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雲渺此話一出,對面的二人自然是齊齊一驚。
「血洗……」
「晚晴郡主的府邸?」
二人好片刻沒有回過神。
先前不是說這南繡郡主才是罪魁禍首?與晚晴郡主又有何關係?
「等等等等……雲渺,你是不是說錯了?」花無心又問了一遍,「這晚晴郡主與你有何恩怨?竟讓你說出要血洗府邸這樣的話,莫非她和南繡郡主有什麼瓜葛?還有,顏姑娘為何沒與你一起回來?沒找到?」
鳳雲渺望着他,此刻目光被一派涼意所充斥,如同冬日池水,「我沒有說錯,要的就是她尹晚晴的命。」
他只是再次重複了他的決定,並未跟花無心多做解釋。
「呵呵,雲渺,你冷靜點,這種事是不能草率決定的,你聽我一言……」
「你是佛門中人,我不帶你殺生,這兒沒有你的事,無需你多言,你若是想要大慈大悲勸我回頭是岸,就滾出我的視線。」
鳳雲渺的語氣冷若冰霜。
他不再看花無心,轉而望向鳳伶俐,「換上衣服,召集人手,一刻鐘之後,王府十丈外的小巷集合。」
鳳雲渺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便轉身離開,留下身後百思不得其解的二人,望着他的背影,猜測他做出決定的原因。
「南繡郡主惹的事,他若真是來氣,不是應該找鎮安王府的麻煩麼?怎麼會去針對晚晴郡主……」
花無心說到這兒,轉頭有些無奈地望着鳳伶俐,「你真要跟他一起去?這一去,又是無數冤魂要在世間遊蕩……」
「花大師,你就別跟我講那套大道理了,義父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義父的命令,我不得違背,你難道沒看出他此刻的情緒已是震怒,如今我除了站在他身邊聽從他的吩咐,已經沒有什麼能幫上他了。」
鳳伶俐說完,轉身邁步離開。
徒留花無心站在原地,悠悠嘆息一聲。
與鳳雲渺相識這麼久,除了身披戰甲之外,幾乎就沒有見到過像今夜這樣凌厲的殺氣。
一旦殺氣外溢,便是血流成河。
……
「郡主,您今日夜裏都沒怎麼吃東西,還是吃點兒吧。」
燈火通明的臥房之內,一身白衣的俊秀公子拿着碗筷,輕哄着坐在身邊的女子,「郡主,就算您在氣頭上,也得顧忌着自己的身子,挨餓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抓到史曜乾了嗎。」尹晚晴開口,語氣有些木訥。
「沒有……」身旁的白公子嘆息一聲,「這個傢伙有着十分高明的武功,身法很快,他在打傷了我又打暈了您之後立即逃離,他平日裏就出入自由,府外的守衛也不曉得要去攔他,都還不知道他犯了事,等我喊人去抓他時,他已經跑得不見人影。」
「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哪有那麼容易。」尹晚晴冷笑一聲,「等我捉住了他,看我怎麼收拾他。」
「郡主放心,回頭就將他的畫像張貼到大街小巷,指認他是刺客,將他抓獲者,重金懸賞。如此一來就很好抓了,除了咱們府上的人之外,還多的是人幫我們。」
「這個主意倒是可行,此事你立刻去辦,記住一定要活口。」
「是,郡主先吃飯吧……」
二人正說着話,忽聽屋外響起了腳步聲,隨即有下人奔跑上前來。
「郡主,剛才有個小孩跑到了府外,將這封信交給了小的,說是一定要給您過目,小的問他是誰給您送信,他說他不知,對方給了他一錠銀子之後就離開了,只囑咐了他一定要交此信送到您手上。」
「小孩送信?」
尹晚晴有些疑惑,將信件接了過來。
信上書寫幾個大字,赫然是:郡主親啟。
尹晚晴望着這字體,怔了怔,「這是他的字體……」
說着,她連忙將信件拆開了。
信上只有寥寥幾句話,卻傳遞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訊息。
郡主,若還信得過我,請聽我一言,今日府上恐會有血光之災。深夜已至,請速速逃離府上,切莫逗留,否則只怕引來殺身之禍,勿張揚,此乃忠告。
沒有署名。
但她知道這就是史曜乾的親筆信。
「血光之災,殺身之禍……」尹晚晴斟酌着這幾個字眼,眉頭蹙起,「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有人想來刺殺我?」
這信上的內容,能不能相信?
