,今日在座的眾人,多得是其他三國的名門望族,我自然要始終維持着端莊的模樣,如此一來,給眾人留個好印象,我所代表的並非我個人,而是咱們北昱國,我表現出良好的修養與謙雅的態度,陛下臉上也有面子。」
顏天真說到這,笑了笑,「我原本並不是個太謙虛的人,有什麼便說什麼,因此,總是端着一副謙雅的模樣,也挺累,此刻面對着陛下與靜王殿下,你們都是曉得我本性的,我又何必再裝模作樣。」
這一番話說出來,雖不謙虛,卻是體現出了真性情。
「天真,你今日的確表現得十分好,不負期待地奪下了兩個魁首,朕心甚喜,不過,先不忙着誇你,朕要詢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寧子初望着她,表情平淡。
顏天真手中的羽扇輕搖,淡淡一笑,「看陛下這嚴肅的樣子,是不是什麼挺嚴重的問題?陛下問罷,我必定會好好回答的。」
寧子初道:「你與南旭的太子,有何瓜葛?」
這話問出來,他的目光緊盯在顏天真的面容上,似乎要通過她的神情,看出她的真實情緒。
而顏天真在聽過他的問話之後,面上並無半分心虛,目光也不閃躲,反而是帶着一絲疑惑,一絲怔愣,「陛下為何有此一問?我與他能有什麼關係……喔,我想起來了,想必是因為他拿我入畫這一事,讓陛下有什麼誤會了?」
寧子初輕描淡寫道:「朕倒不是質疑你什麼,只不過,你若是與他素不相識,他怎會將你的神韻刻畫的如此清楚?若你們二人僅僅是相識,沒有太多牽扯,那自然是無傷大雅的。」
他這麼說,等同於是在告訴顏天真:若只是認識,那就不要緊。
他質疑顏天真與鳳雲渺的關係,卻不會進行逼問,因為他知道,以顏天真的性格,越是逼問,她越是不爽,所說的話,就不會有幾分真了。
因此,他擺出一副還算和善的態度,首先,得要顏天真承認與鳳雲渺是相識的,其他的事,再慢慢挖掘。
顏天真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是對她的態度太過強硬惡劣,只會惹得她心中反感,花招百出。
他明知顏天真是個心機難測的女子,哪怕是對着他也不會坦誠,他卻還是不忍處罰她。
他就是欣賞她那狐狸般狡黠的性格。卻又要提防着她耍滑頭。
「回陛下的話,我與南旭的這位太子,當真是不熟悉呀,不過,算是相識吧。」顏天真說到這,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裙子,「不瞞陛下說,我身上這件衣服,是出自於妙衣坊,且,還是妙衣坊的鎮店之寶,起初雲老闆是不願賣的,我也就沒有勉強,只想着,回頭找陛下說說,讓雲老闆能將這件衣服借我一天。」
她絕不能否認與鳳雲渺相識。
鳳雲渺從妙衣坊拿走了這件鎮店之寶,如今穿在了她的身上,若說他們不相識,妙衣坊的雲老闆第一個不信。
而這位雲老闆,又是得寧子初器重的,還賞了特權。
故而……
說不認識,根本說不通。
「然後呢?」寧子初的目光依舊緊盯着她的臉龐,等待下文。
「離開妙衣坊之後,我帶着喜鵲杜鵑在街邊閒逛,卻遇上一個變戲法的攤子,擺攤的是兄弟兩人,變的戲法叫大變活人,說得簡單點,就是擺攤的地方設了個機關,能將人從地上變到地下迷宮去,那是一個很有意思的遊戲,我與喜鵲杜鵑參與了這個遊戲,通過機關到了地下迷宮,便開始在裏頭打轉。」
「陛下您也知道,天真這腦子比一般人靈活點兒,竟然是第一個走出地下迷宮的人,出了迷宮之後,我才曉得,這地下迷宮,竟是歸屬於南旭的那位太子殿下。他聽說了我是用最短時間走出迷宮的人,便過來見了見我,他說,他欣賞聰明人,能打破迷宮記錄的人,不論是誰,都可以允對方一個條件。」
「原來你們是這麼相識的?」寧子初道,「那之後呢?」
