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天真聽出了鳳雲渺話中的暗示。
不掃掉被褥下的這些紅棗花生,會妨礙他們?
妨礙他們滾床單。
鳳雲渺已經走上前來,將被褥掀開。
「天真,你挪開一些,好讓我將這些紅棗花生都掃掉。」
顏天真直接下了榻,眼見着鳳雲渺將裝着紅棗花生的床單抽了出來,隨意一抖,就把那些東西全抖到地上去了。
「好了,現在不鉻了。」
顏天真從他手中拿過床單,鋪回到榻上。
鳳雲渺則是轉身走到了桌邊,伸手去拿那一壺合卺交杯酒。
酒壺邊上,擺放着兩隻琉璃玉杯。
將酒斟滿了兩隻杯子,他端着酒杯走回榻前,將其中一杯遞給了顏天真。
顏天真接過鳳雲渺遞來的酒杯,手臂與他相互纏繞。
二人齊齊將交杯酒端到了唇邊,一飲而盡。
合卺交杯之後,鳳雲渺笑道:「大舅子今夜想灌我酒來着,幸好我躲得利索,若是被他們給灌醉了,今夜的洞房花燭豈不就白白浪費?」
顏天真扭轉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子,「灌醉了就歇息唄,洞房花燭早就提前體驗過了,今夜就算不體會,也沒關係罷?」
「那怎麼行?就算你我早有夫妻之實,今夜也需要認真對待。」
鳳雲渺說着,將她按在了床沿邊坐下,「頭飾有些沉重,戴了三個時辰,你的脖子一定酸疼,我先來給你揉一揉。」
「好。」顏天真笑着應了一聲,任由鳳雲渺幫她按壓着脖頸,只覺得他的力度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按摩了片刻的時間,脖頸舒服多了。
「還有哪裏不舒服?一起幫你捏捏。」鳳雲渺的聲音傳入耳膜,「大婚之夜,一定要你舒坦地過,你知道我一向捨不得你疲憊。」
「那就再幫我按按肩膀,還有胳膊。」
「好。」鳳雲渺欣然應允,十分有耐心地幫顏天真按壓着她身上酸疼的部位。
直到顏天真呼出一口氣——
「真舒坦。」
而就在下一刻,她察覺到肩上一輕,喜服披肩已經被鳳雲渺解了下來。
接着,她那瑩白修長的手伸到她的後衣領,將她的衣襟緩緩拉開,露出雪白如玉的雙肩。
「很舒坦是吧?接下來不如再做點更舒坦的事兒。」
鳳雲渺從她身後擁住她,淺淺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頰上。
下一刻,顏天真察覺到耳際一涼,那是他冰涼又柔軟的唇。
他的親吻,從耳後蔓延到臉頰,細緻又溫柔。
已經不是第一次同他親熱,卻依然會因為他的舉止而感到心跳加速。
這一刻,顏天真腦海中的念頭是——
大婚之夜,真的不能浪費。
這麼想着,她倒也放開了,轉身,雙手攀上鳳雲渺的脖頸,主動將親吻獻上。
唇與唇相接,氣息緊密又溫情。
鳳雲渺的一聲低笑,自唇間溢出。
「今夜,肯定會溫柔待你。」
他說着,雙手環上她的腰肢,修長的身軀朝着她壓了下來。
衣襟散落了一地。
床帳落下,遮擋了一片春意。
而就在這樣春光無限好的時刻,一道纖細的人影緩緩靠近了臥房,到了房門外,便將耳朵湊了上去。
孟離芝都還沒聽見什麼,就察覺到後衣領被人一揪,轉頭一看,對上了一張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
鳳青黎望着她,目光中暗含警告之色。
此刻二人都十分有默契地不開口,怕影響到了新房內的兩人。
鳳青黎伸手指了指遠處,示意孟離芝隨他離開。
被抓了個現行,孟離芝無奈,只得跟着他一起走開了。
「我都不知說你什麼才好,天真和雲渺的洞房花燭,你躲在外頭做甚?你可知你這樣的行為真的十分猥瑣。」
「哎喲,我就是好奇心泛濫了一下,我好奇他們之間和諧不和諧。」
「難不成你還要指導?」
「……」
「以後這種猥瑣的事可不能再幹了,走罷,跟我回房歇息去。」
孟離芝被拖走了,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誰讓她有那麼大的好奇心呢。
……
萬籟俱靜的夜,樹影婆娑。
寬敞的東宮庭院之內,兩道人影坐在石桌邊上。
鳳伶俐喝着果酒啃瓜子,身旁坐着花無心,一手端酒盞,一手正捧着一本書冊津津有味地看。
鳳伶俐幾乎不用猜測,就知道花無心手上的是什麼書。
一定又是那種不良書籍了。
好奇心驅使之下,瞥了一眼封面。
春宵秘史。
猜對了。