她這府邸好歹也是一座郡主府,又不是閒雜人等想闖就闖。
這封信看起來像是警告,卻也沒說太清楚。
這會是史曜乾的把戲嗎。
尹晚晴才這麼想着,就聽得遠處響起一陣慘叫聲。
慘叫聲隔得雖然遠,卻一連響起了好幾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尹晚晴頓時一驚。
怎麼回事?!
「郡主莫慌,我出門看看。」身旁的白公子如此說了一句,便起了身,走到房門之外。
遠遠地便看見前頭火光大亮,似乎是府門外的守衛在與人惡戰。
白公子臉色一沉,「哪裏來的賊寇,竟如此大膽,連郡主府都敢闖。」
說話之間,有人急急忙忙地衝上前來。
「白公子,不好了!府門外的一夥黑衣人好生厲害,這才片刻的時間,守衛們已經快抵擋不住了,請郡主示下,應該如……如何抵擋……」
「蠢貨!這種時刻還要請示郡主?難不成要郡主幫着你們提防那伙人?保護郡主才是關鍵的!調派所有的人手去府門外,務必給我將這些大膽狂徒通通拿下!」
「是……」來人顫抖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白公子正要回到臥房之內,正迎上了踏出房門的尹晚晴。
「怎麼回事?」
「郡主,大事不妙了,有一夥十分厲害的黑衣人攻擊王府,守衛們似乎有些力不從心……」
聽着白公子的話,尹晚晴眉頭擰起,「莫非真像史曜乾說的,我今夜會有殺身之禍。」
「郡主,此刻狂徒已經殺上門了,為了郡主的安全起見,咱們還是先轉移……」
二人交談之間,又聽到有人上前來報
「白公子!快守不住了!這伙黑衣人總共就才二十餘人,已經斬殺了弟兄們三四十人,所有的人手都集中在府門之外,有幾名黑衣人竟然躍上了高牆,朝着守衛薄弱的地方進攻,這下可如何是好?」
尹晚晴臉色一僵。
「他們所使用的兵器除了刀劍之外,還有帶繩索的飛爪和弓弩,看上去像是訓練有素的,作戰經驗十分熟練。」來人苦着一張臉,「請郡主轉移吧!」
「這群人眼裏簡直沒有王法!皇城禁衛軍呢?這麼大的動靜,還不夠引起外人的注意嗎?按理說也該傳到街上巡邏的衛兵耳朵里了!」
「郡主,他們若是早就擬好了計劃前來攻擊,想必會刻意把巡邏的衛兵引得離咱們這遠些,讓他們來不及前來援助,這一招,在兵法上稱為聲東擊西。」
白公子說到這兒,扯着她的手腕便走,「郡主,今夜這府邸只怕是守不住了,咱們必須棄府而逃!」
尹晚晴氣得咬牙切齒,腳下不由自主地跟着白公子奔跑。
「慢着。」
尹晚晴像是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這個時候就算從後門走,說不定也會被逮個正着。」
「說得也是。」白公子略一思索,道,「有了,後院那個荒廢的酒窖!」
尹晚晴怔住,「酒窖?」
「郡主您忘了嗎?兩年前您嫌那個酒窖太小,就換了個大的,將收藏的美酒全都轉移到了新的酒窖,那個小的也就廢棄了,這兩年都沒用,裏頭想必不乾淨,但應該夠安全,我是最早進這府里的,後面來的人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說話間,他已經拉扯着尹晚晴奔向了後院。
尋到了那個廢棄酒窖的位置,白公子將那酒窖的蓋子掰開,便有一陣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底下說不定長霉了。
但此刻除了躲在這兒也別無他法。
尹晚晴心知此刻不應該嫌棄,也就硬着頭皮跳下去了。