「天真原本是沒什麼想要的東西,我衣食無憂,對金銀財物自然是不感興趣的,可他與我說話期間,和身後的隨從也時不時說上兩句,他們二人對話的內容,就有那件妙衣坊的鎮店之寶,據說,這位太子殿下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從雲老闆手上拿來了,說是這衣服以後要送未來太子妃。」
一旁的嚴淑妃聽到這兒,立即插話,「那這件衣服又為何會穿在你身上?!」
「你別打斷我的話,讓我說完行不行?」
顏天真的語氣有些不客氣,讓嚴淑妃頓時惱了,「你……」
「淑妃閉嘴!」寧子初斜了嚴淑妃一眼,目光有些冷厲,「就說你最愛插嘴。」
嚴淑妃立即噤了聲。
顏天真見此,也立即接話道:「我當時聽他們這麼說,心中第一個想法便是覺得不妙啊!這件衣服我也是看上了的,正打算拿來參與交流會的比試呢,卻被那太子殿下買了去,我這計劃可不就泡湯了麼?正好我打破了迷宮記錄,可以問他討一個條件,於是我便央求着他,將這件衣服借給我一天。就一天。」
顏天真說着,笑了笑,「今日比試結束之後,這件衣服要還給他的,且,太子殿下借我這件衣服,也是有條件的,他說,希望能拿我入畫,讓我不要因此介意,只能說,我與他是各取所需罷了,陛下或許有所不知,表演歌舞,服裝打扮極為重要,若是今日沒有這件衣服,我那一舞,呈現出的驚艷效果便不會這麼強了。」
「你借了他買的衣服跳舞,他又借了你的容顏風姿入畫,果然是各取所需,公平得很。」寧晏之低笑一聲,「若是南旭太子不拿你入畫,若是你不借他的衣服跳舞,你們二人所呈現出來的震撼效果,興許……真的會少很多罷。終歸最終獲勝者是南旭和北昱,誰幫了誰,委實不用計較太多了。」
「皇叔所言,有理。」寧子初靜默了片刻之後,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天真你與南旭太子之間,互不相欠,只差還他這件衣服,就兩清了。」
「是呢。」顏天真道,「原本打算比試結束之後回木屋換衣裳,立即還給他。」
顏天真說到這兒,悠悠嘆息一聲,「妙衣坊的這件鎮店之寶,還真是穿上去就捨不得脫下來啊……」
「既然如此喜歡,那就穿着,不必歸還了。」寧子初接過了話,「晚些,朕去和南旭的太子商量商量,讓他將這件衣服給你,當然了,不是白給的,朕讓雲霓秋再另做一件好看的,樣式與針線都不會比這件遜色,作為交換。」
顏天真聽聞此話,先是怔了怔,隨即面色一喜,「陛下此話可是當真?那若是他不同意……」
「他不會不同意的,一件衣服而已。朕跟他開這個口,並且給予了補償,他又怎會如此小氣?作為南旭國的儲君,他自然得有風度。」
寧子初這番話說的很是篤定。
望着顏天真方才那喜悅的模樣,他下意識不想讓顏天真失望。
許久沒有看到她如此愉悅的笑容了……
她所喜歡的東西,他從來就不會吝嗇給她。
哪怕不是他的東西,他也會設法給她。
同一時刻,身後的楚皇后和嚴淑妃二人,將寧子初的話聽在耳中,面色很是不好看。
身為皇后與淑妃,她們從未得到過陛下如此的恩澤。
她們二人如此高貴的身份,竟還比不上一個歌女……
站在一旁的寧晏之,將所有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微一挑眉。
難怪顏天真不討女人喜歡呢。
顏天真要什麼,似乎只要開了口,陛下都會滿足她。
這份殊榮……
可真是令人眼紅呢。
「那天真就在這兒多謝陛下了。」顏天真道了謝,忽的,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對了,陛下,我答應那些與我一同參與比試的姑娘,交流會結束之後,要教她們跳舞來着,做人可不能不講信用,因此,若是陛下急着回宮,我恐怕不能同行,總得讓我教完她們。」