義父給他的那本『風月十八式』,他昨夜也翻開看了,不過才看了幾頁,就覺得有些面紅耳赤,胸腔里的心跳動得似乎快了一些。
從前,義父說不讓他看春宮,他就真的不看。
但是如今,義父允許他看了。
這麼想着,鳳伶俐伸手戳了戳花無心的肩膀,「花大師,能不能把書挪過來些?」
花無心聽聞此話,有些訝異地抬頭,隨即,唇角又浮現一抹玩味的笑意,「伶俐長大了,也罷,一起看。」
「花大師,為何你能臉不紅心不跳?」
「貧僧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會臉紅心跳,經歷得多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現在看這種書純粹打發時間,不像你,是為了探索。」
花無心說到這兒,嘿嘿一笑,「是不是打算娶媳婦了?」
「應該沒這麼快。」鳳伶俐想了想,道,「如何確定自己是否喜歡一個人?動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你若喜歡一個人,很多時候是說不出理由的,你只需要明白,當你對這個人有意時,你的腦海中時不時就會浮現她的容貌,有一段時間見不到她,便會格外想念,與她親近,心湖一定不會平靜。若不喜歡,你的心自然就平靜了。」
鳳伶俐若有所思,「這樣啊……」
「貧僧有些睏倦了,就不陪你看書了,你若是想看,這本書就借給你。」花無心說着,打了個哈欠,將書擱在了桌子上,便轉身走開了。
鳳伶俐望着他留下的書,拿了起來,也轉身回房。
……
一夜好夢。
第二日,顏天真是被一陣飯菜香味勾起的。
睜開有些惺忪的睡眼,隱約看見眼前有一道修長的人影晃動。
她將眼睛全睜了開,便看見鳳雲渺站立在桌邊,眼見着她醒來,唇角揚起一絲淡淡的弧度。
「醒得還挺早。」鳳雲渺笑道,「既然醒了,就把早點吃了。」
說着,便端起了裝有早點的托盤,到了床沿邊坐下。
早點是小米粥和幾道十分精緻的小菜。
「看起來可真讓人有食慾。」
顏天真接過鳳雲渺遞來的粥碗,開始享用早點。
「你先吃着,我去處理公務。」鳳雲渺道,「你若是有什麼事情想要找我,隨時都可以去書房。」
顏天真點頭道:「你去罷。」
大婚前幾日他就陪了她好幾天,書房裏應該堆積了不少事情要處理。
他可不會像她這麼閒。
鳳雲渺才走開沒多久,孟離芝便來了。
「天真,我可真不適合呆在這皇宮裏,這才呆了幾天,就無聊得不行,我不呆了,我要和他爹迴風凌山莊去,你要是有什麼急事,就去那裏找我們。」
孟離芝此番就是過來告別的。
顏天真道:「好,我會去看看你們的。」
孟離芝離開了之後,顏天真便出了房門,去往尹默玄的住處。
大婚前後這幾天,東宮是最熱鬧的,這大婚一結束,便有人陸續離開。
尹默玄要不了幾天,也要回鸞鳳國,趁着他還在,該盡一盡地主之誼,帶他去帝都的街道上逛逛,這以後再來南旭國的機會可就不多了。
「良玉,在南旭國的這段時間,你可還習慣?」
兄妹二人行走在帝都的街道之上,尹默玄問道,「東宮會比自己家好嗎?」
「有大哥的地方是好地方,有雲渺的地方也是好地方,因此——在我看來都差不多。」顏天真笑道,「大哥就不用擔心我了,每個月我都會給你捎信,匯報現狀。」
尹默玄點了點頭,「習慣就好。」
「大哥要不要吃點東西?南旭國帝都街道上的美食還是挺多的。」
顏天真說着,扯着尹默玄往街尾走。
而這麼一路走過去,遇到了兩個熟人。
從對面走來的那一對男女,正是大公主與她的夫君公孫義。
公孫義看到顏天真的那一瞬間,似乎是想要問候的,大公主卻湊近了他幾分,在他的腰際擰了一下,作為無聲的警告。
雖然有寬大的衣袖遮擋,顏天真卻還是看出了她的小動作。
公孫義吃痛,被大公主扯着,直接從顏天真的身側越過,只當作沒看見她。
顏天真什麼也不說,同樣視而不見。
「妹妹,剛才走過去的那一位,是不是南旭國大公主?」尹默玄道,「昨日在宮中看見她了,方才她明明就要跟你碰面,卻越過了你,莫非是跟你不對盤?」
「懶得管她,她裝作沒看見我也好,省得鬥嘴了。」
與此同時,身後不遠處——
「娘子,你方才掐我那一下好痛。」
「我若是不掐你,你是不是就嘴賤得想要問候?」
「她的地位高於我,碰面難道不該問候,禮儀何在?」
「當做沒看見不就行了?難不成她還會叫住你?我告訴你,我一句話都不想跟她多說,你也別與她說話,否則你看本公主怎麼收拾你!」
「……」
顏天真並不在意剛才的小插曲,與尹默玄走到了街尾便開始點烤串。