跌落在了潮濕的土地上,難聞的氣味讓她眉頭大皺。
她從來就沒有這麼狼狽落魄的時候,今夜卻被一群來歷不明的黑衣人逼到這個境地。
心中覺得有些恐慌,幸好,此刻還有個人陪着她。
「白路,你也下來!」
「郡主,梯子,底下應該有個梯子,你將梯子架上,我也好順着梯子將這蓋子蓋上。」
尹晚晴在黑暗之中摸索着梯子,將梯子架在了酒窖口下。
白路踩在了梯子上,將酒窖口封閉了。
周遭一片黑暗,鼻翼間都是腐朽潮濕的氣息,熏得人難受。
依稀能聽到遠遠地傳來刀劍斬殺之聲。
伴隨着聲聲慘叫
「走水了!」
「走水了!」
「這群混賬東西!難不成還想燒我的府邸?」尹晚晴怒由心生。
「幸好方才沒有躲在密室里,否則這一把火下來,咱們也沒命了,如今躲在這草地之下,庭院寬敞,火勢沒那麼容易蔓延過來。」
慘叫之聲是從前院傳來的,這後院自然更晚遭殃。
與此同時,郡主府外
「天吶,郡主府被人洗劫了!」
「還起火了!」
此刻雖然夜色深沉,偶爾還會有路人經過,瞥見這樣的一幕,紛紛驚起。
天子腳下,洗劫郡主府,委實太猖狂了些!
「快走快走,去通知那些巡邏的官兵。」
「真是奇了怪了,這附近怎麼就沒有巡邏的人呢,這郡主府變成這樣,都沒人前來管管?」
府外,路人奔走相告。
府內,橫屍遍地,哀鴻遍野。
「發現晚晴郡主的蹤跡了嗎?」為首的黑衣人長身玉立,冷凝的聲音自黑色面巾下傳出。
「沒有。」
「繼續找。」
「是!」
後院的地窖之內,尹晚晴瑟瑟發抖。
聽上面的聲音,很顯然,她這郡主府已經失守。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從頭頂掠過,她知道,這些就是攻擊她府邸的人。
好在這酒窖處於柔軟的草坪之下,白路方才在蓋子上鋪滿了青草,這才頂着蓋子關上,就算腳踩上來也與踩在草坪中無差別。
正常人都是呼嘯而過,不會有誰特意踩一踩哪塊地面有異樣。
即便是知道被發現的可能性不大,尹晚晴依舊覺得手腳冰涼。
白路在她身邊安慰着
「郡主別怕,不會有人能想到這個地方的,他們應該只會把注意力放在屋子裏,這塊草坪不足以引起他們的注意力。」
頭頂之上,響起人的交談聲
「還沒有找到晚晴郡主嗎?」
「前院後院都找了,沒有。」
「或許是躲在哪個密室里了吧,殿下有令,前院後院全燒了,等到皇城禁衛軍趕到,這房子也能燒掉大半了。」
「是!」
頭頂上的人似乎又分散了開來,腳步雜亂。
「殿下……」尹晚晴斟酌着這兩個字,「難道是……」
「守衛方才說,這夥人有着熟練的作戰經驗,都是訓練有素的,不過才二十個人,從他們襲擊到此刻還不到半個時辰,行動這般迅速敏捷,可見是個精英隊,若不是攝政王殿下手底下的人,那就可能是……」
「鳳雲渺。」尹晚晴咬着牙,「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跟我有恩怨!」
這驟然拔高的聲線,嚇得白路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郡主你小點聲,雖然咱們在這酒窖里,聲音大了上面也會聽到動靜的。」
尹晚晴而是在平穩情緒,雖然心中驚濤駭浪,再次開口的聲音卻小了不少。
「你說的不錯,放眼咱們帝都,手底下能集結這麼多高手的沒幾人,又被稱之為殿下……除了尹默玄之外,就是南旭的鳳雲渺。尹默玄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堂兄,他若是知道我害良玉,或許會手刃我,但他不會殘忍到在我府里大開殺戒。」