「你去吧,朕不急着離開。」寧子初道,「這一次的四國交流會,西寧國的國君也來了,朕作為主人,總不能無視如此尊貴的客人,等會兒要去與他說上幾句話。」
「既然如此,那天真就先告退了。」
……
顏天真回到了木屋之中。
「美人們,有幾個想學跳舞的?來,馬上教。」
顏天真此問話一出,當即得到諸多附和聲。
「我要學我要學!」
「我也要學!」
「還有我!」
顏天真聽着眾人的回應,笑道:「好,站成一排,跟上我的舞步便好……」
……
教能歌善舞者學跳舞,自然是比教一般人簡單多了,不過小半個時辰,眾人便已經學的差不多了。
「舞步你們幾乎都會了,這以後,只要跳熟練便好了,我看好你們喲。」
「多謝顏姑娘!」
「如此新奇獨特的舞,顏姑娘願意與我們分享,真是大方極了。」
「你是我甚少見到的,才貌雙絕又平易近人的女子。」
顏天真覺得,今日一天聽到的誇獎聲着實太多,再聽下去,只怕會有些消化不良了。
她原本也不是個多自戀的人吶……
又與眾人嘮嗑了一番之後,眾人便都各自收拾着自己的東西,準備各自回自己的陣營。
眾人分別之際,還都有些依依不捨。
四國交流會,對於有些人來說,還真是一場友誼賽呢。
今日之後,想要再齊聚一堂,可真是不容易了。
「再見了姐妹們。」
與眾人道別,顏天真心中都有些不舍。
能參與詩歌交流會的,也不僅僅是能力出眾的,禮儀修養也是不可缺乏的。
她的這些對手們,大多是心思純正的姑娘,來到這世道將近三個月,都是生存在皇宮之中,見慣了那些後宮婦人的嘴臉,再看這些單純的大家閨秀們,只覺得這些姑娘實在可愛的緊。
果然,這世間最可怕的女子,當屬後宮女子。
後宮,即戰場。
而她顏天真,足以封戰神。
皇后,一個等級修煉未滿的boss。
淑妃,一個智障的人民幣玩家,沒點鳥本事,整日不是跟人撕逼就是裝逼。
在這二人之後,還有一群蝦兵蟹將……
唉。
其餘的姑娘們都走光了,此刻的木屋之內,僅剩顏天真一人。
她的東西還未收拾完。
正坐下來準備收拾東西,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一道修長的人影閃了進來,又迅速關上了門,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顏天真轉過頭,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挑了挑眉,「雲渺啊,你這膽子可真大,竟然就這樣闖了進來……」
「眼見這附近沒人,才溜進來的。」鳳雲渺走近了她,輕描淡寫道,「等會兒若是有人來,我便竄到房樑上去,反正這樣的事兒也干多了。」
顏天真笑了笑,「雲渺啊,你老實說,你拿我入畫,是故意的吧?你明知寧子初那樣的性格必定會疑神疑鬼,懷疑你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我就是故意的,要讓他鬧心。」鳳雲渺走到顏天真身後,抬手輕撫着她的頭頂,「一來,畫你的畫像,奪得魁首,的確更簡單些,正如你所言,你這番容貌,一直都是備受讚譽的;二來,我就是要昭示所有人,我鳳雲渺對你有意思。」
「有些人覺得,咱倆有姦情。」
「你未嫁,我未娶,哪來的姦情?」
「可我也是寧子初後宮之一呀。」
「冊封了嗎?給名分了嗎?佔着一個歌女的身份,算什麼後宮之一,分明就是名花無主。」
「可他覺得我是他的女人啊。」
「他連毛都沒長齊。」
「……」顏天真無言了片刻,輕嘆一聲,「可人家是皇帝啊,說什麼就是什麼的。」
「他是北昱國的皇帝,我是南旭國的儲君,他敢說我什麼?他若真那麼有種,就帶領着北昱的大軍來壓我南旭的邊境,且看看,我們兩國,哪國帶出來的兵更厲害些。」
「你怎麼一言不合就想打……」