「大哥,這家的烤串子不錯,坐下來嘗嘗。」
正說着,忽聽身後響起一道男子聲音——
「太子妃,我們可以談談嗎?」
顏天真轉過了頭,望着來人道:「秦公子想要談什麼?不如坐下來,邊吃邊談。」
秦斷玉瞥了一眼前方的烤攤子,猶豫了片刻,道:「太子妃,這擺在街道邊的零嘴,有許多都是不太乾淨,塵埃多,而且……」
「你看看你這矯情勁,我們就是圖個美味,吃點塵埃進嘴巴里怎麼了?你看看人家這攤子上的肉也都是新鮮的,你覺得塵埃不乾淨,你可知,你平日裏吃的青菜,都是拿什麼東西當肥料的?」
秦斷玉頓時無言。
平日裏出現在飯桌上的青菜,新鮮嫩綠又乾淨,然而——也是尿水澆的。
顏天真怎麼偏偏就拿這件事情舉例子。
「別講究了,坐下來,吃壞肚子大不了我賠你醫藥費。」顏天真說到這兒,轉頭問尹默玄,「大哥怕不怕吃壞肚子?」
尹默玄笑着搖了搖頭,「街道邊上的美味,雖有塵埃,也並不見得就會吃壞肚子。」
「見過攝政王。」秦斷玉朝着尹默玄問候道,「方才只顧着和太子妃說話,忘了與您道一聲問候。」
「在宮外就不必客套了,隨意點吧。」
三人圍桌而坐,秦斷玉開門見山道:「太子妃,有件事情,我想徵求你的同意。公孫小姐在爺爺那裏已經呆了半月有餘,性格已經有所改善,太子妃,真的不考慮放她回家與父母團聚?」
「原來秦大公子又是來主持正義的。半月有餘,性格就能有所改善,此話當真?」
「孩童的思想,是不難扭轉的,孩童頑劣,只要教育得當,性格當然可以改善。不似成年人,成年人心眼太多,心性基本定了下來,很難改善了。」
秦斷玉說到這,頓了頓,又道,「太子妃大概沒有了解公孫府內的情況,你可知,大公主將女兒看得有多重要?她如今的脾氣比起從前更加陰晴不定,狂躁得很,總是靠着毀壞東西發泄怒氣,時常拿下人撒氣,與公孫大人也是夫妻離心,公孫巧若是再不回去,只怕……」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
顏天真自然也心知肚明。
最初將那個熊孩子送走,除了想給大公主一個教訓之外,更多的是想要改造那熊孩子。
此刻,秦斷玉說公孫巧的性格已經有所改善。
顏天真思慮片刻,做出了一個決定。
「好,放了公孫巧吧。」
她與大公主矛盾歸矛盾,也沒有必要毀人家庭。
就大公主那德性,整個一潑婦,總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長此發展下去,多半要失心瘋。
將女兒還給她,她要是還來亂咬人,就跟她不客氣。
……
傍晚時分,天幕上雲霞沉沉。
街道上的許多攤子都已經收了,不復白日的喧鬧。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並排行走。
「秦夫子,我以後是不是不用再回樹人堂了?」
公孫巧抬頭望着身邊的高大身影。
秦斷玉道:「公孫小姐,自己想不想回去呢?」
「有些捨不得老夫子,但我更想我娘。」公孫巧低下頭,「我離家這麼久,母親肯定擔心瘋了。」
「公孫小姐,請你答應我一件事可好。」秦斷玉的腳步停了下來,「回到公孫府之後,請你絕口不提樹人堂,不提我爺爺,否則,以大公主的脾氣,會拆了樹人堂,拿下我爺爺。」
「不會的吧?母親會聽我的,我不讓她找老夫子麻煩不就行了嗎?」
「公孫小姐,還是要請你答應我,不然,我去跟爺爺說,以後都不再搭理你。」
「別,我答應你就是了,我不跟母親提起來,那她要是問我這些日子去了哪裏,我應該怎麼回答她?」
秦斷玉想了想,蹲下了身,朝着公孫巧耳語了幾句。
「這樣回答?那好吧……」
公孫巧說着,一個不經意的抬眼,瞥見了不遠處的一道纖細身影。
她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正是公孫媛。
「姑姑。」公孫巧怔住,回過神之後便是一陣喜悅,扯了扯秦斷玉的衣袖,「我看見我姑姑了,就在那!」
秦斷玉順着她指的方向望了過去,真看見了在街道邊散步的公孫媛。
「你去吧,記住你答應我的事。」秦斷玉話音落下之後,便轉過身迅速走開。
公孫媛正漫步着,忽聽耳畔響起了一道熟悉的稚嫩嗓音——
「姑姑!」
公孫媛聞聲,抬起了頭。
望着不遠處那一道朝着自己奔跑過來的小小身影,她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