此時此刻,她已經斷定了今夜這夥人是鳳雲渺領頭的。
「他會這樣對待我,看來他已經知道了我派人殺良玉的事……如果良玉安然無恙,他不至於做得這麼絕,他這樣屠戮,難道良玉……」
尹晚晴說到這兒,冷笑一聲,「看來良玉是死了,才會激起他這樣的雷霆之怒。」
下一刻,頭頂上空再度響起了人聲
「皇城禁衛軍來了,撤!」
這是一聲略帶稚嫩的男子嗓音。
「這聲音,聽起來像個少年,不是成年男子的聲音。」酒窖下,白路如此道了一句,面上有些不可思議,「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居然會參與這樣的行動……」
年紀輕輕,鮮血滿手。
「鳳伶俐。」尹晚晴冷笑一聲,「鳳雲渺的義子,武藝超群的少年將軍,還不到十六歲,早就聽說過了,我果然是沒有冤枉了他們。」
「禁衛軍總算趕來了,郡主,我們算是躲過一劫了。」
此刻,府邸之外,大批衛兵蜂擁而來,沖入郡主府。
「快!先救火!找找看還有沒有活口,務必找到郡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領頭的那人一邊指揮着身後的人,一邊掃着眼前的慘狀,心中驚愕。
屍橫遍地。
鼻翼間縈繞的,都是濃烈的血腥氣息。
眼前的屍體,大多都是郡主府內的守衛、還有些奴才丫鬟、以及衣着華貴的男子。
「什麼人這麼厲害,半個時辰之內血洗了郡主府。」
領頭人說着,朝着身後的守衛呵斥一聲,「這附近難道都沒巡邏嗎!這夜深人靜的,這麼大的動靜都沒聽見?還是一些路人過來報告,我才曉得要過來救援,可是現在也顯然遲了!若是陛下怪罪下來,誰來擔這個責任!」
「頭兒,是這樣的,我們今夜的確有巡邏到這附近,忽聞遠處響起兩道女子的呼救聲,弟兄們聽到有人求救,自然都趕過去了,那兩名女子似乎是遇到了強盜,我們與那幾個強盜糾纏了許久,也就沒聽見郡主府這裏的動靜……」
「那幾個強盜呢?拿下了沒有!」
「跑……跑了。」
「廢物!這看起來怎麼一點都不像是巧合,倒像是故意設計好的陰謀,將巡邏的衛兵引遠了,刻意製造一些動靜,你們與那伙強盜糾纏,卻不知郡主府陷入了危機……會是什麼人敢這樣造次。」
這一頭,禁衛軍在施救,另一邊,後院的高牆之外,眾多黑衣人齊聚。
一條條帶着鈎爪的繩索,拋上了立着尖刺的牆頭,黑衣人們借着繩索,步伐從牆上呼嘯而過,迅速攀爬到了牆頭,縱身一躍
動作整齊一致,飛快地撤離。
唯有兩道身影,從地面上直接躍起,無需藉助任何工具,身輕如燕地落在了牆頭,身影一閃,就掠出了老遠,在寂靜的黑夜中如同鬼魅一般。
「義父,沒有發現晚晴郡主的蹤影,她逃得倒是快。」
鳳雲渺聽着這話,並未出聲。
目光之中凝聚一池寒潭。
尹晚晴,這次讓你逃過了一劫,可見你命不該絕。
也罷。
就看看你什麼時候來實施報復,只要你現身,便是難逃死劫。
……
經過眾多禁衛軍的施救,郡主府內的大火終於得以熄滅。
一場大火,燒毀房屋十餘間。
一場血洗,地上橫屍數百人。
「報,火勢已滅,前院八間房屋被燒毀,後院五間。」
「報,沒有發現晚晴郡主的蹤跡。」
「報,死亡人數一百二十三人,皆是王府守衛、下人以及晚晴郡主的二十九名公子。」
領頭人疑惑,「郡主不是應該有三十三名公子嗎?」
「之前聽說,有兩人是被趕出了府,還有一人前幾日離奇失蹤,總共剩三十位,今夜應該是有一位與郡主一起逃了。」
