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物價便宜,工人的工資也低。
像玉成爸算是中層級別的了,聽說在礦上一個月連工資加補助也才四十多塊。
趙玉成是正連級的軍官,又是軍校畢業,他媽說一個月七十,其實也就是六十塊錢。
幾個老農民,幹個食堂一年就能掙一萬多?廣播裏提的萬元戶?
大家根本不信。
園園媽嘀咕着說:「你怎麼沒想萬一賠一萬塊呢?」
是啊,一萬塊可是個不小的數目,誰相信就一定能賺得到呢?
二哥田福壽立即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一開始總要置辦東西,那些錢哪裏出?」
園園爸瞪了田園園一眼,「就是,家裏就剩百十塊錢,麥後分了地,還得去化肥、買豆種。我還想添一輛架子車,來回拉糞、拉糧食也方便。」
「再說了,家裏老的老、小的小,吃藥看病、人情往來、親戚鄰居、紅白喜事,手裏能不攥着兩個錢兒?」
眾人都點頭,園園媽也嘆氣,「看着家裏沒買啥東西,錢跟流水一般花出去了。」
大嫂梁玉梅唯恐把家裏的這點兒錢都賠進去,忙說:「我聽說好多戶人家都去縣裏看過了,說什麼生產公司過了年就開始賣化肥,多貴多貴。咱分了地也得買,不留點兒錢哪成。」
園園媽也很不贊同,「你們二姐夫就是趕會賣個青菜,那么小本個生意,年前還過來跟咱家借錢,也不知道這個年賺了多少。辛苦得唻,唉,臉、手哪哪都凍爛,受罪得很。生意是好乾的?」
園園爸接着說:「咱家幾輩子老少沒有一個做過生意的,就連在街上擺攤兒賣東西都沒有過。咋能一下子幹這麼大的生意?萬一要是陪了,全家人都得去要飯了。」
田園園自然不服氣,「幾百學生吃飯呢。不光學生,公社大院、供銷社、工商所、拖拉機站那些職工也不少,還有完中的那些老師。這些都是我們整個三灣公社最有錢的人,只要咱們做得好,賺他們的錢多容易啊。」
「還有,這些單位跟上面縣裏也有公務往來吧?我看集市上哪有個像樣兒的飯店?再說,公款吃喝開支厲害着呢。咱們開個職工食堂,鐵定能賺到錢。」
「爸媽、哥哥、嫂子,咱們就試一試吧。你們就聽我一次好不好?別的不行,做飯你們都信得過我吧?」
「再說了,你們也該相信我的眼光。你們看,我能找到趙玉成這樣優秀的男人,說明我的眼光還不錯。所以嘛,我能找到這麼一個賺錢的門路,也肯定沒錯。」
幾個人都笑起來了,園園媽又氣又笑,「死丫頭,就你臉皮最厚。不管什麼話,只管往外說。」
聽外面廣播又開始招呼人下地了,園園爸起身,「都別廢話了,下地吧。多掙點兒工分,收麥了還能多分點兒。」
見眾人要走,田園園急了,「我還沒有說完呢,爸、哥,你們等等。」
幾個人都轉過了身子,田園園一臉堅定,「要是我說服了校長,你們就得同意!」
眾人面面相覷,園園爸沉了臉。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呢?人家一個完中校長,經常縣裏、市里開會,幾百上千學生,能有功夫聽你瞎咧咧?好了,在家看好兩個孩子,中午早點兒做飯。」
「爸!」田園園急了,「我寫的太多了,你們看不懂也不要緊,我簡單說吧。你們聽聽我給你們算個最簡單的賬。」
看眾人都安靜下來,田園園忙說:「一個學生一天我們按一毛錢的利,三百個學生一天就賺三十塊錢。扣掉星期天,一個月營業二十五天,能落七百五十塊!再扣掉寒暑假,一年十個月就是七千五百塊!」
見眾人聽進去了,田園園忙又飛快地說:「學生食堂賺多少是有數的,職工食堂那就沒數了。你們想啊,完中、公社、供銷社啥的,這幾個機關加起來,人數也有二三百。」
「他們一頓可就要花學生三頓的錢,每天只要有十個八個人來吃飯,咱們怎麼着也要賺個塊兒八毛的。」
「哪天真來了貴客,好飯好菜再配上酒水,一桌宴席下來,賺個三塊五塊是少的,十塊八塊也有可能。更何況,這些人吃得越好、要求越高,咱們賺得就越多。」
「趙玉成也算是見過大世面、吃過好東西的了,連他都說我做的飯菜好吃,還怕三灣公社這些人看不上?所以說,這個職工食堂要是干好了,說不定比學生食堂還賺錢呢!」
「職工食堂一年掙個三兩千,加上學生食堂,咱們一年可不就是淨落一萬塊?!」
眾人都沉默了。
園園媽跟園園爸皺着眉頭,顯然在考慮田園園說的是真是假。
梁玉梅跟張萍兩個是兒媳婦,有公婆和男人在,自然也不敢隨便開口說什麼。
田富貴跟田福壽相互看看,都拿不定主意。
此事非同小可。賺錢當然好了,大家一起分。但是,一旦賠了,可就塌了天了。以後光靠地里的這些糧食,得還到猴年馬月去?!
還有,前期肯定是要投入不少錢的,這些錢從哪裏出?兄弟兩個家裏都是沒有一分錢存款的。
說起來還算是沒有分家呢,大錢都在父母手裏拿着,其實說白了,田家哪有什麼錢?
爹瘸娘病,兄弟兩個接連結婚生孩子,老大家蓋那三間土房子還塌了賬……
更別說,兩個孩子掛針輸液的錢,花的都是園園的聘禮!兄弟倆想到這個,更沒有說話的底氣了……
本以為大家聽了自己這一番有道理、有數據的話,該打消顧慮、歡呼雀躍地大幹一場,沒想到大家竟是看着更垂頭喪氣了,田園園大為不解。
園園爸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看了田園園一眼,「都先下地吧。晚上都再踅摸踅摸,明兒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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