「生在亂世,弱肉強食,原本就是一言不合就開打,打到對方服氣為止。」鳳雲渺說到這,白皙修長的手,搭在顏天真的肩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着。
「寧子初多半會質問你跟我什麼關係,你大可說沒關係,與我沒有任何牽扯,只能勉強算是相識,如此一來,他就不會為難你,而我,就是要當着他的面對你表達出情意,讓他覺得,是我單方面追求你就成了,如此一來,他沒理由責怪你,心裏又鬧心得慌,讓他來找我算賬吧。」
「雲渺,你與我還真是默契得很。」顏天真輕笑了一聲,「就在不久之前,他把我叫上去問了一番,質疑你我二人的關係,我說了與你不是很熟,只是相識,我是這麼回答他的……」
接下來,顏天真便將自己與寧子初的對話,複述了一遍給鳳雲渺聽。
鳳雲渺聽過之後,目光之中浮現一絲笑意,「天真,你怪會編瞎話的。」
「我說謊從來不打草稿。」顏天真慢條斯理道,「作為一個演員,要學會臨場發揮,我編瞎話,編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看出來了。」鳳雲渺悠悠道,「接下來,就等着我跟寧子初談了。」
……
「子怡呀,皇叔聽下人說,你都不吃飯的?你這樣可不行啊,身子要垮的……」
此刻交流會場上的眾人已經散得差不多,寧子怡搬了個椅子坐在樹蔭之下,生着悶氣。
身旁,寧晏之手端一盤糕點,悠悠開口,「你說你鬧什麼脾氣呢?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你要是實在不高興,找些東西砸就是了,發泄發泄,再把飯吃了。」
「我鬧什麼脾氣?皇叔難道還會猜不到嗎?」寧子怡悶聲道,「皇叔何必明知故問。」
「該不會是為了南旭太子畫顏天真畫像一事吧?」寧晏之輕笑了一聲,「這還真沒什麼可氣的,他之所以畫顏天真的畫像,是因,這麼一畫,有利於他奪得勝利呀,顏天真的容貌,的確找不到可挑剔之處,能把她畫得傳神,眾人自然喝彩。」
「僅僅只是為了奪得勝利。」寧子怡冷哼了一聲,「沒這麼簡單,我也是精通琴棋書畫的。雖然沒能站在四國交流會的比試台上,但我也不傻,對待素不相識的人,決不會將神韻描繪得如此相似!」
「那也只能說明他們認識,又不能說明其他什麼問題。」寧晏之笑了笑,道,「關於這個問題,陛下已經詢問過顏天真了。」
寧子怡道:「她怎麼說?」
「她與南旭太子,並不熟悉,勉強算是認識吧。」寧晏之說着,便將之前顏天真的解釋複述了一遍。
「子怡,你不需要太擔心他們二人之間有什麼,哪怕南旭太子對顏天真有那麼點兒意思,他們二人之間也不會有結果,一個是南旭國的儲君,一個是北昱國皇帝的歌女,這樣懸殊的身份,註定會是一道鴻溝。」
寧子怡聽聞此話,神色緩和了不少。
其實……她也覺得,鳳雲渺對顏天真,頂多也就是有那麼點兒意思吧,極大的可能是相中了她的美貌。
顏天真雖美,但身份着實上不了台面,以鳳雲渺的高傲,應該是不會與其有什麼牽扯。
但是看到他畫顏天真的畫像,她這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
能讓鳳雲渺入畫的女子,除了顏天真之外,還真沒聽說過有誰了。
寧子怡這會兒又想起來個事。
之前她在大街上聽到有人喊鳳雲渺的名字,循聲望去,看見了鳳雲渺的身影,當時鳳雲渺與一個男子在一起,之後二人便拐進了一條窄巷,她心中覺得好奇,就跟了上去,之後看見的一幕……
還真是無法言說。
所以……
鳳雲渺究竟是不是真的斷袖?
應該是的,否則又怎麼會與男子親熱。
可鳳雲渺應該也是看得上顏天真那相貌的。
所以……他是男女通吃?
寧子怡想到這,只覺得心中更鬱悶了。
為何他心儀的人,會是如此古怪?