「這樣……看來郡主是逃過一劫了,若是她安然無恙,明日應該就會現身了。留下二十人清掃府邸處理屍首,其他人等回歸崗位。」
……
酒窖之下,尹晚晴聽着頭頂上的動靜,從交談聲中可以聽出,是禁衛軍們在處理屍體。
「郡主,我們沒事了,但是不能現身。」
耳畔想起了白路的聲音,「此事若是找陛下去討公道,只怕會沒有結果。」
「難道陛下還會保不住我?」
「我的意思是……南旭太子他之所以敢這麼做,必定是有恃無恐。郡主你拿不到任何證據來指認他是幕後黑手。再有,攝政王與他是親家關係,他只要告訴攝政王殿下,是郡主你謀害良玉郡主,攝政王自然是與他站在一起,他不會放過你的。」
白路說着,嘆息一聲,「他們倆人站在一起,郡主你斗得過他們嗎?」
尹晚晴低喃着,「這帝都之大,竟沒有我容身之處了嗎……」
「沒有。」白路道出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尹晚晴有些頹然地坐下。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面臨這些……」
「郡主,咱們回頭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撤離此處吧。」
「離開了這鸞鳳國,我還能去哪裏?」
「天下之大,總有你容身之處,但是這鸞鳳國帝都內,沒有。」
良久的寂靜。
尹晚晴終究做出了決定。
「好,離開此地。」
她冷笑,「鳳雲渺屠我全府上下數百餘人,毀我家園,這筆帳我一定要跟他算,我尹晚晴有生之年,定要報仇雪恨!」
……
鳳雲渺等人撤離了郡主府,便以最快的速度奔至一處陰暗的小巷,將身上染血的夜行衣全部脫落,丟至一處廢棄宅院之中。
而後,分成五路。
二十人聚在一起,目標未免太過明顯,分成多個小隊,則不容易引人注目。
鳳雲渺與鳳伶俐,連同龍攻龍受留在小巷之內,直到有一人駕駛了馬車過來,這才全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駛回攝政王府。
馬車上安置了一桶清水,以便於清洗身上的血腥之氣。
鳳雲渺將雙手浸入桶里。
清冷的水,洗滌着手上的血跡。
「義父你小心些,別讓手腕上的傷口碰到水。」
鳳伶俐自然是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傷口,只做了一個簡單粗略的包紮。
鳳雲渺注視着水桶。
看着指尖的血跡飄蕩在清水之中,猶如一條紅綾蕩漾。
片刻的時間,清水被染紅了。
他並沒有覺得暢快淋漓。
沉悶的心情,並沒有得到一絲緩解。
他在山腳下的破草屋裏醒來之後,沒有發現顏天真的蹤跡,這讓他怒從心生。
他以為,他可以帶她回來。
可就在他放了血之後,遭遇了兩人的襲擊。
那倆人放出了煙霧彈之後,對他進行前後夾擊。
他不曾聽到那兩個人的聲音,也沒有看到他們長的什麼模樣。
但是他已經有了懷疑的人。
有個傢伙,最喜歡用煙霧彈。
尹晚晴派出的殺手,史曜乾或許會得知,前往搭救。
畢竟他與尹晚晴住在同一屋檐下。
或許他就是瞅准了時機,眼見着自己失血,體力不充沛,這才趁機放了煙霧彈,迷惑他的視線,從他手裏搶人。
他知道史曜乾不會害顏天真。
但是,他將顏天真帶走,顏天真下一次毒發應該如何緩解。
南繡給她留了一瓶解藥在王府的藏金室內,她至少還能活一個月。
史曜乾會不會去拿這瓶解藥?他知不知道這瓶解藥的存在?顏天真會不會告訴他?
史曜乾。留着你,果然不是個正確的選擇。
南繡跌落洶湧河流中,生死未卜,這世界上也就只有她知道該怎麼救顏天真。
顏天真說,她好不容易打動了南繡。
所以,他不動鎮安王府,以免南繡脫險歸來之後,看到鎮安王府出事,再度被激怒。
鎮安王府,他只派人監視,不襲擊。
但是尹晚晴,沒有存在的必要。
他深夜襲擊她的府邸,打她一個措手不及,卻還是讓她給跑了。
「義父,你莫生氣了。」對面響起鳳伶俐的聲音,「那郡主跑了,沒準會去向女帝陛下求救,求她主持公道,只要她現身,咱們就還能想辦法再殺她一次。」
「現身?」鳳雲渺嗤笑一聲,「你覺得,她還會蠢到現身嗎?她得罪了我,只要我把事實告訴尹默玄,她就又得罪了攝政王,這樣她還敢露臉,是不是找死?又或者她天真地以為女帝可以庇佑她一輩子?她也不想想,自己算老幾。」
「這……那她會離開帝都嗎。」
「會。」鳳雲渺篤定,「她要是有點腦子,就不會留在這,她會選擇先離開,回去之後,派些我們的人去城門之外盯着,都應該知道她長什麼樣了,一旦發現就格殺勿論,誰能把她的項上人頭帶回來,就等着升職。」
「是。」鳳伶俐應了一聲,「回去後我就吩咐下去。」
又是片刻的時間過去,馬車在攝政王府外停了下來。
鳳雲渺等人下了馬車,朝王府內走去。
才踏進了王府,便有下人上前來道:「太子殿下,我們王爺說了,若是看見您回來了,請去他的書房一趟,有事與您相商。」
鳳雲渺聽聞此話,並未作聲,朝着尹默玄的書房去了。
走進了書房,便發現房門是半敞着的,他索性也不敲門,就直接推了進去。
尹默玄坐在書案之後,望着走進的鳳雲渺,目光之中帶着審視
「你今夜幹什麼去了?」
鳳雲渺走上前,開口的語氣毫無波瀾,「我幹什麼去了?你不是應該猜到了嗎?」
「你……」尹默玄擰起了眉頭,「南面的院子裏住的都是你的人,今夜忽然就被鳳伶俐召集了十幾人出去,我就猜到了你們是有什麼行動,卻也沒急着問,我知道你這個人心思縝密,做事不會有什麼遺漏,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竟然」
「我沒有打算隱瞞你,讓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知道我今夜的行動,你會戳穿我嗎?會將事實泄露出去嗎?如果你會,那你就太叫我失望了。」
「你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尹默玄的眉頭擰得更緊,「本王知道你做事一向有理由,就算是看在良玉的面子上,也不會把你做的事抖出去,你就是知道了本王會袒護你,才有恃無恐,你屠殺晚晴府上百餘人,是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
「不是我和她有深仇大恨,是我們和她有深仇大恨。」鳳雲渺冷笑,「她派人殺你妹妹,你管不管?」
尹默玄一驚。
「晚晴殺良玉?」
雖然驚詫,但他曉得鳳雲渺說的不是假話。
如果不是尹晚晴做出了不可原諒的行為,鳳雲渺也不至於做得這麼絕。
他現在更關心的問題是
「良玉怎麼樣了?我派人去鎮正安王府找她,並未找到,問了她的貼身護衛梅無枝,她說她不久前剛剛得知良玉失蹤,你出去尋良玉,最後是一個人回來的,是不是良玉她……」
「她失蹤了。我找到了她,本想將她帶回來,卻還是被人將她從我身邊帶走,若是我沒有猜錯,就是史家兄弟。她告訴我,她此行有不小的收穫,那就是她與南繡的關係有所緩解,她似乎說服了南繡。」
「那麼南繡呢?」
「她們兩被尹晚晴派出的人追殺,在雨中逃亡,被逼至一處下坡路段,南繡為了救她,被殺手打進了河流中,至今不知是死是活。」
尹默玄伸手揉了揉眉心。
被鳳雲渺這麼一說,真是叫人心情煩悶。
「就當南繡還活着,在沒有得到解藥之前,我不會動鎮安王府,南弦還有利用的價值,派人盯着他就是了,但是尹晚晴沒有任何價值,我殺她,難道不是理所當然?」