縱然如此,也不能做到對他死心啊……
雖然他是如此的古怪,卻也不能否認他是那麼地出色,那麼地吸引人。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人無完人。
「子怡,現在心裏可是好受些了?那就把這盤糕點吃了吧,你大半天沒吃東西,就不覺得飢腸轆轆?」寧晏之說着,將手中的糕點遞了過去。
寧子怡隨手拿了一塊塞入口中,起了身。
寧晏之眼見着她走開了,疑惑道:「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寧子怡背對着他,回了一句,「找顏天真。」
縱然知道顏天真與鳳雲渺不會有什麼可能,她還是想要再去警告一番。
顏天真的容貌,果真是個禍害。
幸好,她的身份上不了台面,如此一來,也就沒有資格跟自己爭了。
寧子怡一路朝着木屋走去,此時此刻,木屋之內的二人自然不知,有不速之客即將到來。
「雲渺,你我二人還真是挺有能耐的嘛,四個魁首,你我一人奪下兩個,這以後,想不聲名大噪都難了。」
「這不是挺好的麼,符合你最初的想法,名揚四海,受人景仰。」鳳雲渺說到這兒,伸手扣上了顏天真的胳膊,「起身。」
「做甚?」
「我站得累了,想坐着。」鳳雲渺說着,將顏天真揪了起來。
顏天真道:「這旁邊不是還有這麼多椅子麼?你還非要搶我的來坐。」
「我坐椅子上,你坐我腿上,這不挺好的麼?坐我腿上,莫非還不比坐椅子上來得舒服?」鳳雲渺說到這,扯着顏天真的手腕,不由分說就往自己懷裏帶。
顏天真自然是沒抗拒,被他揪到了懷中,坐在他腿上。
她順勢靠上他的肩,悠悠道:「總覺得你最近似乎越來越不矜持了……」
「矜持是拿來幹什麼用的?你我都這麼熟悉了,又何必裝模作樣。」鳳雲渺說到這兒,伸手勾起了顏天真的下頜。
「雲……」
顏天真話未說完,就被鳳雲渺壓下來的唇堵了回去。
二人已經親吻了好幾回,自然是不如從前那麼生澀了。
鳳雲渺在她的唇上輾轉不息,廝磨片刻之後,他原本有些微涼的唇此刻也有些暖意了,他的一隻手抓着的肩,另一手還鉗制着她的下頜,仿佛是怕她逃開。
鳳雲渺的親吻,溫柔又細緻,卻又帶着一絲不容抗拒的霸道。
令人……很輕易便沉淪。
顏天真很快便有些恍惚了,下意識地張口,迎合着鳳雲渺的親吻,由着他將她的牙關撬開……
呼吸相聞,愈發纏綿悱惻。
忽的,鳳雲渺動作一滯,撤開了顏天真的唇,轉過頭,目光銳利地望向紗窗之外!
紗窗之上,留下了一個葡萄大小的小孔,一看便知是被人的手指戳破了。
顏天真也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眉頭一擰。
被人看見了。
她立即從鳳雲渺身上起了身。
下一刻,鳳雲渺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雲渺,我們好像被人發現了……」
親熱起來,難免頭昏腦脹,敏銳程度竟然也不比平時,發現得遲了些,外頭的人已經跑開了。
「既然被發現了,那就只能滅口了。」
鳳雲渺留下清涼的一句話,身形一閃到了門口,迅速開門,掠了出去——
顏天真連忙跟了出去看。
才走到門口,只見鳳雲渺又折了回來,道:「是寧子怡,看着腿短跑得倒是挺快,周圍還有不少人,沒法子對她下手了。」
顏天真聞言,聳了聳肩,「以她的性格,是絕不會放過我的,八成要去小皇帝那兒告狀了。」
「那就讓她去告。」鳳雲渺開口,語氣不疾不徐,「寧子初問起來,你一口咬定,是我強迫你就好,讓他來找我好好談談。」
鳳雲渺說到這兒,唇角勾起一絲涼薄的笑意。
遲早也是要談的。
……
「段兄,初來我國,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吧?」
高台之上,寧子初與段楓眠相對而坐。
段楓眠客套一笑,正打算回話,忽聽外頭響起女子的抽泣聲,一時好奇,便轉過頭去看。
一抹粉色的身影闖入眼帘,這女子生得一副出水芙蓉般的清麗容顏,此刻眼睛有點紅。
寧子初眉頭微擰,「皇妹,你怎麼如此莽撞?有客人在,還哭哭啼啼的不像樣!」
「皇兄,你聽我說,我方才要去找顏天真,結果你猜我看到了什麼?她竟敢勾引南旭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