鳳雲渺說到這兒,厲喝一聲,「若不是她派人去攪局,事情也就不會轉變到這樣的地步!眼見着天真的活路就在眼前,她卻要把這條活路斬斷,她不死誰死,我屠她全府,並沒有一絲後悔!我還嫌殺得不夠痛快。府里的人都死光了,就她躲過一劫,憑什麼她的運氣就這麼好呢?」
尹默玄少見鳳雲渺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大多時候,鳳雲渺都是很理智的。
他沉着冷靜,城府高深。只有在事關良玉安危的時候,他會失去冷靜,變得暴躁易怒。
一個人可以被另一個人輕易牽動情緒,必然是十分的在乎。
鳳雲渺的行為,他可以體諒。
「也罷,屠了就屠了,這件事情不會泄露出去,你們做得十分乾脆利落,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本王也會守口如瓶。」
尹默玄頓了頓,道:「接下來你又打算如何。」
他如今也很是迷茫。
良玉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也讓他心底深處產生了一絲無力感。
在這片國土上,他站在權力的高峰,可即便是如此,也沒能耐救得了他的妹妹。
這讓他感到挫敗。
在針對良玉中毒這一事上,他所發揮的作用,可比鳳雲渺少得多了。
因此,無論鳳雲渺做了什麼,他都沒有理由責怪。
他血洗尹晚晴的郡主府泄怒,合乎情理。
他原本就是這樣不好惹的性格,說一不二。
「接下來自然是要斬斷尹晚晴的活路。我已經吩咐人去城門外盯着,一旦發現她的蹤跡,殺無赦。」
「那麼接下來,我們該去哪裏找良玉?」
尹默玄問出的這個問題,鳳雲渺也回答不上來了。
紅鳳山位於帝都之外,史家兄弟二人會把顏天真帶到何處,他不知道。
他們也不會留下任何蹤跡給他尋找。
「南繡還在鎮安王府的藏金室里留了一瓶解藥,鎮安王府我已經叫人盯緊了,若是史曜乾會去取藥,他就進得去,出不來。」
「那若是他不去呢?」
「再讓我想想罷。」
鳳雲渺靠在椅背上,眉眼間顯露出些許疲憊。
尹默玄望着他的臉色,視線瞥見他手腕上的粗略包紮,心中曉得他已經很累了。
或許是心情太糟糕,使得他一點都不睏倦,否則,這樣的情形下,早該睡倒了。
「你才受了傷,又帶人去夜襲郡主府,這麼折騰一番下來,力氣想必所剩無幾,你應該好好休息了。」
鳳雲渺不語。
「休息罷。」尹默玄試圖說服他,「良玉瘦了,你也瘦了,你需要休息,有充沛的精力才好找良玉,否則,等你們再次相見的時候,她看你衣帶漸寬日漸消瘦,心中該會有多難受。」
「我睡不着。」鳳雲渺道,「我的腦子並不想讓我休息。」
「你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急事了,良玉暫時沒有消息,南家你有派人盯着,城門之外也派人盯着,你已經可以閒下來睡一睡了。」
尹默玄說着,起身到了他身旁,「鳳雲渺,本王為之前的事情道歉,不該提議讓良玉接納其他男子為她獻血,為了此事還與你打了一場,如今想想,這和棒打鴛鴦沒有什麼區別,良玉能得你這樣的良人,這也是她的幸運。」
「可我覺得,她的不幸卻比幸運要多。」
「先別想這麼多了。」趁着鳳雲渺沒抬頭,尹默玄揚手在他脖頸上一劈。
「你睡不着,本王來幫你一把,打暈了也就睡着了。」
鳳雲渺並未防備,自然被擊暈。
「來人,送太子殿下回房休息。」
……
萬籟俱寂,冷月高懸。
寂靜的林間小路上,馬車疾馳。
「夜已經很深了,我們該找家客棧休息休息。」
史曜連駕着馬車,眼見着遠處有燈光,朝着身後道了一句,「前面就有一家就在那歇息,此處已經距離帝都五十里之外,鳳雲渺找不到我們。」
「那就在前面停靠罷。」馬車之內,史曜乾應了一聲,「他不知道我們的去向,自然不會亂找,這會兒應該忙着找尹晚晴的麻煩,不解決尹晚晴,他肯定睡不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